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逝（1 / 1）
夜是死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气，南烟感觉到了不对，也看到了那晦暗不明的灯在风中左右摇晃，投下一圈圈乱舞的光晕，打在红色的梁柱上面，映着那些祥瑞图案让人眼花，冷风入骨，薄薄的衣衫不耐冬寒，脚步缓缓放慢，地面上的凉气好像正顺着脚心蔓延到心头。
出了什么事情？大厅里的混乱场面让人吃惊，满地的尸体，有护卫的，有侍人的，还有那些丫鬟的，那些个小丫鬟，白天还看到她们在欢笑打闹，可是，转眼间，不过是一具带血的尸体，永远无法闭上的双眼，仔细看去，仿佛还可以从那双眼中读出怎样的恐怖情绪。
“老妖妇，我们是败了，可是你也不会成功的，倒行逆施，总有一天，你会被千刀万剐的！”凄厉的声音高喊着，是从东边儿传来的。
判断了一下方向，南烟急忙往东边儿去，那里是宁王的住处，她并不是很熟悉，为了尽快赶过去，直接向着那个方向走去，不得已做了一回辣手摧花的人，生生毁了一个好好的花圃，从那里穿过去了。
灯火通明，相较于王府其他地方的昏暗，这里实在是太亮了，犹若白昼，而那些风灯，几乎全都聚集到了这里，将当中一名女子照得有若神祗，她的发丝都散发着淡黄色的光华，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一下子从那双鞋认出来了，那是主子，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在她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黑衣的女子，她的面容已经看不清了，或者说，看清也等于没有看清，她的脸被刮花了，身上的黑衣也是四处破损，鲜红的血染在黑衣上，并不明显，却显得狰狞。
蹲下身，南烟低伏在花木旁边，看着不远处正在发生的事情。
周围有许多的人，还有许多的尸体，人，都是黑衣，尸体，也都是黑衣，分不清是怎么回事，南烟却知道，其实是两拨人，躺下的应该都是宁王的人，而站着的则是主子的人，他们腰间的锦囊是那么明显，足以作为区分。
一个粗壮的大汉正牵着两条凶恶的獒狗，一人大的獒狗凶狠狠地看着这里，仿佛正在看着南烟，让南烟有些瑟瑟，幸好，风向不对，它们并没有嗅到南烟的味道，而是盯着场中的黑衣女子。
主子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个男人并不陌生，上次大考的时候也见过，就在主子身边站着，仿佛是她的影子，他带着一个斗笠，银黑色的纱蒙住了他的脸，连眼睛也不露出来，虽然南烟很怀疑他怎么看得到外面，却还是绷紧了神经用眼光寻找着南轲。
没有，没有他，他没有在这里，那么，又会在哪里，难道是在自己住着的西院吗？
刚才那一声凄厉的声音应该是出自这个黑衣女子的口中，她怨恨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主子，南烟毫不怀疑，若是没有那捆着她的铁链子，她一定会扑上去跟主子搏一个生死。
主子没有理她，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她的身上，她只是回了头，看了看那个房间。
房间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却不如外面亮堂，从这里看进去，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张桌子的样子，看不到其他，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一个人影突然从里面飘出，是南轲，他从房间里面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一个木盒子，他恭敬地在主子面前跪下，将盒子高高捧起：“主子，找到了。”
唇角一点点扬起，主子露出了一抹淡笑：“很好。”她正要打开，却被身边人一把夺过了盒子，然后，随着盒子的开启，有什么东西从盒子中射出来，若不是它反射出一道银光，南烟几乎不知道有东西出来。
那人倒像是早有准备的，躲过了要害，却因为距离太近，没有办法完全让开，还是被射中了肩膀，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盒子也脱手而出，一块儿玉佩掉落出来，碎成了两半。
“宁王果然好心思！”主子的笑突然冷了下来，眼中闪过一种狠戾的光芒，“连这个小小的盒子中都放了毒箭和毒烟，难道真的不怕把自己毒死？”
话是冲着那个黑衣女子说的，黑衣女子眼中的光芒依旧逼人：“可惜，没有把你这个老妖妇毒死！”
“解药在哪儿？”南轲已经逼近那女子，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将她举起，那女子拼命地踢着双腿，却就是没有办法触碰到南轲的衣角。
