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生(1 / 1)
心疼吗?不,怎么会?不,我不心疼。
好似想要让自己确定一样,我反复这样告诉自己,我不心疼,格格,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疼。
那个人,再与我无关。
可是心,还是不可抑止地在疼着啊!
苏迟高烧的三天,我三夜未眠。
很想去看看他,很想告诉他不要这样。可是想到从前种种,心又彻底凉下来。
那样一个人,为什么我要觉得心疼?
我凭什么要为他心痛?
很晚的时候鸽子打电话给我,声音疲惫,“红中说老苏崩溃了。”
我默不作声。
电话那头传来尴尬的轻咳,“真的不愿意去看看他?我想他现在一定很难过。”
我声音尽量平静,“蕾蕾一直照顾他。”
“蕾蕾这孩子,忒黏人。”
“不记得当初是谁要死要活一天一束玫瑰的对人家死缠烂打,现在倒说起风凉话来了?”
我能感觉到鸽子皱着眉毛的样子,“格格同志,你这人忒不厚道。”
“全世界都知道了,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论文交上去了吗?快答辩了吧?”
“嗯,下个星期五,答辩结束,基本就散伙了。”
“什么时候走?”
“等拿到毕业证学位证。”
他顿了一下,好似在琢磨措辞,“格格,我怎么觉得你和我们大家越来越生分了?”
我笑,“有吗?我不是一直这样?”
他不满,“瞧你这德行,我上了一天班累得半死打电话给你,你居然每一句话都这么敷衍,诚心的是吧?”
我瞪着脑袋上的床板,心不在焉,“您老可别这么说,是个人都知道人文院的格格从来不敷衍人。”
“对,从来不敷衍,因为人文院的格格眼睛一直都长脑袋顶上了。”
“呵,”我笑出声,一颗心空空荡荡,“原来我名气这样大。”
他不耐烦,“别跟我这么笑,我听着心烦,比哭还难听。”
我吸了口气,“鸽子,我有点困了,今天想早点睡。”
电话那头长久沉默,终于传来一声叹息,“好,去睡吧,睡前喝杯牛奶,有助睡眠。”
放掉电话很久我还在发呆。
连鸽子都知道我在失眠,那么是不是,整个世界已经差不多全知道了?
看来我眼睛下面挂的黑眼圈实在过于显眼。
苏迟,你知道吗?
终于挨到答辩结束,毕业生们成群结队的吃这散伙饭,满校园乱转穿着学士服取景拍照片。
我没去。
校园里反复地播放着TheGraduate。
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
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Remebermetoonewholivesthere
Sheoncewasatrueloveofmine
Tellhertomakemeacambricshirt
(Onthesideofahillinthedeepforestgreen)
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Tracingofsparrowonthesnowcrestedbrown)
Withouttoseamsnorneedlework
(Blanketsandbedclothesthechildofthemountain)
Thenshe’llbeatrueloveofmine
(Sleepsunawareoftheclarioncall)
Tellhertofindmeanacreofland
(Onthesideofahillasprinklingofleaves)
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Washesthegravewithsilverytears)
Betweenthesaltwaterandtheseastrand
(Asoldiercleansandpolishesagun)
Thenshe’llbeatrueloveofmine
Tellhertoreapitwithasickleofleather
(Warbellowsblazinginscarletbattalions)
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Generalsordertheirsoldierstokill)
Andgatheritallinabunchofheather
(Andtofightforacausethey’velongagoforgotten)
Thenshe’llbeatrueloveofmine
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
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Remebermetoonewholivesthere
Sheoncewasatrueloveofmine
是,终于我也成为一名毕业生。
这旋律真好。
淡淡的忧伤,淡淡的彷徨。
站在梅林入口处蓦然回首,仿佛昨天自己才刚刚站在这里与那些新鲜的面孔拥挤在一起,满目的新鲜好奇。
那时候谁会想到自己不辞辛苦走进这所校园,终有一日却要千疮百孔的出去?
世界太大,人心太大,长大的代价,原来如此沉痛。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还是大一时那个无牵无挂目空一切的小女生。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不遇见苏迟。
如果可以。
可是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早知道。
从此以后,我还要问多少个如果早知道?
从此以后,我希望我什么都不再知道。
学院组织拍毕业照,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盼了那么久,可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我却连四下张望的勇气都没有。
黑压压的一堆人站在院办公室前面的运动场上,这一天,阳光大好。
我站在运动场另一边,看着一群群人扎着堆笑闹,院办的老师和挂着相机的人很是头疼地组织大家依次站排,叽叽喳喳的喧嚣声震的人耳朵生疼。
目光流转,蓦然抬头,远远看到蕾蕾满面春风的拉着苏迟走过去,郎才女貌,好不乍眼。
我微笑垂头,拢了拢额前散发。
即便没有人会注意到我的表情,我还是要让自己微笑,脸上挂了笑容,我才能说服自己,我不介意。
我真的不介意,只是不想出现,不想面对而已。
自欺欺人?
