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去无声（1 / 1）

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便有人来为自己梳洗，“我不想青竹难过。”瑾嵘的话似乎是最好的解释，然后，南烟就默认了，默不作声地任他送自己上了马车。

马车上很舒适，还有一个小丫鬟很跟着照顾，虽然不知道是将自己送到哪里，但能够做到这一步，而不是将自己杀了，南烟便已经很感激瑾嵘了，他有他的立场，自己，也有自己的立场，只要互不侵犯，就好了。

车夫不紧不慢地赶着车子，让车中的人感觉不到太大的颠簸，这一切都是默默的，皇城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在日落之前就可以到达，不需要太赶。

小丫鬟也沉默地照顾着南烟睡下，看着这个即将走入后宫的女子，这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南烟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命运，而是在马车上又睡起了回笼觉，眼睛瞎了，也许只有一点好处，只要你想睡，随时都是黑夜，不需要因为讨厌的阳光所限，但是，她却是真的想要再看一眼那明媚的阳光，感受一下它的温暖。

而此时的碧海阁内正在因为南烟的不在而掀起无声的波浪。

“为什么送她走？”宣纸上面的黑色字迹写得深沉粗放，完全显示了主人的不用心，却也表示了一种焦躁，那并不圆润的收尾有些疑虑和不满，力透纸背的笔力更显示了一种愤怒。

铃声暂歇，青竹仰起脸，看着自己的哥哥——瑾嵘，而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宣纸上的字迹。

“她不喜欢你，又何苦再留下，是她自己同意离开的，我只是顺着她的意思罢了，何况，我也不想看到你痛苦，天下的好女子何其多，只要你想要，便是千百我也能够为你寻来，又何苦留下一个不喜欢你的女子呢？”

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今天，却是一口气说完，他不是没有看过青竹房中挂着的画像，也正是因为认出了画像上面的人就是这个南烟，所以才对她特别看待，没有直接送入皇宫。

是，他承认，这个南烟的确有着某种特殊的气质，很吸引人，但是，这并不足以构成留下她的理由，尤其是，她还不喜欢自己的弟弟。

“那你就可以将她送到那里？！”无声地询问着，青竹的脸上有着怒气，手腕上的铃铛也是响了又停，只可惜，听铃音的人却已经不在了，那铃音在空旷的房间中便显得分外落寞，看不到她的笑靥，总仿佛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让心一下子空了，有些难过。

以前，并不觉得自己喜欢南烟的，不过她的确很特殊，所以，才总是让人有些念念不忘，这次相见，她瞎了，那突然泛起的怜惜，让他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他喜欢她，喜欢她温柔的笑靥，喜欢她那淡然的神情，喜欢她拉着自己的手柔柔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喜欢她对自己讲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喜欢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喜欢她，然后，一天比一天多，或许，是画像那日所见到的那带着泪水的笑靥吗？还是因为她眼中的迷惘神情吸引了自己？分辨不清那最初的情种因何种下，却知道，他不愿意放任她离去。

“她对你无情，对别人也无情，无情人不会为情所苦，所以，如果是在那里，她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无情最是帝王家，同样无情的帝王碰上同样无情的她，也许，会有些特别的看待，这样，对她也好。”

瑾嵘的话有些心虚，他不知道会不会那样发生，但是，他确实知道帝王最是无情，便拿现在的皇帝秦正来说吧，自从选后之后，陆续选妃，扩充后宫，如今，后宫人数已有百人之多，还不算宫女侍从，偏偏，没有一人得宠。

连那个所谓皇后，也不过是应应景的，月旬不宠一次的，说着什么雨露均占，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好色花心，不过，这也正趁了他的意，皇帝，还是不要太强的好，不然，自己这个一方霸主就做不长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广寻美女，献于皇帝的结果，他需要一个昏庸的皇帝，虽然他没有取而代之的意思，但是，不可否认，无能的昏君更利于他保持自己的地位。

