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及笄之礼(1 / 1)
男婚女嫁,天经地义。纵然再不舍,也无法阻止女儿的成长。
澜惜的十三岁生日一过,宫夫人便强压心中不舍开始筹备策划爱女的及笄之礼,并暗中留意本郡及临郡那些家世清白品行敦厚的青年才俊,以期为女觅得佳婿。
此时,两位兄长皆已婚配,大嫂长澜惜一岁,二嫂则与澜惜同年。
虽然性格各异,但两位嫂嫂皆为善良质朴之人,相处起来并不困难。加上年龄相近,距离感很容易消除,很快,三人便亲如姐妹无话不谈。
虽然母亲不提,澜惜心中生却出模糊的预感,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昔日玩伴纷纷行过笄礼嫁为人妇,她很清楚:不久的将来,自己也终将走上这条道路。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果真就意味着能够结发同心白首偕老吗?这一切,是否真像世人口中所言的那般幸福美满?
提及此事时,两位嫂嫂神色各异。
“明日嫂嫂陪你去寺里求上一签吧。”大嫂掩口轻笑,两颊染上淡淡红晕。
泼辣直爽的二嫂更是直接,愣怔一下后笑得花枝乱颤,好半天方才止住笑,拽着澜惜便往外 走,边走边地放开了嗓门:“还等什么?这就去求母亲为妹妹寻位如意郎君吧!”
当然只是玩笑,走到门口后又转了回去。
但是之后,每逢闲暇时分,澜惜都会独自静坐,翻来覆去地思考这个问题。
假使果真如此,为何会有怨妇独守空房,凄婉哀绝地吟唱“空闺曲”;假使并非如此,父母以及哥嫂又怎能恩爱缠绵难舍难分?
带着少女的羞涩、对未来的憧憬向往以及惧怕惶恐之情反复思考这样的问题,所有的表现都明确地显示出:昔日不解世事的懵懂顽童已然变成心思细腻的怀春少女。
只是这些变化,澜惜自己并未意识到。
在她心中,宫澜惜仍旧只是一个活泼顽皮喜欢捉弄别人的小女孩,仍旧只是那个令临南郡阖郡上下闻名丧胆的混世千金。
所以,明明疑惑难解,还是用孩童的乐观安慰自己。
车到山前必有路,流水来时自成渠。只要置之不理,总有一日,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宫家只此一女,深得家人疼爱,对及笄礼的要求自然分外严格。
场地的布置,采衣、深衣和大袖礼衣的颜色样式,初加、二加用的发笄以及三加用的钗冠的制作,宾客的邀约等等皆依古制而行。
千般斟酌万般筹划之后,行礼日期最终定于三月初二。
依照熟知古礼的蔡先生之意,笄礼应于三月初三“女儿节”这日行使。原本,宫夫人也的的确确采纳了蔡先生的建议。只可惜,事情在澜惜得知后发生了变故。
倒也别无其它稀奇古怪的托辞,澜惜的理由正大光明:若及笄礼定于三月初三举行,岂不是无法去江边娱乐?
原来,三月初三既为“女儿节”,又为“上巳节”。
“上巳节”乃上古流传下来祛病除秽的传统节日。每年三月初三,国中男女倾城而出来到水边,手执兰草洗濯身体,以祓除不祥。
流传至武朝时,“上巳节”形式大变。临水而浴的“祓除”简化为净手濯足,另外还添加了诸多娱乐节目。譬如,临水浮卵。
将熟鸡蛋放入水中,任其浮移,谁拾到谁食之。
这个古老的游戏最得澜惜喜爱,以往诸年,每当“上巳节”这日,她都会吃到胃鼓腹胀方才回家。
因而,不管母亲如何劝解,澜惜的头摇得像货郎鼓,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若话说得重了,倔性被激起,她便嘴一瘪眼圈一红垂下头默然不语,赌气似的狠狠地用手搅着衣角。
本就心软,兼之对行礼日期并非十分在乎,同女儿对峙片刻后,宫夫人做出退让,将日期提前了一天。
这个决定看似随意,但却饱含深意。
“上巳节”虽为祓除之节,但却沿袭了自古既有的“会男女”之俗。当然,此俗流传至礼法森严的武朝时,已然消除了野合群婚的实际内容,转变为青年男女参加集会寻觅意中人的形式。
如若在“上巳节”前行完笄礼,以待嫁少女的身份出现在滇水之滨,想必会招来更多年轻异性的瞩目,说不定还能够由此觅到得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对于母亲的心思,澜惜自然一无所知。见母亲妥协松口,兴奋地欢呼几声,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已到三月,木叶发芽,春花盛开,天地间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三月初二,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宫府的正厅布置一新,在诸多德高望重的长者以及邻里乡人的见证下,母亲亲手为澜惜放下抓髻,挽起当地未婚少女颇为流行的发髻,随后郑重地将一枚洁白的玉笄插入发髻之中,宣告及笄礼成。
大概是错觉吧,行过叩谢之礼起身时,不经意一瞥,澜惜竟然看到了母亲眼中升腾起了淡薄的水汽。
可是,仅是转瞬之间,母亲便侧头停顿了片刻。再回头时,眼中一片清明,笑容欣慰恬淡,不见半分悲戚之色。
澜惜至今都不知道,在将玉笄插入她乌黑的发髻中时,母亲的心情到底如何。
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除却欣喜之外,一定还有其它感情出现。例如不舍,哀伤和对女儿未来命运的隐隐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