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又见江南（1 / 1）
案已审完，公堂内外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杨延玉和紧紧抱着他的胡月儿。胡月儿似是哭累了，一声不吭地靠在杨延玉怀里。杨延玉站得双腿发麻，却硬是不敢动一下，心中叫苦不迭。
“杨小七，我不想回那个鬼楼。”胸口终于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这僵局总算是打破了，杨延玉松了口气，只要她肯开口说话，一切便好办了。他立刻安慰道：“不想回去便不回去！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去。”
胡月儿仰起泪痕未干的脸说道：“杭州。”
“杭、杭州？”杨延玉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地方他可没本事送她去……他干笑着说道：“嗯，京城里你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你刚才也听见了，大人说你三年内不得离……离京……”
“我只想回杭州。”胡月儿眼圈又红了，可怜兮兮地说道：“我想尘香、想文心、想少夫人、想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
杨延玉不太和女子打交道，唯一一个整天缠着他的潘燕儿又是爽直得像个男孩儿，面对泪眼汪汪的胡月儿，他还真是手足无措。这杭州是无论如何不能带她去的，杨延玉想了想，对胡月儿说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拉着胡月儿的手一直走，穿街过巷，来到东水门外的河边，河堤上遍植杨柳，虽值冬季，叶已落尽，但那千万缕垂下的枝条儿却别有一番风味。河上架着一座平桥，这样的桥的没有任何支柱，只是用巨大的树木凌空虚架于两岸，桥身涂上赤石脂一类的鲜红涂料，远远望去，宛若彩虹飞挂，故此桥名曰虹桥。
杨延玉带着胡月儿走到桥的中间，指着蜿蜒蛇行的河水道：“我知道杭州有个西湖，上次匆匆赶路，缘悭一面，不知这蔡河比起西湖来又如何？”
胡月儿这才明白他山长水远带她来到桥上，只为一解她思乡之苦，不禁有些感动。可看着这九曲十八弯的河道，实在难将它和一望无边水平如镜的西湖联想到一块儿，便摇摇头道：“一个男，一个女，没有可比性。”
男、女？杨延玉疑惑地看着她。
胡月儿吸了吸鼻子，解释道：“西湖是美女，蔡河是帅哥，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东西，没得比。”说完便呆呆地望着河道的尽头，沉思起来。杨延玉见她发呆，不敢打扰，怕一个不慎又惹她哭泣，便也呆呆地站在她身旁闷声不语。
也不知站了多了，天色业已大黑，杨延玉早已饥肠辘辘，饿得发慌，奈何胡月儿仍然保持同一个姿势，望着墨黑的河水不说话，像是入定了一样。杨延玉看着胡月儿的侧脸，秀气的柳叶眉，一汪清泉似的眼，挺直的鼻梁，嘴唇微有些上翘，看起来很淘气。他想着之前一次次的见面，总是水火不容，不但争锋相对，有时还大打出手，可今日，这个刁蛮的丫头居然如此安静，看来她是真的很想家了，可是……
他正想得入神，胡月儿突然回过头来说道：“杨小七，我求你件事行吗？”
杨延玉愣了一下，说道：“只要不是送你回杭州，什么事我都答应。”
“那！是你自己说的哦！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的哦！”胡月儿高兴起来，美丽的双眼笑成了月牙儿：“我不能离开京城，但你可以啊！你替我去趟杭州，告诉尘香我在这儿，让他多带些钱来接我回去！”
杨延玉正要开口，胡月儿怕他推搪，又补充道：“说话要算话，骗人是小狗！”
杨延玉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诶，谁教我先答应了你呢！幸好近段时间我都没什么事做，就替你跑一趟吧！”
“耶！我可以回家喽！”胡月儿开心地蹦得老高，跳起来凌空转了180度的大圈，落下时重重摔在了地上。
杨延玉赶紧上前扶起她，帮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问道：“疼吗？”
“不疼！”胡月儿依旧笑嘻嘻的，说道：“我太开心了，一点儿都不会疼！”
杨延玉失笑道：“你不疼，可你也不饿吗？我可是快饿晕了！你是否要行行好，陪我这可怜人去吃点东西呢？”
