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进了皇城,守备的人马立刻换了一班,除了我们几人被允许带刀入见,越往里走,越是不允许太多人带着武器,等进了最深的内宫,身边的人便没几个了,但眼前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警戒之严,堪称史无前例。
我们跟着武大人前进,一路上只要有人都会对武大人行礼叩头,而武大人显然有了神官的派头,也没有了之前在天泉山时的局促与窘迫,很有气度地接受了所有人的行礼。
七弯八拐进了青凰苑,武大人很识相地和守在门外的米公公交头接耳一番,米公公瞪瞪眼,绕有深意地审视了我们众人,突然,使了个眼色。
老套。我心里暗暗下了个总结。
只见所有的守备举刀提剑冲了过来,影和舒自在的反应更快,在米公公使眼色的刹那已经拔剑出招,蹿入人群之中游走,然后守备的人马纷纷见红,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有一人向我冲来,我眼皮都没一抬,只随着风微微一送,对方的脸色瞬间绿了开来,跌倒在地。
米公公微有一怔,阴阳怪气地叫道,“好了,都住手了,别尽在这儿给咱家丢脸。”他又瞟了我一眼,道,“皇上的事儿,武大人应该跟你们说过了,你们的职责呢也很简单,保护好皇上的周全,捉拿那胆大包天的宵小林青云,听清楚了没?”
我眉一抬,“不让我见见皇上吗?”
米公公轻蔑地嗤笑,“有必要吗?”
“没必要吗?”
他撇了撇嘴,“伊楼主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最好不要问。”
我笑,“米公公既然能跟在皇上身边那么多时候,想必也是个聪明人,那聪明人也该知道,什么事情的后果负得起,什么事情的后果负不起。”
他又冷然一笑,“伊楼主急着见皇上,不知有什么企图啊。”
我笑道,“我能有什么企图,只是想问皇上……”我故意提声喊道,“若是这杀手是有人蓄意雇来以谋逆天,那是不是要在下‘以清君侧’呢?”
“你……”米公公自然听出我话里的弦外之音,脸色一变,尖叫道,“放肆,什么地方,容得你信口雌黄。”
说罢,他甩了甩宽大的袖子,以示对我的不屑。
我笑,刚想再说些什么,只见青凰苑的正门从里打开,一个青衣小童从内里走出,恭恭敬敬地向米公公行了个礼,然后在米公公耳边低语几句,米公公的神色一变,又看了我一眼,道,“你可以进去。”
我笑了,然后刚想踏步,却见到舒自在扔了个眼色过来,我心底一盘算,还是没表示什么,只是示意他少安毋躁,便跟在米公公的身后走了进去。
不愧是皇帝的别苑,见过了尚隆那儿的朴素典雅,这儿简直就是富丽堂皇了。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米公公身后,不多说一句,不多走一步,小心谨慎地维持最安全的状态,却仍然难掩些许紧张。
人人都会紧张,我也不例外,有的人紧张的时候说话,有的人紧张的时候大口呼吸,有的人紧张的冒汗,而我紧张的时候,闭气。
只是微微一闭气,让自己有一刹那的沉静,然后缓解自己紧张的心情。
青凰苑内的屋顶很高,由粗大的柱子支撑着,那些柱子下粗上细,雕刻着龙飞凤舞的金色图案,每一处的雕工都堪称精品,每一处的转折都恰倒好处。
大理石的地面透出墨黑色的光泽,有光照来,居然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再往里走,并不很深,便看见一个男子萎缩在金玉锻造的龙椅上,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显然震惊了一下。
又震动又惊诧。
我笑了。
他的眼里有种懦弱,又有种冷冽,还带着一些复杂,然后一抬手,“赐座。”
下人搬了一个方椅过来,是上等的红木制成,色泽光华明丽,小巧如新。
我坐上去,抬头看向那皇帝,金色的龙袍披在他身上,并不耀眼,反而有种病态,我心里并不怎么为意,表面上也没有做任何的礼节,想来他也不太会难为江湖人士,又何况他的命还需要我来保。
我一点头,“见过皇上。”
声音很轻,却足够所有的人听到,空旷的大殿将我的声音延长开来,竟有些许空洞的味道。
雁北王一点头,“你就是‘不须归’的楼主?”
“是。”我简洁地回答。
他点点头,“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不慌不忙地回答,“皇上觉得谁有可能买凶?”我不等他回答又道,“恐怕朝内某些掌权的人最有可能吧。”
雁北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又局促地看我一眼,“那以楼主看,该怎么做?”
