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7章（1 / 1）
毳幕承空柱绣楣，彩绳亘地掣文霓。
辰旗忽动祠光下，甲帐徐开殿影齐。
芍药名花围簇坐，葡萄法酒拆封泥。
御前赐酾千官醉，恩觉中天雨露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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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六。
这一日是月听雪的生辰。
文武百官穿了朝服，嫔妃王公盛装以待。
皇后，太子尘寰，公主月臻都在首坐，皇后穿带着凤冠宫裾格外的春光明媚，仿佛真是年轻了许多岁，想来皇后自是个骄傲的女子，无论如何也要维持着尊贵而优雅无匹的仪态，皇后是皇室最显贵的排场，对一个皇朝甚至对她自己而言都是如此，她就是一尊万千仪态的神像，祥和的微笑着，福泽天下。
有时，连她自己亦是这样认同。
皇后满意的扫视过眼前的一切，今日所有的事皆是她早在数月前便开始筹备的。
皇上的寿诞宴，是内廷的大宴之一。
嫔妃王公，文武百官，无不以进寿献寿礼为荣。庆典隆重盛大，专人专司。衣物首饰，装潢陈设，乐舞宴饮一应俱备。其实在寿日前月余，筵宴即已开始准备。仅事前烧造的绘有万寿无疆字样和吉祥喜庆图案的各种釉彩碗、碟、盘等瓷器，就达三千一百七十余件。
众多名馔，择取时鲜，搜山珍异兽。全席计有冷荤热肴一百九十六品，点心茶食一百二十四品，计肴馔三百二十品。合用全套粉彩万寿餐具，配以银器。
古乐伴宴，尽显万物之灵之至尊。
她对这精心安排出的一切感到非常的满意。
“皇儿，今日是你父皇的生辰，你怎么神思恍惚的？”皇后将目光落到自己的儿子尘寰身上，微微的有些不快。
“是啊，哥哥，你不要不理人家拉，你在找什么呀。”月臻点着桃夭容颜，美好绝伦的仿佛琉璃，她赖在尘寰的身边撒娇纠缠，不依不饶的磨蹭着，明眸顾盼间分明的倾慕烈焰灼灼。
“没什么，有些头晕而已，劳母后担心了。”尘寰淡淡道。身体往旁挪了挪，想离得月臻远一些。
“头晕，要不要传御医？昨天我给哥哥送去的凫脯有没有吃过？或者等宴散了我让人煮百合参枣茶给你？” 月臻的一双手攀上尘寰的额头试探着，嘴里一个劲的将担忧说着。
“我没事。”尘寰冷漠优雅的挡开月臻的手，离了她更远些。
“臻臻，人家太子不理会你呢，你还凑在那里做什么？”
研贵妃桃红的一身，乌发蝉鬓，春风瑞艳而来，恰见了尘寰的冷淡态度，虽早已知道他是一个冷漠的脾性但见到自己的女儿受到如此冷落却也不快。
“都是小孩子，妹妹何必计较，臻臻也没有气恨不是？”皇后微微一笑。
“是啊，母妃，哥哥就是这个样子。” 月臻道。
“就由你喜欢吧。”这样的场面研贵妃也不好发作，径自去坐到了位置上。
易瑟特意找了个离得远些的位置，其实也远不去哪里，只是挑个自以为的满意的位置坐下，研贵妃在她的身旁。
尘寰的目光灼灼的望过来，她垂着头不去看他，掩藏到研贵妃的侧影之中。
“哥哥，你在看什么？”
她听见月臻娇俏的声音，溺人的询问。
“没有。”尘寰冷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厌烦的。
此刻——
“皇上驾到”内侍的声音细锐而悠长的传来。
顿时，寂静无声，肃然而起，拜扣，重复同样的话语。
她看一眼月听雪，黑色的滚袍绣着金红的龙纹，脸依旧苍白，他的嘴角抿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坐在满殿光华耀目之中，保持着一贯沉默的酝酿，不动声色。他只是随意的一个表情却让人不由的三思再三，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御宴在月听雪的一和手势中得以开始。
“妹妹，这奶白枣宝，可可桃仁难道不合口味？” 研贵妃转过脸来看她。今日穿着桃红的衣裳，别样的跳脱艳丽。
“不，只是近日的胃口不是很好。”她微微一笑。
“这可不行，你现在可是两个人吃呢，紫香乾开胃，吃一些吧。”研贵妃道。
