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这里有水喝!没钱的人啊,来吧!来买食物吃!不用花钱,不付代价,来买酒和奶喝 ──”他念到这里突然顿住不往下念了,歪起个头问我:“您听懂了上帝的话吗?”
我摇了摇头。这上帝跟咱们中国的菩萨讲的话还真的不一样。那中国的菩萨虽然也讲过大慈大悲之类的话,但从来没有具体到诸如来买东西吃,又不用花钱,又不用付代价这类油盐柴米的事。看来要听懂这个上帝的指示,非得把我们美国的财政部长请来才行。
也许看我还是朦朦胧胧的,黑人牧师卡明斯先生又用指头在嘴巴里蘸了一次口水,毫不含糊地翻到另外一页,又继续念道:
“路加福音第二十一节 人群拥挤,出来要接受约翰洗礼,约翰对他们说:‘你们这些毒蛇,上帝的审判快要到了,你们以为能够逃避吗?要用行为证明你们已经离开罪恶。不要自以为亚伯拉罕是你们的祖宗就可以逃避审判。我告诉你们,上帝能够拿这些石头为亚伯拉罕造出子孙来!斧子已经搁在树根上,凡不结好果子的树都要砍掉,丢在火里’。群众问他:‘那么,我们该做什么呢?’约翰回答道:‘有两件内衣的,要分一件给没有的;有食物的,也要这样。’”
黑人牧师卡明斯在这里又突然打住了,又一歪头问我:“这回该不会听不懂了吧?”
“懂是有些懂了,”我真心实意地如是说,“可是上帝讲的那种‘内衣’,一件目前正穿在我身上,另外那一件正在家里的洗衣机里边做运动,上帝该不会因为我没有一个阿伯大罕当祖宗而罚我的款吧?”
“您把我们仁慈的主想到哪里去了?”他吞了一口口水,又接著说,“小姐 ( 请注意,他绝对没有称呼我为“气球西施”),我们的主在您的一生中要召唤您三次,他就是给您三次机会,如果您三次都拒绝他,他才会罚您下地狱。”
一听到要下地狱,我的中国玉腿又软下来,最好还是连一次都不要拒绝这个上帝的好。决心一定,我马上虔诚备至地问这牧师,“那么,我该为上帝做点什么呢?”
这时,卡明斯的两只又圆又鼓的黑眼珠往我这芝麻小店里四下一扫,马上作出决断:“嗯,我看,既然你这内衣成了不可能的任务,那么您这里总还有食物可以分给我们的教友吧?”
“食物,什么食物?”我一下子想到我红烧得香喷喷的肉、我翻炒得香喷喷的饭 ── 这些要是通通拿来分给黑人教友,万一被小气鬼司马汉克先生发现,我可就 ──
“OK,OK,其实上帝说的食物,可以不是面包,也可以不是奶油 ──”他的大眼珠又那么一转,转到我右前方不远的货架上去 ── 那里放著我整整三大盒巧克力糖。
黑人牧师卡明斯先生象似很轻轻松松地那样走过去,然后又十分随意地回头对我说:“上帝说的食物,也可以是巧克力糖!”
等他说完这话之后,那三盒巧克力糖已全数被他放入他那巨大的黑拎包中。
“噢,卡明斯先生 ──”还没等我说出下文 ── ( “上帝让咱们二分之一,为什么您要三分之零呢? ),那电话铃声突然大作,我赶快扑过去抓起话筒 ── 传来一个黑女人的声音,”你是野玫瑰气球店吗?”
“是的。”
“你可不可以给我的女情人送一打红玫瑰?”
“对不起,我们不卖玫瑰!”
“不卖玫瑰?”
“是的,对不起,我们没有玫瑰!”
“真是怪相,你那个鸟店叫个野玫瑰又不卖玫瑰,扫了老娘今天的兴!”说完,她“啪”地挂断电话。
等我呆头僵脑地将电话放回去,转身再想与卡明斯牧师继续讨论有关上帝与糖的问题时,他此时早已将他那大黑拎包的拉练全数拉好,并笑眯眯地对我说,“您去忙您的吧,没关系,我下次还会再代表上帝来帮助您!”
“拜拜!”他又对我举起一只手,那么笑眯眯地一挥。刚走了两步,他又突然回转身来对我说,“嗨,我居然还忘了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我想他是不是还要问我要内衣,上身开始一阵抽缩。
“您可不可以给我一块钱,因为我需要给上帝打电话!”
“打电话只要五毛钱,为什么需要一块钱?”我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搞懂这个上帝造就出来的牧师。
“因为我要给上帝打两通电话,就两通,”他伸出两根超长的手指对我做出一个 V 字形,“两通就绝对够了!”
