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盏孤灯任明灭(下)(1 / 1)
言语之后,林翎见邵隐身子颤抖,“这还无碍?”他伸手去扶,却听铮然作响,凛然杀意逼迫。少年向后退避,而邵隐剑已在手,“我自己过去,你不要逼我动手,会伤你。”
看他步伐沉重,但剑在手时,如此杀意的邵隐不是常人能招惹的,林翎只好叹息,看着邵隐走进屋门,半掩了房门。
他转身向门外时,看见林翊站在院中,从门洞看出去,那少年身在一片光明之中,而自己却置身黑暗。身处光明之中的兄长,和遁身黑暗的自己——林翎站在屋中,看着林翊回过头来,发问,“我应当怎么称呼你?”
“一介小卒,无须客气,叫我青鸟便可。”林翎道,“多谢收留在下与邵门主。”
“我听闻他要杀顾不醉,这点小忙可帮可不帮,帮了也是无妨。”林翊转身,林翎看见林翊的目光仍然是冷的。
“你的弟弟,”林翎轻轻道,“被顾不醉害死了?”
“比死还不堪。”林翊冷声道,“后来,怕是被害死了罢,或许……也许他逃走了,但是那时候的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他和我不一样,他可以忍耐——但是我试着忍耐的时候,等了这么久长的时日,却没有见到他的归还。我只好认为他已经死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但是,残存下来的人,还必须活下去。”
林翎几乎想冲出去抱住对方,但他没有动,甚至没有露出表情,“残存下来的人,应该好好活着。你活着的时候,他也与你同在。”他将林翊的话重复了一遍,轻笑道,“请放心,这个仇,我会替你报的。”
尚未尽言,院门忽被撞开,林翎急闪到门后,从门缝中看出去,四名身穿红黑制服的捕快站在门口,“公务,近来城中可能闯入一名全国通缉的要犯,目击者说在这附近见过犯人,我等要盘查一下。”
林翎一惊,看林翊转了身道,“在下从不惹是生非,近日城中有了贼人,更是天天闭门谢客,宅中怎可能有要犯,诸位公爷怕是说笑了。此处不用公爷劳碌,在下从未见过可疑的人。”
“你当真不曾见过他?”声音温和,略带笑意,“那你的门前为什么会有血迹?”
虽然之前只听过一次,林翎还是听出了牧归舟的声音。他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林翊已道,“我不懂这位捕爷在说什么,难道有人肺病在我家院口吐了一滩血,也算是在下杀了人不是?”
“那倒不敢,但如今城中多事,又有几名嫌犯偷入,怕是会对治安不利。公子就算清白,瓜田李下也得避嫌不是?无论如何,公子之语,反使归舟更添好奇,想要进屋查看了。”
林翎见状不妙,知牧归舟是为了邵隐而来,一手已经扣上吴钩。外面林翊久久无语,牧归舟又道,“诸位可在门口守候,若我把贼人赶了出去,诸位可一并将他抓获。那嫌犯极为危险,此次也是王主派在下前来追缉,你们切勿自行进来,以免伤了性命。”
“若我说不可呢?”林翊道。
“公子大可不必担心什么,若公子清白,归舟定会向公子赔不是。”言语温和,牧归舟淡淡一笑,对着林翊一揖,回身道,“诸位兄弟,外边便靠你们了。”
林翎在屋中一手紧扣钩柄,心在胸腔中怦怦直跳。他看着牧归舟走近来,从正门入内,林翊堵住了门。牧归舟背对着他,如今是攻击的好时机,他却不知为何犹豫着,无法出手。
林翊站在门口,淡淡道,“既然要搜,站在堂中做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袭击我,这样我可能就可以顺手除掉他。”牧归舟回答。
“难道捕快杀人,就不犯法了么?”林翊问。
“反击的话,不违刑律。当然,如果杀掉的人还有能力告官的话,也许会是犯法的吧,归舟未曾试过。”
“那你会杀我灭口?”林翊冷了眼神。
“也不用老将在下想得那么恶毒,”牧归舟轻笑,“如果那个人不出手的话,我也没有主动去杀了他的打算。”
你早就有试图杀我的行为。林翎想说,但又不曾言语。他看见牧归舟转过了身面对自己的方向,看起来容颜俊美,并没有太多武者的感觉,“出来罢,你掩不了你的杀意。邵隐在这里,是么?”
林翎终于只得出来,“他在哪里与我何干,又与你何干?京兆统领牧归舟前日不是说待他伤愈再战么,今天怎么出尔反尔主动挑衅生事?”