“多谢姐姐。”她回礼一笑，夹一个金糕卷放进嘴里。觥筹交错中有些意兴阑珊，她最不习惯就是这无休止的御宴，一巡接一巡，看得多了逐渐便没了胃口。
此时第二巡，万字珊瑚菜，寿字五香大虾，无字盐水牛肉，疆字红油百叶已经堆到了她的桌上，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朝四周望去——
那是……那是……？！
脸，似笑非笑。
那艳治的风情看来竟是异常的贵气英武。
敛袖高坐。红围翠绕哪个不把目光停伫勾搭。
她的手指停留在杯盏之上。黄昏光线里手背上凸现的骨，仿佛有些微微的跳跃颤动。
阴影中他眼中晶亮的流光仿佛不经意的落到她处，眼梢上挑。用眼睛微笑。唇角的笑张狂傲慢却有艳丽的颜色。
人生究竟是什么？梦还是醒她竟再也分不清楚。
伏迂……她的嘴唇微微一动，却终于没有发出声息。
他仿佛看见她隐约在唇边的他的名字，竟对着她艳然一笑，目光犀利而张狂的抵达她的心底。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他的座位被排得这么高？他究竟是怎么样的身份？
大堆的疑问飞云般的拥在她的脑中分不出头绪。
然后，她看见他向皇后而去，皇后的脸上出乎意料的亲切，似乎攀谈了几句极其的热络。
第三巡，玉掌献寿，百花鸭舌，参芪炖白凤 ，菊花佛手酥。
四巡御菜：金腿烧圆鱼，巧手烧雁鸢墨鱼羹，茉莉雀舌毫，松树猴头蘑。
御席后还有歌舞凑兴，她只觉得有许多纷杂的事在脑中不断的闪烁，她几乎可以抓到脉络却又无法分辨。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挨到可以离席的那一刻的，反正见月听雪挥手示意散席她就离开了位置，她想这样或者有些不太合礼，但她不想看所谓的歌舞。
*
五月的天气已渐渐的热了。
她觉得气闷得紧，独自一人转到井于楼，这对古人来说似乎直通九天的楼，对于她根本毫不起眼。只是，在阴暗天色里轮廓雾霭，似是张牙的怪兽，合着远处的乐曲在暗淡中静伏待机。
“美人，没想到还会见面吧。”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她半回过头去看他，淡淡道：“没想到，你果然神通广大得紧。”
他笑，眼神仿佛随着夜间的雾霭变化流转，虚无缥缈的。
“不知伏迂大人如今要如何称乎。”
“在下衡固侯伏迂，见过锦贵妃。”
他虽是这样说着却完全没有施礼的意思，反而进了两步，直站到她的面前，随他而来的空气，阴森而隐秘，他艳治却张狂的笑，目光在她已经极为突出的腹部轻扫而过，同时又逼迫几步。分明地被他围困在其中，很近。
黯黯浮动的光暧昧迷离的，仿佛有什么秘密一触即发。
“你以后会经常遇见我，或者是偶然，或者是存心，就象在六部的时候，你和我总是遇着了不是吗？”他的笑容有着万种的风情。
“是啊，这也是迟早的事，对吗？”她淡淡的笑，似乎根本不一为意，遇见他或者真的一场躲也躲不掉的劫，本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死也消声灭迹了吧，就象如今的六部，徒留了虚名哪里还有半点当日与月迦争长短的辉煌。
“我就喜欢你这样。”他道。
“我要去歇息了。”她转过他的身旁，没有再继续为未来而多费思想，该来的必定会来不是吗？
“你今夜会梦见我。”
伏迂自信而得意的声音追逐在她的身后，她冷冷一笑，径自走开，再未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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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走出多远，她额角就淌了细汗，气息竟也随着急促，这身子是越来越不方便了，稍加动作就觉得累，天这一热更是疲惫不堪。
靠在白玉的疏栏之上，有丝丝的凉意透着衣衫通达了身体，冷白的月光里，殿角的悬铃随着微风轻颤，双眼半闭，看拖在地上那日益淡薄扭曲的身影，遥遥的乐曲清扬，那繁荣后的五光十色兴奋明媚的，遥看那鲛宫贝阙，流光溢彩，这一个世界，全然如梦。
