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听(1 / 1)
我和萧衍寒一出楼都沉默无语,萧衍寒忽然哀叫一声:“呜呼哀哉!”我翻白眼,他能怎样?无非被他爹打一顿,我还不知道惹上了什么样的大灾大难。
他有些郁郁道:“那人我想起来了,是个惹不得的人。”
我看看他,很平静的接着说:“是位皇子吧?”
他大大的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分析给他听:“……,而且应该是三皇子。什么李洛,真名该是洛华吧。他估计是在网罗萧公子你这样的人才!”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说:“涵镜,我先开始觉得你傻,现在看来你合该生在我们家,这样我爹就不会天天打我骂我没出息,就知道那些不上道的东西。有你这样的儿子他老人家估计要笑开花了。”
儿子?我若是男子该有多好啊,这样我的父亲也该笑开花了。不过我很难想象父亲大笑的样子。他好像永远都是江南深处的水墨,浅淡深沉,无悲无喜,深藏的智慧流淌向一个精神的彼岸,是烟水深处猜不透的迷。
我和萧衍寒在路口分了手,我走进我们栖身的小院,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却看见许久未见的父亲正端坐在厅堂门口,手里拿着些东西在看。我一下子心凉了,因为我看清他在检查我这几日的功课。
他未抬头就淡淡的开口道:“回来了?”
我听不出来他的态度,只能说:“是。”
他又沉默了一会说:“今日那首曲子是你弹的?”
“是。”我老实道,心里暗暗的窃喜,原来他听到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页,深深的看着良久,道:“涵镜,你这几日和萧衍寒走的太近了。”
他居然直接从那首曲子跳了过去,我原先,是多么希望他能夸赞我一句,哪怕只有一句。可是他就这么忽略过了,难道,还是因为我弹得不够好?
我压抑住淡淡的失望,回他:“是,我会注意到,不过萧衍寒这人您不用担心什么。”
他微微皱眉,但是样子极其好看,我有时真的怀疑他皱眉的时候,全江南的烟雨都在那里。他道:“涵镜,你这是在为他说话?”
我说:“萧衍寒君子坦荡荡。不用担心他认出我们的身份。”
他摇头,我看到他仿佛在压抑什么。
最后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口说:“涵镜,不是萧衍寒的人品问题,而是他避免不了命运。”我一呆,他的话里有太多的不确定,我甚至可以从中听出一点点的过往,我是多么希望能知道他的过往。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从来都怀疑他是不是我的父亲,天底下没有这么奇怪的父女。
不会的,我有娘,我还能记得她绝望的表情,但那的确是我的娘亲。
只是他为什么不去看看她?就因为是九天之上的人吗?仙人,才会如此的无情吧。我有些惆怅,渐渐的明白为什么今天看见他在青楼时竟然心中有一丝丝的窃喜,仙人是不会进青楼的,我们,还是凡人。
我在胡思乱想,他又开口道:“这个你拿去看看对不对。不对的话,帮我改一下。”说的那么优雅自然,等我拿到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我弹的那首曲子,他居然把它们全部都录了下来?
我怔怔地看着那张纸上清隽的字迹,一时之间,竟说不清楚悲喜。现在回想起来,这应该是父亲第一次赞我吧。
后来我们很快就回了塞外,父亲不可能在京城久留。我最后一次见到萧衍寒的时候,他倒是神采飞扬的对我说:“三皇子的棋下的比我好。他一点也不像皇子。”
“那像什么?”我忍不住问他。
他想了想道:“像我们这样的风流名士。”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萧衍寒真是可爱至极,却隐隐担心,一个皇子若是像风流名士的话那他何必刻意的网罗这些风流名士?
“三皇子那日还向我问起你,说你的琴声简直是天籁,他一直在找你呢。”
“那你说了什么?”我想起那个极其俊秀清雅的面孔,和面孔下暗暗的倨傲,有种难以压抑的惊恐。
“我说你是闲云野鹤的高人,去游走江湖了。”萧衍寒笑笑:“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他的眼睛亮亮的,带着一个大孩子的狡黠,我心里感动却黯然,因为我要远离京城却不能让他知道,我们是在一个默默的清晨离开的,我们的马车走到城门口,我才想到今日本来约着去京城的藏书楼。
京城,在很多年的塞外生活里面给我的记忆就好像父亲记忆里面的江南。朦胧却又美好。可是对我而言,京城的美好,只在这座宫外,而我却足足三年没有踏出这里一步,也没有人来。
萧衍寒此刻站在我的面前,他刚才直直的走进来,走进我的永央宫。
我已经不是涵镜公子,而是这个皇朝被废黜的皇后,可我一下子涌起了所有和他有关的年少记忆,那些无忧无虑的烂漫时光。此刻,他就这么鲜活的站在我的面前,只是岁月不知道过了多少。
他此刻的神情有种疏漠淡雅,竟然像父亲。我只道是藏了极深极深的心思才会有这样的表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身边的人全部都变成了这付模样。
“没想到再见面你竟然是皇后了。”他微微笑,却没有那种重逢的喜悦。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高深莫测。
“是被废黜的皇后。”我微微一笑,准备继续发呆。
他什么话都没说,脸上却有一种极为怜惜的不忍和责备。“你为什么没和我道别就离开?”他突然问起了这句话,我无语对答。
我忍不住想起了父亲说:“他逃脱不了命运。”
什么是他的命运?收敛起自己所有的锋芒,让人猜不透心思就是他们才学的归宿?如果换做我我宁愿在江湖上真的闲云野鹤,或是妻梅鹤子,一辈子都不下隐居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