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那是个夏天。天气没有现在的夏季这么热。照往常的习惯,我都是约了同伴一起上下学。那一段时间,最常约的是洁,一个比我小几个月的女孩子。
我们这些住在大院的人,不论大人孩子,每人都会有一张带本人照片的证件。主要作用是进出大门时,出示给警卫看。以证明我们住在大院或在大院工作的身份。所以叫出入证。
象我们这样在大院长大,每天上下学至少出入大门四次的学生。由于进出过于频繁,即使是记性再不好的人,时间长了也会记住。所以,就算是遇到新兵,过一阵子,我们也不再需要每次进门都出示证件了。
这时的大门岗哨,对我们这些人来讲,已经形同虚设。只有不常出入和真正的访客,才会被拦住,要求出示证件或填写访客单。
不过这种松懈的状况也不会一直延续。就象那个爱搞运动的政府一样,警卫连的守卫规矩也是时松时紧。
就在那年刚入夏的时候,岗亭查证突然严格起来……
可能是警卫连来了新兵吧?这阵子院门口贴了告示,“进出大门的所有人等,均需出示本人的出入证件。忘记随身携带的,视同院外人士,需填写进院申请单。”
由于有大半年没在进门时出示证件了,所以我会很不习惯这个规定。一不小心就忘了带出入证在身。如果碰到太过认真的警卫,申告无名时,甚至真的被“请”去填写访客申请单。由于感到懊恼又麻烦,记得我当时很恶作剧地在被访问人一拦中,填写上我自己的名字,访问理由一拦填道,“回家,吃饭,睡觉!”
这天,放学和洁一同回家,快接近大门时,我才突然想到,出入证!摸遍了书包和衣服口袋,完了,今天又忘记了!问过洁,她也没带。怎么办呢?两人商量着,和警卫战士说几句好话吧,希望不要碰到个死心眼,别再让我们填入门单了……做贼心虚般地惴惴挨近大门。门口果然站着一位有点面生的警卫战士,中等个头,长得白白净净的。也许有希望,白脸的一般都比黑脸的好说话。少年时代的我,严重地以貌取人。
“我们……那个……忘了……带……”遇到这种情况,洁肯定是躲在我后面的,自认为并不擅长应付外人的我,硬着头皮上前,吞吞吐吐很紧张地说着。
万没料到的是,这位和我们比,怎么看都是“大人”的警卫战士,完全没有我们以前遇到的那些军人们的一本正经和威严,只见他面色微红地侧转过脸,带着比我们更腼腆尴尬的神情,打断我的求情,“邹巴,邹巴。”(走吧,走吧。)
“咦?”因为他说话的口音,一时没反映过来的我们,被他挥了挥手,再次加重语气的“邹巴”提醒。
这是放行的意思哪!
于是我俩抱着书包,赶紧跑进门去,象是怕对方会反悔似的。跑了一会儿才想起,又不是被追杀,跑什么呀!然后我们便议论起刚遇到那位警卫战士。很自然地,带口音的“走吧”就成了他的名字。
一般来讲,新兵站岗,都会有老兵带着。熟悉一段时间后,才能独立值勤。刚才那位“走吧”,只有一人当班,应该不算很新的兵吧。至少应该经过”实习期”了。随便就放我们进来的理由,也许是,他曾见过我们,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所以不会难为我们。
还真是好说话的人呢!之前难为过我们的人,也应该是见过我们的吧!
多年后,我弟为这种情形对我解释道,“你就没看出来,他们是故意为难你的吗?象你们这种漂亮女孩子,表面上是为难,装不认得你,其实还不是找机会和你多说几句话。”
“别把人都想那么坏吧?我觉得是他们尽职尽责。”
“那为什么从没人拦过我?切!”
“那,那是因为你长得给人印象深刻吧?”
“去!我哪有那么丑!!你不了解男人心态,别和我争!”
……
直到如今我也不相信我弟这个断言。因为我对警卫连那些大兵们,确实印象很好的。
不过这么说来,“邹巴”就没想和我多说几句话呢。当时,我一句都没说完,他就“邹巴,邹巴”地赶我们走了……而且之后的几次,也是如此。
不知大家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你看一棵果树时,一眼望去,一只果子都没有。但等你仔细观察之下,在树叶中找到一颗果实之后,你会突然发现,这颗树原来早已结满了果实。树叶间密密麻麻到处是果子呢!
