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活着（下）（1 / 1）
第二天，阳光还没有照到崖底的时候，南烟就醒了，她是被冻醒的，黎明之际，没有什么盖着的她很快就感觉到了寒冷，而这，似乎是比疼痛更难以忍受的，她很自然地醒来。
看向身边的男子，他还是那样要死不活的样子，一夜过去，似乎并没有好转，也并没有恶化，看不出什么改变，身上还是温温的，没有变冷的迹象，也没有热起来的意思。
南烟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什么，在这样的山林，要找到水源应该并不是很困难，只是，她现在的情况也许根本不容她远走，地上的人很容易遭受野兽的攻击，而她，也很容易会在这山林之中迷失了回来的路。
不过，难道一定要山川湖泊才会有水吗？看到滚在叶片上的一颗颗晶莹的露珠，那难道不是更好的水吗？似乎露水更要洁净许多呐！
费力地摘下一片大些的叶子，用一只手托着，然后，再小心地将其他叶面上的露珠倾至叶中，小心地托着，就这样一点点，一滴滴，南烟开始了采集露水的工作。
好不容易采集了一叶的露水，南烟急忙捧到了那个昏迷的人面前，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喂他，他的嘴唇紧闭着，而南烟的双手疼痛，根本不可能掰开他的嘴唇，怎么办呢？
最终，南烟还是采取了最老套的方法，口对口地将水喂给了他。
“如果你活了，那么，我不告诉你这些，你也不会知道，如果你死了，那么我不过是跟一个死人有了亲密接触，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喂了他一些水，南烟自己也就着露水吃了一点儿干粮，然后，守着这样一片空旷，南烟就发起呆来，她不愿意这么无聊，害怕这样的沉寂，她身边的人却不会发出声音，那夜的一声“唔”似乎只是南烟的错觉。
如果这么下去，自己会发疯的！再看一眼眼前的白骨，南烟觉得不能再这么发呆下去了，一天的时间，她已经看了半天的白骨，那些光洁的，腐烂的，顺眼些的，好看些的，她甚至试图数清楚这里到底有多少白骨。
看得久了，她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那些骷髅头，那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都在望着自己看，那种恐怖，让她从心里感到害怕，不自觉地发冷。
再看向身边的人，依旧是那么安详的睡颜，依旧是那么平静的面容，南烟开始对着他说话，哪怕她知道，他也许听不到她说的话。
“你多好啊，你不用面对这些，你知道吗？以前，我可是连生物课都不敢上的，就怕看到那些人体骨骼模型之类的东西，可是，现在，看着这么多真正的骨头，我竟然都习惯了，哪怕知道他们都是真的，都是人的，我还是习惯了，不，不对，这里还有不是人的，似乎是马，应该是马吧，……”
开始，南烟还只是说着面前的场景，她就像是在给谁导游一样，对着那不会回应她的人说着她所看到的一切，一片微黄的叶子，几只忙碌的蚂蚁，一行飞过的大雁，或者是，她肩上似乎好了许多的伤痕。
“你是谁啊？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崖底？……”
然后，南烟开始问问题，可是，却得不到答案，然后，她开始凭借他的穿着猜测，依照她那学得不是很好的礼课知识，试图从他的衣着判断他的身份，但，显然她不及格，看了许久还是不明所以。
“应该是一个书生，因为你的衣衫样式和尹卫平的很像，不过，也说不准，他不也是江湖人士嘛！你的手指修长，有些地方还有茧，应该是练武的人吧，不过，为什么不见你身上有兵器呢？……”
南烟的研究判断从头发丝到脚上的鞋子，就差没有脱了他的衣服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纹身之类的了。虽然没有脱他的衣服，但，还是看了看他怀中的东西，有一包碎银子，身上还有一块儿玉佩，不过，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一般公子少爷之类的都会带玉佩。
试图判断他的身份未果之后，南烟又恢复了自己的话题，开始讲这些日子自己所遇到的一切，想到的一切，还有那属于前世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事无巨细，点滴叙述，到后来，她已经忘了自己说话的初衷是为了排遣自己的寂寞，跟他说话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而那些以为遗忘的事情都开始清晰起来，点点滴滴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从父母的宠爱说到父母的离世，从父母的离世说到连成的出现，从他的出现再说到自己的喜欢，再从自己的喜欢说到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就这样一直说到夜幕降临，南烟才挨着他安然入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一切，又是第一天的重复。
