36 第三十五章（1 / 1）
初冬的五更，天色未明，皇宫里的诸人已经开始忙碌。薛总管侯在上央宫门口，一脸严肃，心里却乐不可支。自己熬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有出头之日了。殿下就要登基，登基之后还要立后选妃，这皇宫里人手就多了不少，岂是那区区城主府可以相比的。自己在这宫中，可算是一手遮天，除了。。。，他想起那人，心里更是窃笑，大树底下好乘凉，这攀对了高枝儿，自己这位子可就坐得更稳了。被叫叫“小安子”又怎样？被拿来取笑又怎样？那是因为小姐对我另眼相看。他暗暗有些得意，幸好自己早有眼色，看出了殿下对小姐的厚爱。。。
远远一行人踏着寒霜而来。薛总管等到了要等的人，双眼一亮，迎了上去。可对方却浑似没有看见他，直直儿往门里冲去。
“殿下！殿下！”薛总管一路跟着，急急喊道。
云榛终于在门前停下脚步，头都不回的问道：“有什么事么？”
“殿下！”薛总管赶紧秉道：“那正元宫、凤栖宫已经修葺完工，殿下什么时候有空不如去看看？另外，宫外昨日送来了一批贡品。还有。。。”
“这些小事你自己看着办，不要来烦我。”云榛连听都懒得听下去，就走了进去。
小事？我办的事就是小事？你办的事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大事。。。，薛总管连忙摇摇头，打消掉心里大不敬的念头。殿下办的事，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殿下既然天天“早起散步”，这“早起散步”就一定于殿下身体有益，于国家百姓有益。。。，他噗嗤一笑，颠颠儿离去，心里暗暗忖道，昨日那批贡品里，不乏有趣之物，迟些时候自己可得亲自给小姐送去。。。
不过，云榛心里可没有这么乐乎。这宫中人多口杂，哪比得上当日回京路上，身边都是亲信，可以为所欲为，逍遥自在？如今，他每日都得趁着天还未亮赶回来。偶尔一次，像今日般晚了些时候，就会在宫门前被人拦住。有这么巧么？他冷哼一声，不过，这些人还不至于让自己顾忌。。。
“殿下，穆将军求见。”殿外有人朗声秉道。
“让他进来吧。”云榛一想到近日听闻的传言，神情有些复杂。
“殿下！”一身戎装的穆非，气势不凡，在云榛面前却是毕恭毕敬：“军中调令已发，各将会即日起程，前往诸城。至于这京城内外治安，微臣会亲自负责，请殿下放心。”
“你心思慎密，考虑周到，我自然放心。”云榛语气飘忽，言中似含他意。
“殿下！微臣。。。”
“你不必解释，我明白。”云榛看着身前的人，有些出神。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在改变，自己也在改变，谁都阻挡不了。他手指敲打着桌面，口中问道：“我回来不过数日，已经听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传言。你如今和雷家走得那么近，是因为慕容丞相跟你提过什么么？”
“殿下误会了。”穆非摇头否认。
“那你是为了什么？”云榛继续追问道：“如今，就算没有你，雷家一样会助我。。。”
“殿下！”穆非连忙朗声回道：“殿下误会此事了，请听微臣解释。”他上前一步，重重跪了下去：“微臣正打算就此事请示殿下。殿下，微臣斗胆，未曾征得殿下同意，已与雷家定下婚约。”
“你！”云榛屈指成拳，眼中精光一闪：“你既然已经定下，还用得着来问我么？”
“微臣的婚事理应由殿下做主。”穆非回道：“不过，微臣与雷小姐两情相悦，还望殿下能够成全。”
云榛冷眼看着穆非，却从他脸上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他沉默半响，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登基之后，我会马上为你赐婚。”
“多谢殿下！”穆非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殿下，微臣还有一事相求。微臣当日被凌珍救过性命，如今又与她颇为投缘，微臣有意与其结为异姓兄妹，请殿下恩准！”
“你莫非是怕我亏待了她么？”云榛脸上挂着笑容，声音里却透着丝丝寒意。
穆非摇了摇头：“微臣并无此意。微臣出身贫寒，若无殿下知遇之恩，不会有今日，是以微臣当恪守臣子本分，尽忠事主，以报殿下恩德。可微臣当日遇险，若无凌珍救命之恩，也不会有今日。既然凌珍孤身一人，微臣也没有兄弟姐妹，微臣希望能以兄长身份，照顾凌珍。”
一番话说完，云榛脸上神色渐缓，紧握的手慢慢松开。“我的事，倒是劳你费心了。”他若有所思，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她受丝毫的委屈。这宫里的总管及侍卫统领，都是我身边的旧人。他们很清楚，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这宫里的主人都只有她一个。”