重农抑商，所有的皇帝都不希望商人做大，瑾嵘深深明白这其中的冲突，也知道这是自己怎么谨小慎微都不可以改变的现状，至于其他，他是不会跟朱姬合作的，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可以恢复华夏旧制，也不过是她成为了女皇，而自己，依旧是无利可图，商人趋利，又怎么会做这种折了本钱的买卖。

何况，他与朱姬之间也不可谓之无仇，青竹的声音，怎么说也要着落在她的身上，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弟弟，流落在外，受了那么多的苦，怎么可以就这样算了？！

神思有些飘远，不知道应不应该跟烟雨楼合作，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了，但是，面对朱姬如今如此强大的力量，若是一个弄不好，很可能是自己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的。

“我也要进宫！”宣纸上的字迹愈发沉重起来。

如果她不得不进去，自己也会进去陪她，怎么说，自己也是御用的画师，留在宫中，总有一日，也会见到她的！

铃声轻颤，瑾嵘回过神来，看到了宣纸上的字迹，“你疯了吗？！”一把打乱那些宣纸，让它们散乱纷飞，“我好不容易才将你从宫中替换出来，你若是进去，难道不懂得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吗？！”何况，还有一个朱姬在那里虎视眈眈。

若是朱姬知道自己和青竹的关系，保不准会利用青竹来对付自己，那时候，才是真的骑虎难下了，这种权力斗争的结果，无论是谁赢谁输，倒霉的都只有自己，哪一方赢了都不会有自己的什么好果子吃，倒是维持现状，还是不错的。

在江湖上打滚多年，辛苦得来这一番结果已属不易，他说什么都不会看着它付诸东流，创业难，守业更难，这许多年的艰辛早已让他明白什么叫做人心险恶，何况，朱姬那样的人，智谋算计无一不精，又岂是他斗得过的。

已不是青春年少，再没有血气方刚，许多事情，都要思前想后，再三思量，他有顾忌，也有舍不得的事业，更有放不下的东西，不能够只凭一时意气。

看着瑾嵘，青竹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哥哥是多么看重自己，千辛万苦将自己从皇宫中救出，甚至在知道自己是被毒哑的之后企图向朱姬索要解药，又派人广寻邪医踪迹，只盼那个一向不救人的邪医可以破例一次。

他对他的好，他知道，但是，他怕是无法回报了，自己，已经哑了，朱姬的这种毒是无解的，她不喜欢有漏洞的计划，更不喜欢有人脱离她的掌控，所以，几乎她用的毒都是无解的，即便是邪医来了，怕也只是一个失望的结果。

他劝阻哥哥向朱姬索要解药，害怕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遭人利用，最后落得跟自己一样的结果，却不阻止他广寻邪医，那样可以让他感觉好过一些，当年若不是他弄丢了自己，也许自己现在也是个正常人，他知道，因为这个，哥哥一直对他怀有愧疚，可是，这并不是他送走南烟的理由。

“我会去，无论如何。”在桌面上写下这几个字，每一笔都是沉重的，他辜负了哥哥的这份心意，他知道哥哥是为了自己好，怕自己沉迷于南烟而不能自拔，最后痛苦终生，可是，已经沉迷了，就不能再轻易解脱，他愿意守候，直到她看到为止。

颓然坐下，没有想到青竹竟然会这么坚决，瑾嵘第一次失算了，“你不要去了，他们不过走了半日，我派人去找他们回来就是了。”说完离开，到底，他还是不愿意看到青竹再入险境。

那个皇宫，还是不入为好，没有了一个南烟，还是会有许多女子的，倒不会对自己构成什么损失，这样想着，瑾嵘放下了算计南烟的念头，也放下了那种想要“快刀斩乱麻”的想法，青竹的坚持，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青竹笑了，这样就好，他只要这样就好，陪着她就好……

而此时，在马车上的南烟不过是伸了一个懒腰，翻了个身，继续睡着，昏昏沉沉不知世事，她还不知道前面的路会有多么坎坷，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为她殚精竭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