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 / 1）
四月的天空纯净得如婴孩的脸，空气中散漫着芬芳。静女路真是名副其实，幽静得似个深闺家秀。刚下过雨，洁净的路面水洗过的玻璃般透明，映着清澈的蓝空。路两旁是高大茂密的香樟，那股独特的清香沁人心脾，使得坐了近两个小时而有些混噩烦躁的我精神一奋。
嘎——车停住了。舅舅一脸笑意地回过头，指着窗外：“瞧，小萌，这就是冠义私高，环境很好，你一定会喜欢的。”顺着舅舅的手指望去，只见一座西方庭院风格的高墙大门现于一片绿意盈盈之中，冠义私立中学六个青灰大字在雨过天晴的柔和阳光下，闪着清丽的光彩。
冠义私高我耳熟得很，它是南甫市名气最旺的贵族学校，师资雄厚，教备一流，最不寻常的是它配备的校警可是从正规军队里聘请来的，而且阵容强大，所以家长都很信任这里的严厉和规范，可实质又是怎么样呢？
嘴角勾起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喜不喜欢都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是有些不忍妈妈太过伤心绝望。原来就读的学校明确申明不要我，爸妈愁苦了脸，于是舅舅提议给我换个大环境，到另一个城市来读书，舅舅的儿子以前就是在冠义读的书，所以托了个人情，把我转了过来。
抓过书包，打开车门，一脚跨了出去，手一扬，书包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十分帅气地落在肩头上。舅舅看到我流里流气的样子，不由痛心地皱了皱眉头。“小萌，把书包背好。”
打小舅舅就很疼爱我，除了妈妈外，我就与他亲，所以他的话对我还是有用的。规规矩矩地背好书包，迈向冠义的大门。冠义，欢迎我吧！
手续很简单，填下几份表格，我算是冠义旗下的一名了。我落户班的班导是个表情严肃得过分的家伙，从头到尾板着脸，我想他的僵尸功差不多练到第九层了。舅舅与校长是旧识，少不了要寒暄，我就被僵尸班导领到教师办公室去训话了。
正值上课时间，办公室里就两位老师在，一男一女，男的埋头看书，女的凝视着桌上的一束塑料花在发呆，对我们的到来都没有反应。
“楼小萌，你半路转学，据说是那边学校坚决不收留你，是吧？你以前怎么样，有什么历史，我不想追究，只希望你到了冠义，尤其是我班上后，能把过往的坏习惯改掉，重新做人。”
重新做人？说得多严重呀，我笑了笑。“僵尸”以为我是听进他的话了，点了点头道：“明白就好，你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用我多说什么。喽，这是校规班规条例，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伸手接过一份蛮有分量的文件，粗粗扫了一眼，懒洋洋地递回去。
“怎么？”有些惊愣，“僵尸”很不高兴，自然不接。我手一放，文件便稳稳当当落在一撂作业本上。
“你为什么不看？”沉着脸，眼光严厉如刀。
我早就练了成刀枪不入之身，淡淡回了一句：“不用看。”
“什么？”脸色死灰得比僵尸还要难看吓人。
“看了也记不住，记住了也不会遵守。”我继续放火。
“什么？”终于坐不住了，猛拍桌子站起身。可惜，没震住我，倒把专心致志和神游万里的人儿吓了一跳，惊慌地看了过来。
“僵尸”直指着我，气急败坏，声色俱厉：“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态度，竟然说出这种话，皮的学生我见得多了，没见过一个女学生嚣张成这样，你少仗着家里与校长有交情来横，我班不收你。”
“好啊。”我咧着嘴得意地笑。
“僵尸”脸色更是铁青，重重哼了一声走开了。一定是去找校长反映情况了吧？
