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义无反顾(1 / 1)
火光扑面,浓烟蔽目,哔啵声中,被烈焰烧毁的梁柱不时擦过耳际呼啸着砸落。
从小到大从未亲历火灾,从窒息中惊醒,呆看着因燃烧而扭曲变形的帐幔,竟生出朦胧的恍惚,仿佛一切都是梦境,虚幻飘渺,捉摸不定。停顿片刻后翻身下榻,脚板接触到滚烫的地板,这才不得不相信灾难真的从天而降。
浓烟翻滚,火光肆虐,哪里辨得清方向?心慌意乱惊惧失措,忘记了还可以破窗而出,就那样如困兽一般在密闭的室内横冲直撞不断碰壁。
刚刚行过笄礼,还未体验同心上人两情相悦的甜蜜和为妇为母的幸福,就这样死去,太可惜!
炽热的浓烟冲进口鼻,头脑渐渐模糊,眼睛被熏得看不见,心里也同样漆黑一片,绝望而又不甘。
像被什么掐断一样,梦境突兀地结束了。睁开眼看着屋内熟悉又陌生的摆设,脑中空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
左边的胖婶睡得正香,一只手臂横搭在澜惜胸口前,臂上的肥肉随着胸口起伏的频率轻轻震动。右边的香儿身子蜷在棉被里,把自己包得像只蚕蛹,只露出小小的脑袋,睡得口水横流。
满室寂静,侧耳细听,粗细不一长短不同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互不相扰。
无声地苦笑,小心地将胖婶的手臂移开放入棉被里,澜惜轻轻翻了个身,睁大眼睛,忘着黑漆漆的屋内发呆。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除了从梦境中惊醒过来的她之外,还有谁会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
两年前在南滇京城中和段承偲的相遇,彻底改变了早就写好了结局的人生。
和段承偲之间的关系,在客栈无故失火后变得逐渐明朗。
一切水到渠成,没有半分牵强与别扭,进展顺利得让澜惜自己都难以置信。
在睁眼后看到段承偲脸上毫不遮掩的焦虑与担忧时,心底滋生出丝丝甜蜜,甚至开始感谢老天。如果没有这次突如其来的灾难,深沉内敛的段承偲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表露心意?
怕他太担心,当时哑着嗓子连说“没事”,换来的却是几句咒骂,声音不高,但明显能听得出怒意:“你不是会跳楼吗?怎么现在却连窗都不会跳了?!”
那是段承偲第一次在她面前怒形于色,虽然箍在双肩上的力道大得让她皱眉,但却没有感觉到半点震慑力。忘记了怎么回答,只是盯着段承偲的脸傻笑,直到那只微凉的手触上额头,笑意才僵在了脸上。
额上很疼,像被刀拉了一下,火辣辣地。回想起逃生的经过,开始后怕。
如果不是段承偲伸手挡了一下,那根带火的粗壮梁柱绝不会仅在额头一角擦过,而是要将她整个人砸倒在地。
心有余悸,伸手去摸段承偲的伤臂,手却被紧紧地握住,抬眼,望进那双细长的眼眸,立时在惊涛骇浪中瞬间沉沦,再也无法自拔。
此后的两个月里,两人形影不离,逛遍了南滇京城的所有名胜古迹,甚至还去了几次“解忧楼”。段承偲依旧内敛含蓄,甚至连澜惜的手都未曾牵过几次,可两人的心意,哪怕些许细微的波动,都会在对视的刹那间被彼此解读得一清二楚。
正因为心有灵犀,所以能在提到家世出身和之前的经历时轻而易举地察觉段承偲脸上一闪而逝的不自然,此后,对于这些话题,澜惜一概绕开不提。
不提,却并不代表不在意不关心。对于喜欢的人的事情,总是想要知道得多一些,再多一些。
家住何方,有那些亲人,以何为生……还有,有没有成亲?眼见归期迫近,彷徨无奈无以言表,面对段承偲时,却不得不把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进腹中,强迫自己笑颜以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心中惶恐无措,便用行动来掩饰。在此后的几天里,澜惜常会耍些小把戏。譬如,在人潮汹涌的闹市上突然消失。
本以为段承偲会心急火燎地四处寻找,却只看到他镇静自若地立在人流之中。从清晨到中午,从艳阳高照到浓云蔽日,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却依然半步不移,以一种笃定而坚持的姿态伫立。
电闪雷鸣,雨如瓢泼,行人仓皇逃窜,那道身影依旧倔强地立在原地,仿佛在向谁表达着某种意念。
而那时,躲在街角屋檐下的澜惜早已泪流满面。
早在段承偲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将她救出时,澜惜就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前方是坦途大道还荆棘小路,都会义无反顾地一走到底!
却没有料到,段承偲竟也一样固执坚定。
多么相似的两个人!
冲出去抱住段承偲时,澜惜听到了自己不甘的叫嚷声:“算准了我会回来吗?!为什么要让你如意!”虽然这么说,可双臂还是紧紧地抱住了段承偲的后背。
雨水打在脸上划下晶亮的水痕,更给了澜惜肆意发泄的机会,她哽咽几下,终于痛哭失声。
恍惚中被圈入怀抱,抬头,那双水汽氤氲的狭长眼眸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想要把她的样子印在心里:“澜惜,我痛恨我的自私。明知这样等于毁了你,可还是控制不住想挽留,怎么办?我想我是疯了……””
隐约传来的鸡啼声打断了绵延不绝的回忆,身侧的香儿辗转几下,发出含糊的梦呓。
晨曦的微光透过窗纸,室内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宽大的床榻,简陋的矮几还有几上那盏破旧的铜灯在黑暗中慢慢现出清晰的轮廓。
谁会相信,对吃穿住行百般讲究的宫大小姐会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跟普通的下人一起挤一张床榻?
习惯性地抚了抚额前的刘海,手指在掠过那道长长的伤疤时微一停顿,随即长叹一声,翻身而起,随手推醒了胖婶和香儿。
新的一天又来到了,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