杨延玉一说，胡月儿才感觉到自己也早已饿得是前胸贴后背了，她按了按肚子道：“原来我也快饿晕了……”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酒楼，还未坐定便吩咐小二点菜，又说不管菜式，只要拣最快熟最快上桌的菜！那小二边摸着头边打量着两人，心道：有这么饿吗？？但客人大过天，他立刻去厨房把两人的要求告诉了大厨。
半盏茶的时间，两人面前已摆了满满一桌菜。
“开动！”胡月儿欢呼一声，左手持勺，右手拿筷，毫无形象地大吃起来。她嘴里塞满了食物，还不停地挟菜往嘴里送，左手还不忘舀汤喝。杨延玉看得是目瞪口呆的，倒忘了自己还没吃了。
胡月儿埋头奋战了片刻，桌上的菜肴已被她吃得零七八碎的，终于告一段落。她抬起头，见杨延玉望着自己，他面前的碗筷却是动也没动，便问道：“你不是很饿了吗？怎么又不吃了？”
杨延玉看着一桌子见底的碗盘，干笑着道：“我已经饱了。”
胡月儿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我早就听说我秀色可餐了！原来是真的！”说着又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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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洛府
“小少爷，小少爷！您这是要上哪儿啊？老夫人吩咐了，不许你再出门了！您不要走啊！”洛府通往大门的回廊上，洛尘香提着一个包袱，正怒气冲冲地向外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环带着哭腔在后头追。
“站住！”闻讯赶来的洛老夫人大声喝道。
可洛尘香是充耳不闻，依旧一个劲儿地向前走。洛老夫人急了，紧走几步一把拽住洛尘香手中的包袱。洛尘香怕带跌了奶奶，只好停下脚步，无奈地回头道：“奶奶，尘香去意已决，您就别再拦着尘香了！”
洛老夫人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指着洛尘香道：“去意已决？你要去哪里？你还有哪里没去过？！为了那丫头，你已经把整个杭州城和相邻的各县都找遍了，结果呢？没有！她根本就是失踪了，说句不吉利的，她目前是生是死都是个未知数，你知道她会去哪里？你知道她一定活着吗？你还要去何处寻她！”
洛尘香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月儿不会死，我能感觉到她还活着，她被困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等着我去救她！”
老人家都迷信，洛老夫人被他认真的口吻惊得一阵毛骨悚然，心想：难道那丫头真的已死？被埋在某个地方不见天日，想拉尘香去作伴？她被自己的想法骇得面无血色，一阵心悸，竟背过气去。洛尘香见洛老夫人晕厥，吓得是六神无主，吼着让人去请大夫，再也顾不得要去找胡月儿，背起洛老夫人将她送回房去，坐在床沿候着不敢离开。
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脚程很快，不一会儿便赶到了。他放下药箱，快速走到床前替老夫人诊脉，洛尘香见他眉头是越皱越紧，心中焦急万分，忍不住问道：“大夫，我奶奶她到底怎么了？她之前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的？”
那大夫不理他，依旧一手捋须，一手把脉，好一会儿才松开手，瞪着洛尘香道：“什么之前好好的？放屁！她头风痛、肩周炎、溢泪症、老年畏冷和低体温症，差不多都患全了！你叫她什么？对，奶奶。你这个孙子是怎么当的？你奶奶身体多差你不知道的吗？”
自古以来都是医术越好的大夫脾气越坏，洛尘香见他一开口便骂人，更是敬畏有加，满心期待地站在一边等那大夫开方配药。谁知那大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便背上药箱向门口走去。洛尘香见那大夫似是真走，急着叫道：“大夫！您还没开方呢？您看我奶奶这病……”
那大夫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奶奶这叫老人病，吃药不管用，得靠养！好好照顾她吧，记住，不能刺激不能累……”
洛尘香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心乱如麻，无声地说道：月儿，你能等到我出现的那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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