“他与我的私事你也要管,你到底是什么人?”牧归舟微笑道,“前次假扮他在京畿招摇,现在又维护他?你这是为了什么,归舟实是不懂。”
“假扮一个人值得牧统领下杀手么?”林翊道,“若是私怨,请勿在我的屋中争斗。”
牧归舟淡笑,“被这孩子一顶撞,在下险些忘了来此用意。归舟来此,是找寻嫌犯,而非私怨,请公子将各房门打开,让在下前去查看可否?”
“牧统领自己又不是没有手脚,还需要别人开门?”林翎嗤笑道。他知道这屋中所有人都与牧归舟实力相去甚远,中毒负伤的邵隐不必多言,他自己和林翊加起来都不是牧归舟的对手。如今邵隐毒伤发作——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想出举措。
牧归舟却不为他言语所动,“如果我现在过去,出了人命就不好玩了。这屋中剑气森然,他一定有状况。”
林翎抬眉,“哦?”
“我与他交手多次,他平常言语虽是刻薄,但素来精气内敛,蓄势待发。如今此地杀意浓厚,若非他受伤,怕是不会如此。背水一战,我并没有把握在不杀了他的情况下拿下。”牧归舟说着,轻一挥手,邵隐所在之屋房门开启,林翎看见邵隐依旧背身,静静而立,背脊挺得笔直。邵隐一手持剑,另一手攥得很紧,白衣人转身之时,林翎亦感周遭一寒。
那一身寒冽的白衣,衬着衣上点点血迹,有些刺骨。邵隐惨白的面上,双眼的色泽却更深,“牧统领好本事,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他嘴唇不动,言语之声清晰稳定,“在下还真是佩服,连小孩子都要呛声难为。”
“不过寥寥几语,邵门主听得倒是仔细。”牧归舟笑道,“归舟此次前来,是请邵门主给归舟一点薄面,离开此地。顾城主之事,归舟自会调查。”
邵隐面无表情,“杀了算了,调查什么。牧统领对小孩子都起杀心,对上贵族却手软脚软,真是叫人齿冷。”
“你不也是贵族?”牧归舟仍然面带微笑,“我对你如此逼迫,你还说我对贵族手软?”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或是因我觉得,留几个敌人也好。何况你和这里的贵族不同,有外交豁免,若是我杀了你,怕是逃不了王主和邺王的手。”牧归舟道,“若你说过的是实话,我会秉公处理。请暂且高抬贵手。”
“若你不是来杀人的,就滚出这里。”邵隐冷冷道,轻抬长剑,“我现在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再惹我,只得兵刃相见。”
“你何必如此。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让你暂放顾城主一马。他若有罪,我绝不至于脱罪于他,斯时若是王主判了极刑,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要杀什么人,没有一个人能阻止我,也没人能夺走我的猎物。牧归舟,你可有觉悟?”
牧归舟终于叹了一口气,“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只得委屈这位公子了。”
他身形疾动,一手按住林翊颈项,“包庇人犯的人,我先带走。你若离了此地,我便将他完好放回。”
“我纵然杀了顾不醉,你还能把无辜者杀了?我赌你现在就带不走他。”邵隐不动的身形终于动了,白衣人一步步走出里屋,步履有些沉重,“若你踏出此门,我连你一起杀。”
“我真佩服你的勇气,”牧归舟道,“那么我等你,跟我来罢,这位公子,虽然——不,原本你就在包庇人犯。”
牧归舟轻推了推林翊,林翊冷冷道,“我拒绝。”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牧归舟轻笑,陡然出手。林翊一声没吭,软软倒地。邵隐此时一剑已出,疾刺牧归舟咽喉。牧归舟并指一抬,格住长剑,“气息不稳,步伐凌乱。若非你的眼不可伪装,我还当你又是假的。”
“小看我?”长剑被架,邵隐翻腕,一掌击去,牧归舟抬左手相迎,一掌之下,牧归舟身形不动,邵隐却后退几步,止不住退势,跌撞在墙上。他以左拳叩唇止住呛咳,一言不发。
“我不想伤你,是你逼我。”牧归舟道,“如今你还有什么余力阻我?要杀顾城主,哈,更是难如登天罢。”
他一低头,林翊已然不见。是方才林翎乘邵隐一击,已经从他身下拖出林翊,两人躲入屋中。
林翎躲在门后,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他朝外望去,二人相对,之间杀气已无法掩饰。
如今是要我们兄弟都欠你情才罢休么?邵隐,邵隐,你又为了什么非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