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初年花火（1 / 1）
这天帕达尔公爵与夫人参加皇城晚宴，金管家尾随而去。米林与我闲来无事在房间里聊天，两人对窗而坐，各备一盏茶。自从在公爵家做事后便难得有了这么个好机会，不用担心金管家抓住我偷懒。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夫人说会带我们去参加烟花祭呢。”
“我……我们？我也去？”
“对啊。当然有你，小依。”
烟花祭。
我怎么突然觉得，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身临其境过。
记得那个时候，万家灯火通明，天空被一朵朵绽开的花覆盖。然后……是两只手牢牢地牵着我。
大概是想象在作祟了吧。
“唉，好可惜。还没好好逛逛首都，马上就又要回去了。”
米林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的确，等烟花祭过去，首都举办的新年活动也差不多要结束。那个时候我们就会随帕达尔公爵回迦森了。
“那过两天我们抽空出去逛逛好了。”我说。
“可，可以随便出去吗？”米林结结巴巴的。
“应该不要紧吧……”我顿了顿，“等到烟花祭那天我们都会出皇城去，到时候就再找机会吧。”
话毕，我就等着米林兴奋得向我扑来，可是意外的是，她居然面无表情。
我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米林的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身后。
我缓缓扭过头去——
“啊，维亚……”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想要出皇城去玩？”维亚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回头看了看米林，她的手不自觉拽着裙角。
“是不是前两天玩的还不够？”维亚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了来，直至用手移开我身边的椅子。
米林见此作势欲起，却被维亚的手势制止了——“没事，你坐吧。”而后他将椅子拉到自己身侧，不紧不慢地坐下。
想来必然逃不过他的猜疑，我暗暗沉下一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米林想出去玩玩，所以……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带我们去？”
此话一出，米林立马倒吸一口冷气。我知道自己的提议十分冒险，本来我们身为平民，跟着贵族去参加皇家的烟花祭就已经是极限，如今还提出擅自离队逛首都的请求，我这步棋下的也太惊险。
可是维亚却面色平静，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夫人她……她不会同意我去的。”米林低着头，喃喃自语。
“不过可以试试看。”维亚忽而开口，继而看着我，“这件事应当不难。”
我看到维亚脸上的微笑自然会意，暗自松了一口气。
待到真正的烟花祭，那场面比我千百遍想象中的模样都壮观的多。
烟花祭的首礼在夕阳未落时开始，皇族的人们站在东塔高高的西墙上，整座高塔都仿佛浸没在金色中一般。由东塔两侧延伸开来的是贵族席位，首都子民则在东塔的西面等待首礼开幕。
即便自己是身处在最靠近东塔的席位之一，我仍是难以看清塔上的人影。只是仅凭维亚在一旁告诉我，就在塔上的那么一排人里，正中是皇储与他的皇妃，向外排开的则是皇爵等人。这次新年的一系列活动大多由皇储代表皇族出席，想必当今陛下已有了让他早些接手朝事的念头。
本以为会有一番开幕词的，没想到礼花却早早地窜到了天上。西边的天空，橙色的夕阳刚好有一半没在了地平线一下——这便是烟花祭开始的时刻。
礼花齐放，首都子民在城下欢呼，人流如浪潮般汹涌向西而去。
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正在我疑惑之时，却隐约听见维亚的声音——“父亲，母亲。”他说。
我的心跳愣是停走了一整拍，待自己扭过头去——见维亚他正与帕达尔公爵商量着什么。
贵族席上的喧闹完全将维亚的声音淹没了过去。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看见帕达尔公爵时而点头，时而与夫人耳语。就连夫人身边的米林也是一副担忧的神情。忽然间只见公爵眉头舒展，米林与维亚同时直起了身来。
“走吧。”维亚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面前，笑着说，“小依，我们出城。”
没想到维亚他竟然这么容易就让帕达尔公爵同意了我们的请求。我，米林与维亚三人便一同乘马车前往路德喷泉——据说今晚的烟花祭的最佳视角，除了东塔，只有那里了。
一路上我都不停追问维亚，他刚才到底和公爵说了什么竟然这么管用。可是维亚他却怎么也不肯透露。
“维亚，你到底和公爵说什么啦？”
“行了，别问了，反正最后是达到目的了不是吗？”维亚一直看着窗外，甚至连说话的时候都不曾回头看我。
于是我把目光移向另一侧的米林，没想到她刚刚与我四目相对便浑身一颤。