双手往牛仔裤兜内一插，轻甩一下头，潇洒万分地向办公室外走去。
“你不想读书。”不是问句，而是认定。不想理会不相干人甲，可……这是什么声音？干净、清雅、醇厚，太优美动听了。回过头，对上一张干净的脸，我内心竟小小震动了一下。漂亮的男的见多了，俺表哥李雅长得那个精致秀气，跟美女都有得一比，更不用说美得过火帅得出格的林锐，所以我对美男向来不感冒。可这位不同，相貌漂亮不到哪里去，可给人感觉很……该如何形容？——对了，是干净！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形象到气质，像足了清泉石上，透明干净，超尘脱俗。我只觉得眼前一亮。忽视这样的男子不好吧？于是嫣然一笑，展露女孩最纯美的一面。
“你为什么不想读书？”
考虑了个两秒钟，还是回了：“没有理由。”
“一定有理由。”他认定地说。
不知他哪来的笃定，我正想笑以相讥，对上清澈如碧潭似乎可以洞穿一切的双眼，没由来地一阵心慌。忙暗自镇定，笑以掩饰：“是有理由，读书太累了，不如嫁人生孩子，我一直很羡慕古代的女子呢。”
果不出所料，干净丽男脸上闪过诧异，轻灵的目光呆滞了片刻。喔，看来他还很清纯呢。他多大了，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唔，看不出具体年龄，但不很年轻了。哇，稀有品种，在现今这个社会里长得这么大还能这般干净纯真，真是不可思议！这不禁让我玩心大起，反正这时候无处可去无事可做，逗弄一下这个稀有品种应该蛮有意思的。
笑盈盈靠近，一副天真烂漫：“老师，我叫楼小萌，你叫什么，能告诉我吗？”
“嗯？这……”疑惑加为难的表情，“我姓杨。”
“您的名字呢，不能跟我说吗，因为我是个坏学生？”无辜的眼神，受伤的表情，很容易击中他这种善类的不忍之心，果然……
“我，我叫杨墨书。”
“默书？那您一定很喜欢看书喽，您在看什么书呀？”我凑过头去，他很不自然地把手移到书页上遮住。可我眼尖极了，一下子就看到了书页上端印刷着的书名，刻意地惊叫出来：“耶，老师也看武侠小说？”
“咳，”他脸上一阵尴尬，可能意识到自己是老师，没理由被一个学生牵着鼻子走，突然摆起严肃面孔，正色道：“楼小萌，你刚才为什么要故意得罪江老师？”
江老师？正巧了，我叫那家伙僵尸，他还真给我姓“僵”了。
“楼小萌，为什么？”
“我看他不爽。”我回得很干脆。真的，就是看他不爽，我本没打算闹事的，因为答应了妈妈，可看“僵尸”满是不屑与鄙视的样，我就忍不住了。
他差些又接不上调，过了两秒后摆起师尊面孔教育道：“你到底是个学生，念了多年的书了，怎可以在老师面前这样任意妄为，连起码的尊师礼节也不讲？”
我看着他，没有搭腔，然后掉头就走。余光瞟见那位神游女教师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小萌，”舅舅匆匆走进办公室，后面跟着校长和臭着脸的僵尸。“你怎又胡闹了，要气死你妈妈吗？还不快跟江老师赔罪认错。”
舅舅提到妈妈，我无言以对了，却不愿向僵尸赔什么罪，当下站着一声不吭。
“小萌！”舅舅叫道。
抬起头，对上僵尸冰冷高傲仇视的眼光，我张口了，不卑不亢：“江老师，我刚才说的是实话，老师一直教导我们要诚实，我诚实地说出内心所想，应该没有错吧？如果这得罪了您，我道歉，我以后一定好好改正。”最后一句讲得格外的重。
僵尸气得脸色发黑，手指颤动：“校长，你看有这么认错的？她有一点知错的意思？这样顽劣的学生是教不好的，我不能收。校长，您还是另做安排吧，我有点事，先走了。”说完气冲冲走了。
校长是一脸震惊与尴尬，看向舅舅。舅舅愧疚得不敢迎视校长的眼光。“孙孙孙校长，实在……实在……唉，汗颜，我也不知怎么说才好，让您为难了。小萌她，她一直很乖巧的，是上了高中后才变成这样的，本性还是好的，就是有时太任性了点，呵呵，现在孩子几乎没有不任性的，是不？这样，孙校长，你看能不能看看，通融通融，把她给安排了？”