“控制住国库,查一下这段日子谁有巨额支出。”
他点了点头,又盯着我,“你觉得该派谁去查?”
我笑了,脸上有着某种自信,然后我抬头直视着雁北王,我知道这样做是极不礼貌的,但我却也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某种阴谋的味道,只是这些阴谋圈套最后会是谁落在谁的手里呢?
我站起身来,正好有一束阳光斜打在我的身上,我一拱手,“我。”
话音绕梁,却是一场序幕的拉开。
第三十八章
“你?”
雁北王的脸上露出某种深邃的神色,黑色的双眸直视着我,在某一刹那,竟让我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那种压力从空气中蔓延开来,直扑到我的周侧,在那个瞬间,使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不置可否。
他也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我,偶尔,眯起他深邃的眼,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我,那种眼神,是一种“不仁”,是一种“以万物为刍狗”的“不仁”。(此句出自《老子》,不仁是指没有情感,无所偏好,对万物一视同仁。作者插花,这句话满有意思的,有兴趣的铜子们可以去翻翻看看啊。)
我甚至读不出他眼里的意思、他的态度……
本以为雁北的皇帝极好对付,没想到,居然是和高柳差不多的角色,而且还隐藏的那么好,那么透彻,表面上是害怕杀手袭击而借此逃遁躲避起来,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幸好没有轻举妄动,否则……
我的心里隐隐一颤,却立刻闭气养性,片刻后依旧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只能浅浅听到呼吸的声音,很轻缓,不辨自己。
“孤凭什么相信你?”
长久的沉默,磨掉了所有人的意志、锐气、还有精神,此时他淡然开口,锐利的眼神扫了过来。
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沉默的压力居然是如此巨大。
我抬头看他,都甚至忘记了这是对皇上的不敬,这一次,分明看见了他眼里颇有趣味的深意,难道……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吗?
我心里长舒一口气,道,“皇上若是不相信我的话,又为什么要请我进宫?若不相信我的话,我又为什么可以坐在这里和您谈话?”
声音依旧不大不小,间或有些一叹,但我没有叹气,只是这么悠然轻吐,语句很淡,却又掩藏着凌厉之风,只看你是如何接招拆招,又是以何种态度来面对我的“赌局”。
我在赌,赌我有没有猜对他的意图。
他笑了。
笑里依旧藏着某种凌厉惊骇,这仿佛是帝王永远不改的笑,捉摸不透,但也许仅仅只是出于习惯。他笑了,极复杂的一笑,然后一拍龙椅边的扶手,站起身子,“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我淡然看他,也站起了身。
他又道,“果然有胆量,‘斜风细雨不须归’,好名字,好意境,连楼主也是出其不意的好,哈哈。”
他发出狂笑,笑着笑着突然停了下来,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扫向我,“那你有没有想过,今天,你‘须不须归’?你‘要不要归’?你‘能不能归’?”
心里刚有一点欣喜,立刻被战栗笼罩,我无法看透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退路,我提了一个分贝,声音虽然依旧不算太大,却已经能坚定地表达了我的立场和态度,“我?这要看皇上的诚意以及我的能力了。”
“哈!好!”他又说道,“伊楼主,果然女中豪杰。”
我笑,心中大石略微放下,“不敢当。”
我顺服地低下头,放松了一下因紧张而甭紧了的面部表情,稍一放松,再次抬头,却生生吓了一跳,硬是被吓得后退一步,踢倒了身后的凳子。
那只红木凳子“乓”的一声跌倒在地,那声响声并不大,甚至还有些沉闷,却在这么大的房间里传了开来,隐隐有回声来回撞击。
我吃惊,因为雁北王不知何时居然走下龙椅,站在了我面前不远处,定定地看着我。
我立刻恢复了平静,很淡地看着他,却见他的眼底有些难以名状的东西,下一刻,又变得远了。
“好,孤就派你去调查国库银两去向的差事……”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十分响亮,在那么近的距离,甚至撞得我耳膜有些生疼,“此外,也任你为……春官长,掌管国家财政。”
惊诧,我愣愣地看着他,徒然地吃了一惊。
春官长是六官中长官国家财政的,虽然之前的春官长被雁北王革职处置,但也没理由就任命我为春官长啊?这一切是不是太突然了?是不是太顺利了?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是不是会有什么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