“不用了，这药没有解。”主子身旁的那个男子还是开口了，好听的声音仿佛是春风拂过林梢，暖暖欲醉，“小颜，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只希望我死之后，你能够放过连成，他，毕竟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男子已经不支，他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地，主子的脸上终于看到了一些关切的样子，扶住了他的手，嘴唇蠕动，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唉……”悠悠然然一声长叹，仿佛是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句叹婉，他向后倒去，主子看似扶住的手也松开了，他就那么重重地倒在地上，成为了一具新的死尸。
看不到主子是怎样的表情，可是，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却又是刚毅坚强，竟然还挂着一丝笑容，“你们为什么总是逼我呢？我从来不想这样的。”这样一句轻轻的叹息实在不符合主子一贯的形象，南烟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王以为这样就可以以策万全了吗？真是小瞧我了，我朱颜若是惧他，也不会血洗王府了，这，都是你们逼的，若是他老老实实的，他这个王爷应该还会当得很好！”主子的声音冰冷无情，“小六，下去！”
南轲听令松开了手，那女子直接掉到了地上，也不知摔得怎样，竟是无法自己站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扇呼扇的声音仿佛是在拉风箱。
不等主子再下一个新的指示，黑奴已经松开了獒狗的绳子，那两只獒狗毫不嘴软地扑上去一阵撕咬，那女子尖利的惨叫声震破云霄，让南烟听得一阵阵悚然，不敢再看其中惨况，将目光全都放到了主子的身上。
“宁王竟然敢替换下我的人，真是不想活了！”主子的脸上再没有了笑容，“小六，通知三卫，血洗皇宫，两位王爷身边的人也应该开始行动了，本来还想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的，……”隐去不说的话语藏起了她所有的感情。
是为了这个死去的男子吗？是因为他的死，所以才激发了主子的怒气吗？南烟禁不住这样猜测着，主子能够这样肯定地说，能够这样明目张胆地下令血洗皇宫，必然是已经准备了好久吧，那么，迟迟不动是为了什么呢？
南轲犹豫未动，“主子，禁卫军……”
“全部杀了，我不介意血流成河。”主子的声音带着冷酷的意味，目光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冰冷。
南轲愣了一下，他自然知道这样的话牺牲会很大，若是真的出事情，主子多年的计划就会毁于一旦，勤王之师会如蝼蚁般屡禁不止，那样，风险也就大得多了，凭他们的人，也许可以控制一个皇城，但是，绝对没有办法制住这个天下。
大概是知道小六在疑虑什么，主子突然开口：“宁王倒是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提示，为什么不可以让人易容换下他们呢？所有的人全部都换了，也就不存在什么暴露的问题了吧！自己人到底还是比较听话。”
“是！”南轲爽朗地应着，然后马上消失不见。
此时，那两只獒狗也咬食完了那个女子，地上只剩下一片鲜红的血迹。
黑奴又牵起了狗，不待吩咐，自动退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一下地上的血迹，而那围观的黑衣人此时也早已随着南轲而去，还有一场杀戮在等着他们。
院子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声和呼吸声，主子没有动，还在那里站着，背朝着南烟，让她无法看到她的表情，而南烟，更是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点点的动静便引起了主子的注意。
“出来吧！”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南烟一哆嗦，她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所以也就坦然地走了出去，她知道，面对这位主子，是绝对不可以唯唯诺诺的。
“为什么突然回来了，是预感到要出事情了吗？”
南烟并不敢靠得太近，约有十步之遥的时候，她听了下来，然后，就听到主子悠悠的问话，褪去了所有的戾气和冰冷，云淡风清得好像是问了一句“今天的天气怎么样？”那种口气，很像是两个朋友之间的谈天说地。
想到了自己回来的目的，南烟鼓足了勇气问着：“为什么要那样惩罚南轲，他不过是被我骗了而已，都是我的错，为什么不惩罚我？”
自己似乎几次三番在主子的底线徘徊，可是，她并没有丝毫惩罚，或者说，她已经忘了要惩罚自己，连这项所谓的交易，更多的似乎也是一种纵容，不过是一个符印，南烟实在不相信非要自己不能成事，而刚刚发生的事情也证实了她的想法。自己，并不重要。
那，为什么主子会放过自己呢？新的疑问升起。
主子依旧没有转身，她的白衣随着风轻轻飘动，分外单薄的感觉，没有那么锐利的目光盯着，没有那种冰冷的声音命令着，南烟觉得主子其实就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一个女人，仅此而已，心里又多了几分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