愈想，愈有些气短心烦，似乎这炎夏直接越过了春季骤然登场了。
想将袖襟内的帕取出抹些汗，这一不留神却落到了地上，一方雪白的帕仿佛落雪的宁静舞动。
她想弯腰去捡，那隆起的腹已阻碍了她的行动，靠着疏栏后背贴着墙慢慢的下蹲，手臂伸长，几乎可以够到了。
此刻，横里伸出了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只那么轻轻的一捻，那帕已落到那只手里。
同时，另一只手搀在她的臂上，将她扶起。
她抬头，两双目光，面面相觑。
“军辩。”易瑟意外道。
“是我。”军辩微微一笑。
她看他。
他也看她。
“劳烦你了。”易瑟道。
“因该的。”军辩道。
“晋亲王不在御前侍驾同享歌舞，怎来这里的？”易瑟问道。
“贵妃不也在这里？”军辩薄唇向上斜斜挑起，眼睛里漫出一种叵测又淡定的神气。
“料是有孕在身的缘故，见这盛世极乐便心闷气短，所以才出来。”她的唇角挑起似悲似喜的冷笑。
“我也正觉心闷气短，见贵妃出来所以也来了。”他停在她面前，俯视，目光如矩，他漆黑宽广的身影遮住她的神情。
“那想必是见到刚才的对话了？”她扬眉看他，丝毫不以为意。
“刚巧见到。”他的唇角挽着一个莫名高深的笑。
“天涯海角，要见的终究会见，你说呢？”她却还他一个笑，无谓而天真的。
“不错，我也没料着还能见到，却竟然见了。”他注视她，良久，他这一生，遍历凶险，宦海沙场，司空见惯，却也未曾如此刻对着她这般，仿佛惊涛骇浪，惊心动魄都浓缩于一处。
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一个注视的眼神，安静，天真，懒散，透明。却不只为何还令人害怕。
他看着她已经良久，她没有回避的意思，其实她也想知道他究竟在探究些什么，自己又可以信任他几分？
“哥哥，你不要走得那样急，等我啊。”
那如银铃精致清脆的声音贯穿了沉寂，直白的闯进来。
同时，人随着脚步匆匆而来，四双眉目相遇。皆惊了惊。
“王叔，你与锦贵妃在这里做什么？” 月臻皱着眉问，更似是质问。
“刚有家将来报，说是边城急件臣安妥此事后恰遇见贵妃正在问安。”军辩答道，顺手不动声色的将刚才捡拾的帕揣进怀内。恰被站在他身后的易瑟看进眼里。
“怎么不见贵妃带着云卺呢？真是没规矩。” 月臻哼了声，她一直都不喜欢这个锦贵妃，先不说她如传奇一样的背景，单就自她来了之后，尘寰对她越发躲避冷淡的态度就够她嫉恨不已。
“公主不也没有时刻都带着贴身的宫女嘛。”易瑟淡淡的笑，却也没多少再于她纠缠的意思，这一连串的相遇使她原本就容易疲劳的身体愈发想要休息。
“本公主怎么能和你一样，因为要和哥哥在……。” 月臻方才发觉自己失了言，她可不能将大逆不道，有违伦常的话说出来，收住了话，只恨恨的瞪住了易瑟，她最无法忍受就是她那种温柔而冷淡，怜惜而轻蔑的目光，她可是贵为公主，她凭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臣也该告退了。”军辩唇边隐着笑，行个礼便离开。
“既然公主和太子有事那我就先告辞了。”易瑟实在不想再继续和一个小孩子做无谓的斗嘴，谁都看的出这艳若桃李的公主对自己的哥哥不是普通的感情，看一眼尘寰，他不动声色的注视，她现在还并不想去搭理他们的事情，今夜这一连串的交集与对话让她有些累。
“锦贵妃怎么看来有些懊丧呢？” 月臻的声音追在她身后。
“是啊，孕妇就是这样，太容易累了，公主还小所以不明白。”易瑟淡淡道。
“月臻，锦贵妃有孕在身，不要再纠缠她了。”尘寰微皱眉，冷冷的看一眼月臻道。
“纠缠？我那里有？我只是……。” 月臻略带惊谔的看着尘寰，她从没有被这样责怪过，虽然以前他对她也一样的冷淡，却从未用这样严冷的语气，无论如何她也是他的妹妹啊，月臻如花的容颜泛起浅淡悲哀。
“太子这样说有些严重了，公主只是心直口快而已。”易瑟遥望一眼远处的歌乐欢快，微笑道：“皇上的寿宴，太子公主不该失踪过久才是，我先回宫了。”
“锦贵妃说得是。”尘寰微微一笑，冷寂的眼光一闪而过。
有檀香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