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邻居的咒语（1 / 1）
钟妈望着雁南的背影，长长地叹口气，老泪又忍不住往下掉了。然后又习惯性地开始自责，她总是认为雁南之所以这样害怕婚姻，很大的责任在于她，因为她没有给雁南一个好的榜样，害她心里从小有了阴影。可是一直以来，她并没有刻意地在她面前表现对婚姻厌烦的情绪，她一直努力地在营造一个正常家庭应该有的健康气氛，虽然雁南的爸爸当年的离去，让她打击不小，但她从来也没有在雁南面前抱怨过男人，因为她知道她的言语对于女儿来说非常重要，所以尽管恨，她也只有怨在心里，她一直非常非常地努力想以事实向雁南证明，生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有些事，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这个小城镇上就是有那么多吃饱了看别人闲事，并挖空心思取乐的人。自古以来就是寡妇门前事非多，虽然她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一个弃妇，但是面临的境况却是差不多的。
雁南爸离开的时候，雁南只有七岁，雁南现在还是不甚明白，当年爸爸是为何离开的，因为妈妈从来没有明说。长大了，她也就明白了，男人女人离开，无非就是处不到一块了，还有最大的原因是其中一方另有所爱，这是她见到最多的，她有时也会猜想，她爸爸肯定也是看上了什么别的女人，才不要她跟妈妈的，所以打小的时候，她就有潜意识要保护妈妈，不让别人欺负妈妈，特别是男人。
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确实会有很多难处，那时的钟妈在一个国营的酒厂上班，经常轮早晚班，酒厂里有一个比钟妈大五岁的光棍赖一波，对钟妈特别关照，有时晚班下得早些，他就会自告奋通地要来帮钟妈干活，开始的时候，雁南只是用敌意的眼光看他，偶尔耍点小花招捉弄他。寒冬到了，钟妈为了让雁南乖乖在家，就倾其所有买了一个黑白的十四寸电视，可是电视买来了她却不会弄，所以就让赖一波来帮忙，雁南瞧见赖一波又来，气得瞪大了眼，不一会就故意端了盆水说要洗脚，然后假装摔跤把那盆水泼在赖一波的身上。钟妈看见雁南是故意地很生气，要打雁南，被赖一波劝住了，赖一波说：“还好孩子没摔了，我刚好洗了个澡。”
赖一波走后，钟妈还是没能放过雁南，说：“你刚才是故意的，对不对？叔叔是在帮我们，你怎么可以这样？”雁南反倒委屈了：“妈妈，他是坏人，他想欺负你，我不让他欺负你，我不想让他来我们家。”钟妈听了都愣了，这孩子脑子都想什么啊？“雁雁，叔叔不是坏人，他是妈妈厂里的工友。”
“他就是坏人，他就是坏人，张阿姨说的，她说他想欺负你，所以常常跑我们家来。”雁南哭着说道。
“叔叔没有欺负妈妈，雁，你不喜欢，那妈妈以后不让他来咱们家了，好吗。”钟妈安慰雁南，孤男寡女相处肯定免不了被诽言诽语，厂里那些人在背后议论，她多少也知道一点，说她刚被男人抛弃就急着想找男人，有的说的更难听，说她是饿得慌了耐不住了，她一直想行得正做得直，自己没做什么，管别人去说。现在看来不行了，那些会影响到雁南。
所以从此以后她总是刻意地疏远赖一波，赖一波却不明所以似的一如既往地关心钟妈，晚班领夜宵的时候，总是帮钟妈领，有什么重活也帮钟妈抢着干，钟妈只能躲，可是她躲得过赖一波，却躲不过街坊邻居的嘴。
八十年代，电视还不是很普及，一个村也就那两三台，那时候播的是《射雕英雄传》，大人小孩都迷，邻居就有人来雁南家看，里面当然是中青男人居多，碍于乡里乡亲的面子，钟妈又不好意思不让看，时间长了，村里又有人说闲话了，说什么黄花闺女没有要，被弃骚妇众人揽。最可怜的是雁南，第二天，那些好事的人就会问：“雁雁，昨天又有谁去你家看电视啊？”“雁雁，昨天有几个叔叔去你家啊？”“雁雁，昨晚谁看到最后一个啊？”还有问的更直白的：“雁雁，昨晚谁到你家睡觉啊？”雁雁年纪虽小，但有一些事听多了，是荣是耻她的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所以她知道这些婶婶婆婆问话的用意，雁南就会愤怒地看着这些人回道：“你家才有人去睡呢，你们敢欺负我妈，我砸你们家窗。”那些妇女一听气得直咒：“这么小就这么横，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所以打小，雁南敌视一切亲近她们俩母女的男人，因为她知道这些男人成了邻居说妈妈坏话的证据，会让她抬不起头来，他们不是来保护妈妈的，是来害妈妈的，所以她不能让他们靠近。
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钟妈总算熬过来了，老了也成不了别人的谈资了，可谁知道，女儿却又落入别人打完膈的嘴边。一想到这，钟妈的心五味杂陈，她的这辈子难不成就得活在别人的口水里，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为了让雁南感到安全，她独身了二十几年，这当中的苦，又有多少人能体会，她忍这么多年，就是希望雁南能早日有一个属于自己完完整整的家，这样，她的革命任务也就可以功德圆满了。唉，谁知这人算不如天算，雁南的姻缘却迟迟不到，难不成那些人的咒语真的生效了，一想到这，钟妈的心又气又慌。
钟妈辗转反侧一宿没睡，寻思着送雁南回家的史越进，家里还有什么人，家境怎么样，不知做什么工作的，看的出来对雁南很好，但是，是不是准备结婚的那种呢？雁南跟她怎么认识的，多久了------这些问题，钟妈都下定决心要去弄个明白。看来，要是她不出马，雁南跟史越进的这场戏估计也没得演，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雁南怎么跟她说的，她说，在她世界里的男人，不是敌人就是兄弟，而且绝大部分是弟弟居多，朋友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