一天，两天，三天……整整六天，南烟都是靠着早上的露水补充水分，靠着怀中不多的干粮度日，在干粮要没有的时候，在她以为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终于醒了。
第七天，那是和往常一样的清晨，南烟照旧早早醒来，用了叶片接露水，正在她喂他水的时候，她感觉到他有了动静，他正在吮吸着自己的嘴唇，似乎是想要更多的水。
南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幽深的双眼，仿佛一汪无底的深渊，让南烟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脸马上红了，还从来没有和哪个男人这么亲密接触过呐！即便是连成，也不过是会吻一下她的额头罢了。
挣扎着，想要分开两人的距离，却一不小心，用伤手撑地，那一丝疼痛传来，让她的眉头紧皱。
这几天，伤口似乎是好了，不再流血，也有了结痂的迹象，但是，因为伤得太深，只要一动，还是会很疼，而刚才那一撑，直接按到了地上，着实让南烟狠狠地疼了一下。
“你是谁？”他冷着脸问，好象是审讯犯人一样，眉头还有着纠结。
“我，我是南烟，我刚才，是给你喂水来着，你昏迷了，喝不进去水！”南烟嗑磕巴巴地说着，感觉自己的舌头都不会打弯儿了。
“南烟？”他的神情很是困惑，接下来的一句却让南烟开始困惑，“我是谁？”他就那样问着，目光中满是迷惑。
“呃？！”南烟没有想到自己千辛万苦陪伴了这么久的人醒来后会失忆，她已经幻想了无数种可能，他会死，他不会死，但是可能会傻了，毕竟是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还有，他会翻脸不认人……各式各样的可能被南烟想了个遍儿，甚至还有对自己不利的可能。
不过，无论是怎么想，她也没有想过这么一种，她甚至想他可能会瘫痪，残废，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失忆？！
“那个，你先不要想那么多了，先试着站起来吧！”看到他还躺着不动，南烟其实还真有些担心他是动不了了。
男子很自然地伸出手来，似乎是让南烟拉他起来，可是，南烟的手这时候还不能吃力。
“我的手伤了，你自己起来吧，看看有没有受伤。”南烟说着摊开了双手，虽然努力清洁了伤口，但是，那伤口还是非常恐怖，两只手，两道伤痕，粗粗的，黑红黑红的，看着就怕人。
男子看了，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悦的样子，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自己站起来了。
看着他活动了胳膊和腿，看着他四肢都没有受伤，南烟放心了，不过，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竟然只是昏迷失忆而已，他还真是命大啊！
“还有水吗？我要喝。”他无意地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这个动作又让南烟红了脸。
“等等，我去弄。”拿起还放在地上的叶子，又开始了枯燥而缓慢的采集露水的工作，手上有伤，因此动作不是那么流畅，不过，比起最初，已经熟练了很多，快了许多。
“我一直都是在喝这样的水吗？”看了看四周，再看看正在认真采集露水的南烟，他似乎有了几分不满，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一个“川”字仿佛是刻上去的一样。
“是啊！”南烟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她仔细地盯着手中的叶子，如果不小心，那么所有的成果就会颠覆，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多回了，每一回都只能从头再来，不过，相较于白日里的无聊，这样的工作足以让南烟喜悦了。
他走了过来，接过了南烟手中的叶子，他的手没有受伤，所以，快了许多。“你太慢了！”他这样说着南烟，似乎是因为不满南烟的速度才自己动手的。
南烟笑笑，也没有介意，太长时间的等待让她看到他的醒来就会觉得很高兴，似乎是看到自己的亲人醒来一样，那种感觉竟然有些触动南烟身为一个女人的母性情怀。
摘下另一片叶子，南烟在另一边开始默不作声地继续着，早晨的时间很短，过了这段时间，当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露水就会消失不见，成为了山中的山岚云海。
“给！”一捧水突然出现在南烟面前，打断了南烟正在进行的工作，而他，将水递到南烟的手上之后，又拿起一片叶子，继续采集着露水。
看着那么高的男子，很不舒服地蹲着采集那小小叶片上的露水，不知道怎么了，南烟笑着笑着突然流出了眼泪，“活着真好，真好，我们还活着。”那似乎格外香甜的露水一下子滋润了已经干涸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