“这……”校长为难道，“江老师是我们学校最好的老师了，对难管的学生很有一套，你也看到了，江老师那是再也说不通了，连江老师也拒收的学生，其他老师只怕都不敢收。”
“孙校长，我也知道你为难，可小萌已经转过来了，这样吧，你给她个试读机会，若不行，我立马把她领回去，到时候绝不让你为难半分。现在就请你再费点心。”
“李行长言重了，你既然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这样吧，今天你先领孩子回去，我先找老师们问问，看哪个愿意接收，明天我打电话给你。”
“好，那就麻烦孙校长你了。”舅舅抓住校长的手握了握，表示感谢。校长颇不自然地扯出笑容，应道“哪里哪里。”
见着原本心高气傲的舅舅为我而屈颜讨好别人，我心感愧疚，所以舅舅叫我向校长道谢，我乖顺地朝校长鞠了个躬：“谢谢校长。”
就在我们要离去时，清醇的男音在身后响起：“校长，让她来我班好了。”
校长吃了一惊，回头对上温文尔雅充满书卷气的男教师：“杨老师，你说什么？”
“我接收这位学生。”
“啊，”舅舅高兴万分，三步并两步赶到杨墨书身前，“杨老师，是吧？你愿意接收小萌，真是太感谢了！来，抽支烟。”
杨墨书忙起身相应：“不客气，我不抽烟的。”
校长站在那里脸色很怪异，张着嘴任是说不出话来。
“那杨老师，小萌就劳你多费点心了，这孩子有时是任性，不过好好跟她说，她还是听话的。杨老师一看就是个对学生上心的好老师，小萌一定会听你的话的。是不是，小萌？”
“是。”我答，一脸沉静。杨墨书转过眼来，对我突然的乖巧有些困惑。
校长重重地干咳一声，走上前去，神色凝重：“杨老师，你的班不适合接收她。”
“校长，”杨墨书淡淡道，“我相信良好的环境会更适合她。如果把她和那些不务正业的学生放在一起，她可能会更糟。”
“可是你的班，她会影响。”
“我不会让她影响的。”
“这么说，杨老师是真的要接收她？”
“是。”
“杨老师不多考虑一下，让她去你的班，任课老师、学生、家长可能都会有意见。”校长语重心长。
舅舅忍不住插口问：“请问杨老师是哪个班？”
“十九班。”
“十九班，据说是优质班吧？”舅舅吃惊不小，一脸惶恐，“这……我家小萌怎么能进这样的班，失态失态，杨老师厚爱了。校长帮忙随意安排个班好了，我们也不奢望小萌能有多大出息，只要能管住性子，不胡闹就行了。”
“她原来是哪个学校的？”杨墨书问。
“南嘉的白云中学。”
“那是个好学校，能进去就说明她不差。”
“小萌本来是一直不错的，就到高二全变了。”
“什么原因？”
“唉，搞不清楚，说是早恋，可又不像，问她她什么也不说，就说想玩，懒得读书。”
“把她留下吧。”
“啊？”
“既然来了就早点去上课，落下太多课不好，十九班课程上得快，补起来会很吃力。”
“杨老师，你不再考虑一下？”校长一旁小心翼翼地再次提醒。
“校长，我会跟理事长说这事的，有什么问题我一律承担。”
“我不会去你班。”我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
“没为什么，我不喜欢就是了。”
“刚才你答应一定会听我的话。”
“切，”我冷笑，“我说话向来没有可信度，谁信谁傻瓜。”
“我听到了就当真了。”他很认真地说，语气中有不容忽视的坚定。
这下我吃惊了，对上他清澈如明镜的眸，不自禁笑开了。我欣赏他，这样的老师比那些视我如垃圾病毒的老师实在可爱百倍不止，既然他坚决要收我，我何乐不为，到优质班去上课感觉应该会不错哦，更何况还有这么个干净清爽赏心悦目的老师总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