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物是人非（二）（1 / 1）
但是整整一个月过去，戴希却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消息。
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在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突破口的时候，往往会抓住其不放，但是结果却常常出乎意料，顺理成章。
这天和岑岑一起逛书店。这家店最近刚刚新修过，过道中间的书架也竖起了老高。
“这边，你看，新出的写真集。”小岑在一边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于是乖乖靠了过去——就在那不经意间，却似乎看见一边的杂志区那里有个熟悉的人影。高高的个子，背对着我们，但是却被书架遮住了大部分背影。
一定是我看错了吧。
可还是忍不住侧头看向那个背影。
“小依，你在看什么？”岑岑不知何时走来了我面前，一把拽住我的手臂，“不等你看了，我决定去付钱。”说着，她还真的迅速跑去了收银台。
趁着她离开的空隙，我的脚步不自觉向那个方向迈着。每靠近一步，都越发觉得那个人像是他本尊。
直到他突然扭头看向我，自己才情不自禁喊出了声——
“子枫？！”
他先是一愣，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我，笑道：“你看见我这么兴奋？”
他不说我还不觉得，刚才那一声确实有够吓人的。
可是，现在他就站在我面前——宽大T恤，裤脚处开口的运动裤，和他的一脸的坏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压低了声音，不想让旁人听见。
“我？”他道，“怎么，最近想我了吗？”
“我，我担心死……”我的话音未落，他便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脑袋，一副要调戏善良小朋友的模样。我一把扒开他的手，正色道：“你之前去哪里了？”
他见我这样子便笑的更欢。“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我。”他道，顺手把杂志放进身边的架子，而后低下头来注视着我，“我是因为腿部骨折，才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看他。这玩笑也太……
“唉。那天打球太累了，过马路时被车撞到。还好我闪的及时。”他调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然啊，现在你也看不到我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
他这样子和他说的话都让人云里雾里。
“我在说事实。”他忽而摆出一副挺正经的模样来，“你不是想关心关心我吗？”
我一时愣住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小依？”他像是被我反应吓到，稍稍收敛了笑容。
“我还以为你被潜心抓走了！”我向他胸前使劲摆了一锤，“我还以为，你会被加纳……”说到这里我却再也继续不下去。在这之前，我想过好多的原因，甚至以为他会被加纳置于死地。
“你在说什么呢？”他以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头，“加纳是谁？”
加纳是谁？
我的脑袋顿时像是炸开了一样。
子枫，你难道……
失去记忆了吗？
我迅速抓来子枫的手。不对，你的手心里明明还有灵气的。你还是会使用魔法。可是——
“小依。你怎么了？”子枫以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我。
于是我只好镇定了心绪，问他：“子枫，你是说你一个月前除了车祸，然后一直在医院里吗？”
“对啊。”他挠了挠脑袋，“最近才刚出院。”
一个月前——那刚好是我和小远从神族回来的时候。
“对了，子枫，你的紫金呢？”我赶紧问道。无论如何，莫名其妙地少了一样东西，他总会有所察觉的吧。
“哦，那个啊。”他随之轻叹一声，“也是那天车祸不小心弄丢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师傅交代呢。”
果然……
子枫竟然失去了记忆。一场灾难在他的脑海中竟然化作一次简单的车祸。
就如同神族的那几天时间不会在凡世具有任何意义。所以一切有关于那天的记忆，对于子枫来说，被抹去了也是理所当然？
那么，那时到底是谁将他送回了凡世的呢。
这一切，莫非都是紫金的魔力？
尽管觉得事出蹊跷，我还是选择了相信。子枫他能安全地回来，毕竟好过一切。于是后来的日子一如既往，生活还是像从前那样。
只是心里总是牵挂着另外一个世界。
我问过子枫是否还有那边的消息。他却说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神族了，对于寒风涧的近期情况了解不多。
面对着小远，我则无法开口。长老曾经那样义正词严地告诉我，从今以后，小远的生命，与神族没有任何关系。他的月考成绩永远稳居年级前十，似乎关于法术与神族的一切都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现在想来，长老这样做，莫不是为了保护他。