穆非眼圈一红，语气更加坚决：“微臣不是不相信殿下。可是，她是楚国人，在燕国无依无靠。殿下对她虽好，却难保不会招人忌恨。微臣不才，也要让她日后能多一个依仗。”
凛然的气势前，云榛垂下了头，他无力的挥了挥手：“既然跟她有关，你去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不过，不要让她看出你心里的顾虑。”
穆非一愣，只听云榛又说道：“这些日子你若是有空，就多去看看她，陪陪她。不过，也不要让她知道这是我的意思。”
等穆非告退离去，云榛空洞的眼神依然望着地面。心上被撕开了一条缝，潜藏在里面的卑微感如洪水般涌出，即使是君王的高贵，也不堪一击。。。
。。。
今年冬天的雪特别迟，一直到登基大礼前五日，才气势汹汹的到来，一瞬间将人们原有的焦虑不安深深掩埋，取而代之的是欢欣和喜庆。
“瑞雪兆丰年，这可是吉兆阿。。。”
“打了这么多年仗，如今总算是太平了。。。”
“听说，连那楚国太子都前来祝贺。。。”
宫中一处，那一身牵系了万众期待的人，正蹲在火炉前，搓着双手，眼中映着飘忽的火焰。过了片刻，他突然站起身来，往内室走去。
“还在睡么？”一双大手往被中探去，手上浓浓的暖意让被中的女子发出了一声□□：“你不是刚走么？怎么就又回来了？”
手继续在被中摸索，云榛笑道：“什么刚走？这都响午了，你莫非只顾着睡觉，连饭都不吃了么？”
女子哼哼了两声：“外面冷，我不要起来。”她侧过身去：“而且我乏得很，不想动。”
“不行！”云榛将她扳回来：“你白天睡这么多，晚上岂不是又要折腾我么？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被你活活累死。”
被子被人刷地蒙到他的头上，霍霍磨牙声传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活活打死。”
“千万不要！”毫无诚意的求情声在被中响起：“打死哪有累死好？”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却轻如搔痒，云榛笑得弯下了腰：“似你这般打，果然还是累死来得快些。”拳头的力道顿时加重，他“哎哟”两声，抓住了对方的手：“起来吧，你不是一直盼着下雪么？我现在就带你出去走走。”
头上的被子被人扯掉，一双大眼瞪着他：“你不是这几天一直都很忙么？怎么今天就有空了？”
云榛脸上神色不变：“该忙得都忙完了，我今天剩下的时间都陪你。不过，。。。，今天只能在宫里逛逛。如果你要出宫，等过了明天，我再找个机会陪你出去，好不好？”
那双眼睛清澈无比，更没有一丝的波动：“那还等什么？走，现在就走。”
清脆的笑声在宫中响起，令听见的人都回避而过，不敢惊扰半分。。。
夜深人静之时，层层罗帐之中，依然有吃吃笑声传出：“痒死了，。。。，痒死了。。。”
“你不要乱动。。。，再忍一忍就好了。。。”男子的声音有些无奈：“你去年被冻伤过，今年就更易复发。这药酒一定要搓进去才有效，你就再忍忍吧。”
“不行，不行，忍不住，忍不住。。。”那俏足从他手中挣脱，往他怀里一阵乱踢，男子连忙抱住，闷声说道：“我都没有叫忍不住，你叫什么？”
那女子喘着气，媚眼往他身上一扫：“我又没有叫你忍。”另一只脚也往他身上蹭去。
男子喉头一动：“你果真是想累死我么？我明日可还得。。。”他口中一停，女子的俏足在他怀里轻轻一抖。“珍儿。。。”他心中一动，伏了过去：“我只会娶你。”
女子双手捂上了脸，浑身都在颤抖，他扳开她的手，一颗颗泪珠刚从眼角涌出就被他吸去：“我心里只有你，也只会娶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女子的手也抚上了他的脸：“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骗得了谁，都骗不了我。。。你骗得了自己，也骗不了我。。。”
“我。。。”男子还欲说些什么，已经被她堵住，那口中传来的炙热如疯狂扭动的火焰，将他燃烧殆尽。。。
“珍儿？”男子仰面躺在床上，轻轻唤了一声，耳边只传来沉沉的呼吸声。他轻手轻脚的立起，穿好衣衫，回头看了女子一眼，心里涌起的是从未有过的安稳。等着我，他想，新的一天就要开始，紧接着的，是一辈子。。。
黎明前的黑暗令人窒息。一个人影从宫殿中大步走出，踏雪而去，过了片刻，又一个人影缓缓行出，靠在门上，痴痴的看向那人消失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准备好了么？”
“没有。”她眼中的泪珠似已在寒风中凝结成冰：“我永远也准备不好。”
她伸出手去，紧紧拉住了来人的衣袖：“你帮我。”
风中隐隐响起了一声女子的叹息，一阵衣袂破空之声后，门前空无一人。
远处，天际的光亮愈来愈盛，预示着第一道曙光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