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旧时相识（1 / 1）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萧衍寒直直的走进来，他四周打量我简陋到空荡荡的大殿，皱眉道：“涵镜，你怎么住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住这里？我迷惑极了。我已经被废黜了，还能留我一条性命，一处栖身之所，已经是给我极大的恩典了。

萧衍寒倒是不说别的，只是清清浅浅的笑道：“故人来访，你难道就不招待吗？”

说的我老脸一红，对这个人，我向来别无他法。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候我大概十三四岁，暗暗随父亲回中原，就那个时候我在皇庙里见过他。

他站在风中的青竹下，穿着粗布白衣，风姿郁美。长且宽大的袖子随风而鼓荡着，有种大鹏展翅，扶摇而上九万里的优游之态。一头如缎青丝随意披散着。从青竹叶里漏下的几缕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身上。很明亮。光影斑驳中看不清他的轮廓。却知道他的神情萧疏。

当时让洛华想起一句，“如玉色濯濯。”仿佛九天而来，让人只可远远敬仰。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踏前几步，想细细的看看这个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只听着那个人对宏修法师朗朗而道：“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复次如来至真等正觉，当说法时。降甘露法雨。有情无情，有识无识，普使周变，皆蒙润泽……”

宏修法师捻须而笑，笑的很慈祥。谁都知道宏修法师是天下间最有名的禅师，能让他这么赞叹的人物自然十分的精彩。那人说完对宏修法师微微行了一礼，还是一副萧疏的样子，摆着长袖而去，让我有一瞬间的错觉，他是被贬入尘世的仙。让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卑微。与这个神仙般的人物比在一起，自己不过是寄于浩淼烟波中的沧海一粟。

后来，我倒是有幸和他说上话了。

当时我怔怔的站在原地，父亲叫人喊我过去，我到了园子里就看见刚才的那个人正浅笑着和父亲说些什么。父亲看到我就示意我过去，我看着那个人只觉得轰然一声，天地在火烧云灭间毁灭到无物，我完全没有思维，只有慢腾腾的挪了过去。

父亲极是不悦，他冷声道：“这就是涵镜。”

那个人这才细细的打量我。我只看了他一眼，就因为日月黯淡无光而不敢再看。他倒是笑开了，清朗的声音像流水一样波动。父亲道：“这位是萧衍寒公子。”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盛名。我朝他行了一礼，他也微微回了我一礼，道：“涵镜小公子。”

我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因为我穿着男装。父亲也不悦的皱皱眉。我觉得那个人的笑很美丽，而父亲的皱眉也很美丽。那个人的笑好像天地黯然无光，而父亲的皱眉却带着烟雨江南的公子书卷。

萧衍寒对父亲道：“早就听闻涵镜小公子的才名，不知道大人可舍得让他与我切磋一番。”说罢就笑吟吟的看着我，父亲的眉头皱的更紧，我却在他的眼睛里面发现了一点点狐狸一样的狡黠。

我不由偷偷暗笑，这个人真是会瞎说话，我自小就在塞外长大，他几时见过我？又怎么听说父亲还有一个儿子？

父亲最终还是答应了。他嚷嚷着要和我比琴棋书画。父亲无奈，边上的人不认得父亲和我却是认识他的。赶紧拿出了这些事物。

我们先摆了棋盘，他说我年纪比他小，所以要让我五子。我也不以为然，他的棋发稳重，没有将帅之风，但是雍容华贵，就好像他的人一样，布局缜密。最后我竟然输了给他半子。他倒是先赖了起来叫：“不好不好，这句不算重来。”

我才发现他哪里像仙人，真的有趣之极。于是他让我十子，我还是输了他半子。他有点生气道：“你的棋倒是越下越坏。”

我笑笑道：“平日就不喜欢。”却忘了父亲就在边上。说出口了才觉得后悔的简直想把舌头咬掉。

他撇撇嘴道：“不和你比了。”简直像个耍赖的小孩。我很是诧异，心里有点难过，急急的问他：“为什么啊？”

他倒是十分有理：“你不喜欢，我干嘛强迫你？”听得我心里一动。他牵着我的手对父亲说：“大人，我带小公子到处去看看吧。”

父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撇过头答应了他。

他牵了我走了很远才说：“你爹真是无趣。”我大笑出来，从来没谁说我那天下第一人的爹无趣，真是新鲜。

他说：“你爹是秋公子吧？”我惊异的看他，他的眼睛里竟然全是狡黠，刚才的神仙表情全都不见了。他得意的笑笑：“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当然知道了，因为原来在太学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不过都是好多年前了。”

他摇摇头道：“像你这样才是可怜呢，你是他的独子，他对你要求肯定苛刻的很。不过我以前没听说过你爹娶过妻子。难道是胡人？”

我不禁竖起耳朵听，听到最后觉得可笑，摇摇头，因为我记得我是在京城离了家的。还有我娘悲哀的眼睛。

他道：“反正你很惨就是了。有个天下第一人的父亲，真不知道怎么活。”

我很赞同的点点头。

他奇怪的看我：“你怎么直点头摇头，就不说话呢？”

我窘……

“你在京城长大啊？”我才开了口。

他好像放下心来说：“我刚才一直疑心你是哑巴。”

“为什么要带我？”我问他。

“这世界上面能只输我半子棋的人，到现在只遇见了一个。”他呵呵笑道，袖子一飘一飘的。洋洋得意的样子，真是无人可比的风神俊秀。

“原来你的棋天下第一啊？”我大惊，不禁也洋洋得意了起来，这样算来，我岂不是天下第二？

“笨！”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扇子，敲了我一下，然后“唰”一下打开装出一付潇洒的样子：“我怎么可能是天下第一？至少比你爹肯定就差远了。但是你回回输我半子，还是很聪明的。孺子可教也。”

我觉得这个人真是十分有趣，他不像父亲那样总是锋芒不露，总是有着谦谦君子之风。他嬉笑怒骂全在脸上，却偏生的天人模样。

我见过萧衍寒就那么几次。我们没说多少话我就被父亲找的人唤了回去。然而此刻的萧衍寒，却不像是记忆里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