这天正在放学路上，忽然让人拍了肩膀。
我回头，来者倒是让我意外。
金色及腰的长发，格纹花呢的上衣，只是帽沿下的碧色瞳仁，才让我认出了她来——戴希。
她问我附近有没有什么好说话的地方，我便带她来到一家咖啡厅。也不知是怎么的，路上我总觉得后头有人跟踪。可是好几次回头看，并没有看见任何异常。
我与戴希二人坐在珠帘后的小隔间内。
习惯了看她的长裙装束，现在的她忽然间换成了现代打扮坐在我的面前，我还是相当不习惯。可是，再如何精美的衣服也比不上她精致的长相和脱俗的气质。
她从容地自包里取出一只绛红色的盒子来，大概一只手掌的大小。我微微凑上去一些，借着光线能看到盒子正面的暗花。右下角是流畅的字体，署名：沙耶侯爵。
还未等我提问，戴希就先开口了：“林依。这个是我想拜托你做的事。”
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戴希看着我，嘴角弯成一道温柔，轻声一笑，道：“嗯。这个东西，我想请你帮我转交给一个人。”她抿了抿嘴唇，“那个人，就是墨风源。”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我的心跳仿佛漏掉了一拍。
“为什么，给他？”我不解，于是特意强调了这个他字。盗工会的首领之一，会提出要求让我把一件东西带给皇族？
但是戴希似乎并不急于回答我的问题。她轻轻挪开盒盖，在那一瞬间，一只精雕细琢的玉质匕首进入我眼帘。
匕首在神族的法师们眼中当是与神杖共同地位的宝物之一。不用问她我也能看得出，这件宝贝该是多么罕见的东西。
“这是有人自南边海域打捞上来的东西。”她的目光直直盯住了这把匕首，大概是它的光彩让戴希不舍挪开自己的注意力。“成色极好。”她接着说，“据说是原先西土的玉石而制，经过西天使泉的千年润泽而成。”
她的神态，她说话的语气——一切都表明她对这件宝物是何等倾心。盗工会的人尽管身手不凡，但是对于客人的东西他们则不会动之分毫。
这次戴希就遇上了难题。这是件很好的东西，想据为己有。可是它偏偏又是客人让她负责转交于他人的宝贝，又怎能下手。
可是，现在的我也无法替她完成任务——“我现在没办法找到他。”
然后我就看见戴希一脸惊讶，“怎么会？”她以手掩上盒子。
“是真的。”我低下头，不去直视她的目光，“我已经很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不管是永原长老，还是……墨风源。”
我没有去看戴希的表情。自己的脑袋里又忽现出那天在拉斐尔神殿的最后一幕，于是没来由地冒了一阵冷汗。
“这样……”戴希看向一旁，像是在斟酌着什么，“这件东西先由你保管，什么时候你能见到他就给他。”
“这样好吗？客人会抱怨的吧。“
“不会。”戴希答得坚决。然而，她又像是意识到了我的惊诧，于是语气也缓和了些，“放心吧，只要最后能交到他手上就好。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我懂她的意思。毕竟总不能由盗工会的人与皇族人直接接触吧。可是这也确实奇怪，莫非是那客人并不了解墨风源的身份？
我于是不厚道地开口了——“这次的这位客人是谁？”
戴希闻此面露难色，“客人要求保密，我们也无法透露。因为这件东西当初并不是由我接手，所以……”
“嗯。我知道了。”我点点头。
这时我却看见戴希眼神游移向了别处，像是在寻找什么。
“怎么了？”我试探着问她。
“跟我来。”她低声道，而后随手将钱塞给旁边的服务员。
她这样子是要走……我赶紧将那绛红盒子收好，随她而去。
戴希走得急，我在后面紧跟。两人行过天桥，又不知怎么的拐到一只小巷子里。突然间戴希一把扯过我的手臂，藏在巷子的拐角处，然后对我作出噤声的手势。
我一惊。莫非刚才真的有人一直跟踪我们吗？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忽而只见戴希一个大步走出巷子口。
这下三个人眼中俱是一惊。
“子枫？！”我上前了几步，“怎么是你？”
戴希也松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有说。
“你们这是怎么了？”子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戴希，“戴希老师，是你啊。”
“你在这里干什么啊？”我说。
“我去前面的体育馆打球，”他指了指前方，“怎么？你们想去看吗？”
我以眼神示意戴希征求她的意思，难道刚才我们那种不安全感都只是错觉吗？
谁知这时戴希拍了拍子枫的肩膀道：“那林依去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只见子枫瞬间露出欣喜的神色来：“怎么？有什么事情劳您大驾来我们这里。”
“没什么。”戴希微笑着摇了摇头，“那么，我就不奉陪了。”
不经意间的一瞟，我竟然发现在她的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刚要开口，却没想她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我们面前。
然后我便与子枫同行，向前方的体育馆行进。
“今天和别人学校的篮球队打比赛。”子枫笑道，他的右手□□口袋，左手食指转球。忽然他低声哎了一下，而后停下脚步继续在身上摸索着什么。