如同这种感觉,以前从没发现的事物,当你注意它之后,就会变得多起来。简直到无时无地的地步。
从那天起,几乎每天放学或上学,我们都会遇到那位讲话带口音,神态腼腆的警卫战士。有时,一天中还会遇到好几次。我和洁的话题中,也越来越多地提到他。我们发现,这个战士还真好玩。动不动就会脸红,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总是水汪汪的。虽然这种形容,很容易让人误会他象女子,但当时,我和洁却完全没觉得他象女人。那种神态只能说明他个性有些腼腆吧。
而且那种情况,只出现在我们对他的刻意恶作剧下。
明知道我们一同他说话,他就会脸红,眼睛立刻变得水汪汪,我们还非要有事没事惹他注意。
有时,经过他面前时,两人装作咬耳朵说悄悄话,再看着他诡笑。好象在议论他的样子。弄得他不知所措,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看。
或者,从他面前经过时,故意学着他说“走吧走吧”的口音。那次真是有点过分了。当我笑着偷眼看他时,发现他脸红得快滴出血来,再也绷不住地转过身去。站岗时,有人经过面前,却背对着来人,那可是大大地违反纪律的!在他转过身时,我还特意往周围看了看,有没当官的来查岗!
到后来,我们两个经过大门时,只要我们在笑,他就脸红。甚至是,就算我们什么都没做,混在其他行人里一起,一本正经地经过他面前,他也会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眼睛都不敢直视我们。
当时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态,对于十三,四岁的我们来讲,穿着军装的他算是成人阶级。本应该是管教我们的,他却对我们完全无能为力。任我们这样“欺负”他。也许对于反叛期的我们来讲,能“欺负”到一个大人,很有成就感吧。
其实我和洁私下也说过,以后别再欺负他了。他人很好的。要是对别人这样,恐怕早就动手揍我们了吧。那些大兵并不是都那么好惹的。以前曾侵入他们的地盘胡闹时,被当小动物一样地驱赶过呢!
可是,逗他玩的感觉真的很开心。
就算白天在学校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放学回家时,看着他在我们面前脸红的样子,立刻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那时的我们只顾自己开心,完全没有顾虑到人家的心情。
我想,我们的恶作剧真的对他造成一种负担了。我明显感觉到,每当我和洁快接近大门时,他就会紧张起来,虽然表面上装做很自然的样子,该做什么做什么。但那紧张不自然的情绪,早已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连我自己都被“感染”上。
尤其是我独自一人出入大门时。这种紧张感更加强烈。
好象是紧张感大转移一样。这时的他,却反而不象遇到我们两人一起时那么不自然了。那双害羞躲闪的目光,会在我落单时,直落在我身上。相对于他此时的勇气,没了同伴壮胆的我,则显得相当地退缩。故作自然地拿出证件,假装从容地从他面前走过。小心地偷描着那张平时白净,稍微一逗就变得通红的脸,然后和那张脸上的一对莹润双眸相遇,吓得我马上转开视线。强忍着撒腿跑路的冲动,强自镇定地维持着原来的步速……直到远离了那个岗亭,才会放松神经呼出口气,还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
那段时间,只要是“邹巴”在岗,我和洁都不用出示证件进出大门了。被我们“恶搞”过的他,估计永远都不会主动向我们要证件的。
有时,我们和其他人一同进入大门。看到他无视我们的存在,伸手把其他人拦下来要证件的严肃样子。我和洁都会掩口偷笑。不过,这时的我们是很有分寸的。虽然喜欢拿他开玩笑。但并不希望他在别人面前出丑。
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动作都好看。
有一次我单独经过大门时,正碰上“邹巴”和来换岗的战士行交班礼。“邹巴”本来就长得俊秀,穿着军装,行起军礼。真是无人能比的帅气!第二天见到洁时,我立刻兴奋地把这重大见闻告诉了她!
那时,我和洁之间,经常分享我们共同感兴趣的事情。“邹巴”的事情也是其一。
事实上,关于“邹巴”的事,我们能分享的其实很有限。因为,在岗亭之外的地方,我们很少有机会见到他。因此,在另外的时间地点出现的他,就成了十分令人兴奋的事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