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1 / 1)
我却平静道:“如你所查出来的,他的确不是我父亲。”不管真相是什么,我一定要知道一个答案。
洛华惊起,说不出来话,此时此刻我也不用再顾及有没有欺君之罪了,洛华可以放心,因为我多了一个帮他的理由。
而我说:“但无论如何,我不能背叛他。毕竟他抚养我长大。”
萧衍寒的面色苍白,冷笑起来却又说不出来的清冷。他道:“抚养你?让你学那些东西就为了让你入宫媚主,好快点亡国?”
我想我的脸色已然惨白,因为手脚已经冰凉了,但我仍然镇静的望着他。事实的确如此,在江南的时候,我本来不用学那些的。可自从他封相开始,我就被关在家里学这些厌恶的事务。我天资迟钝,他对我不赞不贬,只是渐渐冷漠生疏。
我不想看他,冷漠道:“那又如何?”
洛华,我,萧衍寒都没人再开口了。我想他们也许并不只是来找我要图的。屋外忽然下起淅沥小雨,轻轻簌簌的,中庭荒草处有枝芭蕉。叶叶心心,舒卷余情。
我沉默,然后问道:“如果我们不在此时此刻相遇,你还会把我关入冷宫,然后来骗我吗?”
洛华和萧衍寒同时看我,一个目光深深,一个带着哀伤。
世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命运的力量让我们没有办法抵抗。我们都在俗世红尘中挣扎。我本来不想皇后,却被困在冷宫。
郁子謖年少时候想江南老去。可是他却被困边疆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此时离大业不远却不知他的风月神仙在哪里。
我慢道:“萧衍寒当我是他满眼红尘之中的一粒微尘,我在永央宫呆了五年之久,如果前两年为了避嫌也就算了,可是后来三年,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他想起我,是为了图,说对我有情,也不过是此刻朝中云波诡谲,而在他过往生命中透过阳光看到我,才有种独特的温暖。
“而我的丈夫——”我的眼光转向洛华,他别过眼去,我抿嘴笑了笑“把我关在永央宫里五年,却说是对我好,我不过一只傀儡。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对我有情当作借口,可是我却是一个真正的人啊,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见我心中所想?那么涵镜宁可什么都不要。”
曾经我最害怕看到仙人落入凡尘,沾染上凡尘的悲哀无奈。比如父亲,比如萧衍寒,比如洛华,他们明明都是仙人的。可是到底谁才是心甘情愿?我自己仅仅只是一介凡人而已。猜不透他们心中所想。
“你也许不该做皇帝,要是我们在乡下某个黄昏里遇见该有多好?”我看向洛华,然后对萧衍寒道:“如果我们能每日东篱饮酒,做知己该有多好?”
萧衍寒是真真正正的神情萎顿落寞起来。
洛华则讽刺的笑,很僵硬。我发现他即使这么笑仍然很好看。
他说:“你错了,是我们的性格没有适应于命运,被命扭曲了。你是这样,我是这样,你父亲是这样,萧衍寒是这样。”
洛华停了一会道:“涵镜,你把图给我吧,我不能放着我们洛家皇朝的百年基业不管。”“而你既可以不死,甚至可以离开这里。总之都按你的意愿。”他的眼睛里面有着躲闪。
最后洛华一叹道:“涵镜,我这一生只爱过你。”
只是你更爱你的江山王朝罢了。我心中暗道。不过我暗暗下了决定,我不能再屈服于命运了我沉沉的笑说:“你不必再骗我了,我会把图给你的。但是我有条件。”
他犹犹豫豫的看着我,闪烁道:“什么条件?”
我还是笑着看他。却对他的话有说不出来的失望。
我淡然道:“不会损及你的皇位,他微露尴尬之色。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让我的永央宫成为永永远远的冷宫。第二……”
我说完,萧衍寒和洛华都震惊的盯着我。我一笑:“说过了,不损害你们的王位,你们自此也与我无关。”
洛华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你还真是…”随即他哀伤的看着我。看的我心里一沉。萧衍寒却急道:“涵镜,等这件事情一了,我带你出去好不好,我带你浪迹天涯好不好?”
我看他一眼道:“不必了。你对我的好也是假的。真真假假,教我难以分辨。我不想再费心思猜你了。”我只是那个懦弱懒散的涵镜。
我浅笑道:“图就在你们手上,那张琴谱。”
洛华大吃一惊,展开手上的琴谱,我说你回去扔到油里,自然就什么都看到了。
洛华咬着下唇很久,抬头,他的脸埋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道:“涵镜,对不起。”随即他的眼神冷漠,站了起来。
我粗声道:“慢走不送”
萧衍寒不管洛华离去,只是悲凉的看着我,我不理他,想回屋睡觉。他却拽住我的衣袖道:“涵镜,你等我带你离开这里,一定要等我。”
我漠然的抽开我的袖子,他还是紧紧不放。我道:“萧大人不知男女有别吗?此时更是深夜,若是传到你夫人的耳里可不好听。”
萧衍寒呆住了,他惊恐的看着我,可是手仍然不松,我从头发里拔出一根簪子,向他的手狠狠刺去,他闭上眼睛手仍然不放,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我看着好笑,只是把我的袖子划断,他意外的睁开眼睛看着手里的衣料。
我道:“萧大人,非要我与你割袍断义吗?”
他愣住了。
我道:“自此以后我们形同陌路。”
我把簪子扔在他的脚下,施施而走。不想回头看他的目光。
萧衍寒明明有了妻子,却还来此说这些情话,我对他失望透顶,抛妻弃子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男子。
我也是才知道他娶妻这件事。
总有个黑影侍卫定期来见我,我不知道他的姓名甚至长相。但他总是帮我调查我想知道的事情,有时给我送些食物衣物银子。我知道他是郁子謖派来的,所以我至今还未在永央宫里饿死冻死。
萧衍寒,你何必?
明天就是生死之日,我倒有些兴奋的睡不着。
我突然想起来,那道封后的圣旨下来的时候,满屋的人都是震惊,我也十分惊异,封后,对外界而言光辉荣耀,明眼人却知道,这相当于是要求人质。
当时,那个人什么都没说。看了眼圣旨就走了。没有看我,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我的心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凉的,在夏天傍晚里温热的暧昧渐凉,凉的开始还如夏夜,最后却堆成雪山上的冰雪。
我本来极其向往草原上的鹰,永远追逐的是雪山上的太阳,无度的自由,只有生和死。那里的人都知道,我骑着马的时候,一定要赶上天上飞的鹰。他不知道的是,我不想学的是那些琴棋书画,我只想在自由里,生或死。
我进京的时候留下满桌的芙蕖,大漠风沙之中,哪有芙蕖?我都是画上去的,颜色黯淡,横卧在梨木桌上,我犹记在江南烟水轻舟中香味渺渺。
我想,我不能忘记他的温情。至少在他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的时候,虽然严厉冷漠,我却能感到他手心里淡淡的温暖。
还记得当时用墨一笔一划,认真写出来的古诗,缠绵悱恻,字迹清秀隽雅。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我想问,江南真的离你那么遥远吗?满桌芙蕖留下。
那诗的最后一句是: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