“怎么着了？”我站定下来，看着他，“丢东西了吗？”
只见子枫这时又放下了手上的动作，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没事。”他道，“东西都在。”
我不明所以地看他。他顺势回报来一个傻乎乎的笑。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卖力挤出来的，让人看着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是。
突然间一种不好的预感向我袭来。
戴希她难道还会对我们下手吗？
今年的雪来的早。
平安夜，过节的人都都奔去了市中心。而我则是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家赶去。若不是这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我大概还真的没能感觉到，冬天已经来临。
感觉今年像是过了两个冬天。
一个在遥远的神族，另一个则是现在这漫漫冬季的伊始。
天色暗的早了，下着雪的天空是灰色，车辆来往，车灯染得马路上是大片橙色。经过地面上残余的冰面反射，这光变得十分刺眼。
早上出门太急，竟然忘记了带手套。我对着手心呵气，指尖仍是刺骨的冰凉。以前听说冬天出声的孩子天生带着寒气，想想自己，也许有它的道理。
回家的路太过熟悉，一草一木，早已在脑海里刻画除了轮廓。
可是，隐隐约约的，我怎么看见，不远处的雪中竟然站着一个男人。他看起来不像是凡人，而像是……神族？！
不对，他分明就是神族。
禅心——我一眼认出他来。
像是一滴水珠落入平静的水面，瞬间激起了无数溅起的水花。我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一步一步靠近禅心，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因为知道他为谁而来。
“小姐。”禅心站在距我不到三步的位置。
“你来这里，是……找我吗？”
“我一直在找您。”禅心的声音尽管低沉，却让人不自觉屏蔽了周围所有的嘲杂。
“是少爷？”我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禅心低着头，我无从察觉他的表情，但仍能隐隐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请随我来。”过了许久，他却只舍得吐出这么几个字。
我能认得出来，禅心带我来的这个地方是——拉斐尔神殿。
一样走过黑暗的中廊，却没有人以他的温暖紧紧环抱着我。
“少爷在这里。”禅心抬起手来放于身侧，示意我向房间里走去。
他明明就在里面，为什么我的两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出去呢？
空气中隐隐闻到一股子茶香，这味道……
我赶紧走进了房间，见墨风源只身躺在一只檀木床上。他的身体四周包围着无数小的灵气圈，汇聚成一个四方的形状，让他的身体镶入其中。
我的一步步靠近，都让自己越来越接近他的灵气。四处包围着的都是我熟悉的味道，他的脸部轮廓也逐渐在我眼中放大。双目闭合，嘴唇微抿，似开却合。
他怎么如此安静。
我伸手去想要触碰他的手，才刚碰上，却听禅心的一声大喊“不”。我赶忙缩回了手，回头却正看见禅心一脸惊异。
“您居然能碰着少爷……”他颤着声道，“我曾以为，少爷的灵气柩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去。”
“灵气柩？”我眼前一阵发白，瘫坐在了地上。两手颤抖着握起墨风源的双手——一阵冰凉刺入掌心，逼人的寒气。
刚才我就觉得奇怪，屋子里的茶香像是灵叶燃烧的香味。
我并不回头看禅心，只是盯着墨风源的“睡脸”，喉头哽咽，“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想到上次离开拉斐尔神殿时候他说过的话，他像是早就预料着似的。
“也就是上次，”禅心的声音让人心里一紧，“潜心他们的人来到原蛊门，我当即想少爷报告了情况。而后少爷才将你送走。然后……”这时禅心却说不下去了。
“可是，不会的，”我握着墨风源的手又更加使劲了，“他怎么会被潜心所伤呢？”
“并不是潜心。”禅心答道。
我一时愣住了，难道是加纳？不对，一定还有其他人。可是，会有谁能把他也伤成这样？
“那个人……我并不知道是谁。”禅心低下头去，“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找寻您的下落。对不起，已经迟了。”
禅心的话现在听来字字都如针扎一般。
“他还会醒来吗。”我使了好大力气才吐出这么几个字来，却发现根本无法出声。
“也许吧。”禅心答，“既然您可以深入他的灵气，那么也只能继续等下去。”说着，他走近了我，递来一把钥匙，“这是拉斐尔神殿内房间的钥匙。您请收好。”
抹去眼角未干的泪痕，我伸手接过禅心手中的钥匙，“嗯，知道。我会常来的。”
“嗯。”禅心退后了几步，“那么，就拜托您了。”
“不用。”我摇摇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叫出了禅心，“永原长老他在哪里？”
“他……”禅心看着我，却半天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