好吧,如果自欺欺人我能开心,那就让我自欺欺人一次又有何妨?
电话响,孙燕姿的《开始懂了》。
原来人会变得温柔是透澈的懂了爱情是流动的不由人的何必激动着要理由相信你只是怕伤害我不是骗我很爱过谁会舍得。
爱情是流动的不由人的。
很爱过,谁会舍得。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呆了好半晌,直接关机,然后转身,沿着明晃晃的水泥路,走向校门的方向。
有时候我想,人生就好像走路。面前的岔口无数,你选了一条,可能就要一直走下去,即便有一日发觉错了再回头,后面的路也已经不再是来时的那一条。
我从未想过回头。
我想,这一生,我也不会回头。
暮然回首,灯火阑珊,却沧海桑田。
鸽子说他泡妞无数,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他一直认为,女人,其实很容易驾驭,很容易懂。
可是他说,他从来都不敢断言,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说我的心,无法把握。
也许吧,因为就算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胸膛里跳跃的,究竟是一颗怎样的心。
我骄傲同样卑微,我自尊心强,可一样脆弱,我迷茫,随波逐流,在感情上,却分外钻牛角尖。
那样容易寂寞,心底深处,总是觉得不安全。
可我从来不曾奢望由别人给我安全,也不喜欢别人施舍的安全。
奢望过,全身心投入过,结果发现,不过如此。
也不过如此而已。
2005年6月,在大家纷纷赶在毕业与参加工作之间的空隙回家的时候,我一个人,背着洗的发白的黑色书包,一步步走出那所古老典雅庄严的大门,头也没回。
我知道身后他们在看我,我知道他们希望我能转过身和他们说些什么,可我什么也不想说。
离开这个地方,我要试着学会忘记,离开这座城市,我再不会回来。
小常说真正勇敢的人不会选择逃避问题,而是会正面解决问题。
我承认,我一直不够勇敢。
既然不懂解决,既然不能面对,那么,就让我逃避。
躲得远远的,找一个安静角落,自己安慰自己,就让从此,我只是自己。
转眼,便是又一个四年。
四年啊,人的一生一共有多少个四年?我青春最大好的时光,我人生最应辉煌的岁月,都是在寂寞的舔舐伤口中默默度过。
这四年,人前大笑人后彷徨,这四年,我无数次尝试敞开自己,结果最终,还是封闭。
这四年,我终于有些懵懂的明白,原来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所谓真正的爱情。
爱情只是想象,只是一种都市童话一般的意淫,没有王子,没有公主,灰姑娘永远只是灰姑娘。
有时候觉得自己残忍,明明那样清楚地看到现实的样子,却还是不肯屈服在现实的生活里。
所以我总是想,既然生活只是一种变形的扭曲,那么我也跟着一起扭曲,这样,也挺好。
就这样吧,就这样一直下去,真的挺好。
只是多少次午夜梦回,心还是无以复加地痛。
走在渐渐熟悉起来的街上,偶尔也回想起当年,想当年,自己也曾为了一个男人笑,为了一个男人哭,为了一场无果的恋情,含恨不已。
抬头望着没有差别的天空的时候我会想,当年的那个美少年,当年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如今是否依然灿烂?也会想起那个让我爱让我恨的名字,想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会很有些恍惚,那个人,真的是真实的在我的生活里存在过吗?
格格,你真的曾经也像那些幼稚的小女孩一样那样痛苦的爱过?
格格,你是否还是你?
手机里是全新的号码,手机里的电话簿上一个个的名字,熟悉又陌生,却都是全新的圈子,全新的人。
电话不停响,可是电话那头再也不会有我曾经渴望听到的那个声音。
心,在时间的清洗里一点点麻木,我想,我终于学会什么叫做忘记。
忘记,原来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困难,忘记,原来如此容易。
可是既然已经选择了忘记,为什么又要这样残忍地让我一点点想起?
苏迟,沧海桑田翩跹过,为什么斗转星移辗转间,你又这样突兀地在我眼前出现?
我憎恨自己。
憎恨自己的脆弱,憎恨自己在时过境迁的多年后再次站到那所校园的门前仅仅因为一瓶酒,就把埋藏深处的一切,轰然想起。
那个罪魁祸首当真只是一瓶酒?
或者,那个罪魁祸首终究也只是自己。
苏迟,如果错的是我,你千万不要原谅。
因为错的是我,我不会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