我马上把手伸往我的裤子包里搜来搜去,可惜只触及到一管孤零零的口红 ── 是我想学咪咪那样为自己增添性感而准备的。此时我把那管口红“啪”地一下放在柜台上,“诺,钱实在没有,你就把这口红拿去给你的上帝涂嘴皮吧!”
等那抢匪一样的身影终于消逝在大门外之后,我一下摊坐在凳子上,眼泪总算掉了下来。在这美国,当个“杂碎”难,要当个人,更是“难于上青天啊!”
第五章 招数全在创意中
就在我的芝麻小店渐入佳境,我想开始分享分享美国人的荷包时,却不料有人捷足先登,想先来分享我的荷包了。这位让我十分傻眼的人,正是我前面提到的司马先生的正牌女友:安妮。
就在我入住司马先生的豪宅之后的第三天,这位安妮公主就以一种真正的女主人姿态,在我们这个所谓的“家”常来常往,名正言顺地探起班来。这“探班”两个字的准确意义是什么呢?第一,安妮公主来探班时。第一件事情必定是把他们两个独自关在我们那个主卧室里,神秘兮兮一番。我为什么会说是“神秘兮兮”的呢?因为按照大众文化里的理解,当一个现代化的男人与一个现代化的女人共处一室又一床的时候,必定会是风生水响的,而我们处于门外的人,虽然不会目染,但至少也会“耳襦”的罗。但是司马先生和安妮公主在那主卧室里,第一次静得出奇;第二次也是静得出奇;第三次则是静得让人好不佩服。我不由得想,这两个家伙,一定是躺在那鸳鸯大床上读圣经罗!难怪当初司马先生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买个“单独”的婴儿小床了。
这些男女之间的事,其实通通不关我的事。犯不着拈酸,更不值得计较。但是尽管井水不犯河水,河水还是不断地想犯井水。在我们刚开始共在一个屋檐的生活之后,司马先生除了摆布我去睡婴儿床之外,还另外给我分派了一个特殊的任务:煮饭。
“我看你刚刚开店,暂时还拿不出钱来还我。我看这样好了,如果你把煮饭、洗衣、擦地板的家务事包下来的话,那么不光你每个月的那份垃圾费不用交了,就是饭钱也可以免了。”
这免了不就是白吃白喝的意思吗?我心里一阵暗喜。但过了一些日子之后,我才发现司马所说的白吃白喝其实一点都不便宜。俗话说得好“白吃不做”才是真正的享受,而吃了还要死做才叫那个亏呀。
“我看你每天就煮两顿饭好了。早餐跟晚餐。至于午餐吧,反正我也不能回来吃的,你就用头天剩下的菜给我装个便当就行了”。司马先生一副体恤下人的口吻。
“好的,好的。”我用很谦卑的语气答道,只差没有把腰弯到地上。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真理就是这么简单:勤快则轻松,计较则辛苦。反正自己也是要煮饭吃饭,多一个人,不过多添一把米,多加一双筷子而已,根本就是双赢的好事嘛。所以几天同吃下来,我们还算合作愉快。司马先生一边扒拉著豆瓣鱼,一边大唱赞歌:“我来美国十多年都没有吃过这么地道的家乡菜了。棒,棒极了。”
也许是因为司马先生的夸奖吧,居然让他那位安妮公主也动了凡心。在她第四次来探班的时候,居然端端庄庄地坐在我们那木头饭桌面前不走了,还用她那蹩脚的中国官话天真地问我:
“听说,你妈的菜,吃得好。我,可不可以一点点吃?
“一点点,吃,可以。没问题”。我完全没有意见地附和我们的安妮公主。她能那样深明大义把司马先生借给我结一个假婚,就凭这一点,她那“一点点吃”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我忽然想起当初和她在那家中国餐馆吃饭时她用筷子的狼狈样儿,就忍不住对她说:“可是,你最好不用筷子吃,好不好?”我伸出两根指头,在她卷发披覆的大脑袋前摇了摇。
“你是,叫我,不用中吃,用西吃,对,不对?”她一脸灿烂的笑容。
“对对。你真是十分聪明。”看她那憨憨纯纯的模样,我想那司马先生和她倒是天作的一对呢。
然而,从那以后,我就要为那句“不用中吃,要西吃”的话付出十二万分的代价了。那所谓的西吃,其实就是我做中国菜,她用美国方式吃。好,且看我们这位安妮公主如何“西吃”吧:
“辛蒂,茶呢?”安妮公主这样吩咐我。
“哦,这里是茶,这可是正宗的中国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