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同孤（1 / 1）

我还在回味萧衍寒刚才的模样，他那诡秘一笑，让我不是滋味，就好像月光下幽滑冰冷的白锦缎上面滴了一滴乌黑的墨，不成形，黑的刺眼。

他也被我吓的不轻，我总算不是很吃亏。想起来我又有点平衡。

还有，那张图。

我叹气，他怎么会留下一张图呢？如果真的有那张兵布图，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他过目不忘，还需要一张图吗？

我突然隐隐的觉得有什么不对。我站起来，却又坐下，永央宫死寂一片，我第一次有种深深的恐惧感，以前的宁和，仿佛都在此刻灰飞湮灭。那些可以从窗外透进来的秋光，突然黑沉沉的，就像一个巨大的嘲弄。或是一对死气沉沉的眼睛。我仿佛看见碧纱幽幽的一身青绿。

那身青绿的水缎柔光轻软，四周都是满满铺开的烟纱，中间的织锦闪闪发亮，她就站在昔日的永央宫中间，对着铜黄的镜子微笑。洛华慢慢的走到她的身后，轻轻的拥住她。我竭力挥去那些记忆。

我恍惚走进自己的寝室，看到竹枕边上的那页琴谱，一下安定下来。对，我还有一页琴谱。我看着那页琴谱，又满心温暖欢喜。那种欢喜一下子涌满了整个永央宫，让我急切的想弹一曲，这种想法让我不能控制自己，我从床底下抽出了那张许久都没有弹过的琴，打开一看，却犹如冬日浇了凉水。琴纹依旧美丽鲜妍，弦却因为很久没用，被虫蛀断了。

我慢慢的把琴放回去。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不会的，我应该相信他。

当我走出永央宫的殿门时候，我发现我的眼睛居然睁不开，过久的阴暗让我的眼睛此刻看到的是炫目的光明。我知道我哪里也去不了，但我就是想看看秋天的萧萧落木，庭院枯萎的花草。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才发觉有人看着我。

是洛华。

他还是高深莫测的看着我。他又穿回白衣，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我一言不发，慢慢踱回永央宫里。走进去的时候，微微一瞥，他还站在那里没动，却已经不是看我，而是看着满庭的枯草，好像若有所思。

我以为他要进来找我要图，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紧紧的看着他，等他进来，手心里紧紧的捏着汗。却不料，等了许久，他却只朝我这里看了一眼，慢慢的走出去。

那一眼，让我想起一个人，那人微醉，白衣渺渺，在模糊的琉璃灯下就像一个游魂，当时也是秋季，满月正圆，莹白的光满旷野，一轮皎皎，仿佛永夜。

他浅浅低吟，远处灯火。看不清黄沙绿草。

依稀听到风里，“浪迹为客，恨满长安于古道，还记暗荧穿廉街语悄，叹步古道”他微叹，我却一直盯着他不能移开眼睛，因为不敢甚至屏住气，此画恍若天上有，不敢惊起。

他却不知道我在一边悄悄的看他。微微停顿，接着叹道“叹步古道，人鬓未老，紫箫天渺。”

我听了这首词，心里说不明道不清的哀伤席卷而来。毁天灭地。

那时候，我的年纪最多为赋新词强说愁，却不知道会有这么大的感触，只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有很多年的悲欢离合袭上心头，露饮风前，凉堕轻帽。

看他停了下来，我不能自已低低的接着：“酒杯空，数星横晓。”我的声音已经非常低了，可是那个人却还是听见了。

我有些害怕，却挪不动脚步。那个人听到后的反应，只是安安静静的朝我这里看了一眼。里面无悲无喜，却深得像当时天上清澈寒冷却不明亮的星辰。仿佛今天洛华这样。

七八年的旧事重叠。我已经无意悲喜。不复当年。

记得那时候我走出去说了些什么都已经不记得了，那人只是继续喝酒，逍遥自在。我从来没看过他喝酒的模样，他即使喝酒也美的像神仙。

我最后按下他的酒壶道：“我会进京的。”只要不给他带来麻烦。只要能让他回江南。我当时觉得自由比起这些，什么都不算。

他静静的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我全身被夜风吹得冰冷。心却狂热的如同大漠沙天。

然后，我就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