“刚刚你也听到了吧，他说什么啦？”我挽着米林的胳膊，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
咳——没想到这时维亚来了这么一嗓子。这分明是和米林串通的信号。有什么事情非得瞒着我不可？
米林倒也很听他的话，直对我使眼色，叫我别再追问。好吧，连米林都这样。我只得一屁股坐在了正中的位子，再不开口。
渐渐的，即便是在马车内，也能听见外面的吵闹声。今天的繁华街比平时还要热闹得多，想必都是冲着烟花祭来的。一想到这里，我就越发觉得在很久以前确实来过这里——可是到底是和谁呢？
人流拥堵，马车只好在北街停了下来。烟火庆典在午夜十二点开始，我们三人决定由这里步行去路德喷泉，刚好在烟火开放之前逛逛街边小店打发时间。
“小依，跟紧了。”维亚拽了我一把，“这里人多，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哦。”我不去看他，只是四下张望。不得不承认，对于刚才他们二人联合起来隐瞒我的事情，我还是耿耿于怀。
米林对于这些皮服首饰店是真的情有独钟。她与维亚在前，从一个店里出来后又迅速窜进了另一家店，我仍是尽职尽责地跟着我的主子。五彩斑斓的水晶不知怎么的，到了我眼里全都明晃晃得可怕。
“这样吧，看你们平时工作那么辛苦，今天就给你们小小的奖励一下。”维亚放下话来。
“这么大方？”米林笑道。
“小依呢？”维亚走了过来，“看看吧。”
我不答话。
“给我个面子。”维亚推了推我的胳膊。
我抬头看他，他也挺认真地看着我。
“那好。”我侧头，走向那些置放着五彩水晶的玻璃柜台。
忽然觉得这里的东西有些眼熟。我四下看去——果然，上次与墨风源一起来过这家店。只是刚才一直生闷气所以根本没发现这点。
这时一个甜美的女声传来——
“小姐？”
是在叫我？
我侧头看去。
两人相视而笑。
“您是……前不久来过店里的那位……”
“是。”我点了点头，原来这位店员姐姐还记得我。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旁的维亚与米林，说道：“怎么这次没有与上次那位少爷一起来呢？”
“哦，是啊。”她这么一问害得我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上次？”维亚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我心里一紧，店员的话竟然被他听到。
“是啊。”这位姐姐笑道，“上次在这里来买过项链，因为那水晶坠子是这里独一无二的材料，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我分明看到维亚的身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那样子像是生生愣住了一般。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这位姐姐甜美的笑容在一瞬间失去了神采。
“哦，这样。”维亚轻声道，继而转身离开。
我只好侧过身去对着离我最近的这架玻璃柜，中央的凹陷处就曾经放着那只蓝色月牙，如今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替代，于是一直留白。
最后我们三人也不知是怎么就离开了那家首饰店，然后继续缓步前行。
米林与维亚并肩走在前面，我则被落在了他们身后。
本来是我一直对他向我隐瞒的事情十分介意，现在反倒是自己觉得愧疚，对他过意不去了。
可是……每当我触碰到左手腕上的银镯时，就能感觉得到那种难得的温暖。
“这位小姐，现在有空吗？”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几只手便拦在我身前。
我抬起头来，心里咯噔一下。
面前的这些人，莫非就是那些个常年在街头游荡的小混混——而且一口气来了三个。
“维——”我的声音停在半空。因为我早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来，维亚他们……维亚和米林早已不知去向。
更可怕的是，我现在还碰上了这么一群人。
“小姐，今晚和我们一起过吧。”离我最近的人突然伸过手来，我赶紧后退一步。这个人的声音粘得像鼻涕一样，让人听了想吐。
我的双手瞬时聚集起了冰系能量，蓄势待发。还好——尽管很久没有使用法术，对于冰系的能量，我聚集起来还挺顺手。
“敢反抗？”另一个男人又伸手来拽我的胳膊，我赶紧对他放出冰箭，他连步向后退去。
“维亚——米林——”我喊着。
真是该死，我为什么要和他们走开，为什么偏偏走到这一个旁人都没有的巷子里。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轻重了？”那个鼻涕男声再度响起，随之他伸出大手一挥，“上！”
他们三人真的就这么冲了过来。我一心急，立马使出全身的力气对他们放出冰箭，可是他们却仿佛早有防备，屡屡躲闪开去。
忽然一只肮脏的手稳稳抓住我的胳膊，还来不及甩开，我的另一只胳膊也被死死扣住。
救命——
由指尖延伸至胳膊一阵生疼，整个左臂都陷入火烧一般的剧痛中。
“救命……”
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走向虚弱。
“哼！”鼻涕男冷哼一声，撂开头上的尘土，“现在就让你好好领教一番。”
“救命！”
“啊——”
只听一声惨叫。这声音不是我的。
面前的男人瞬间倒了下去。
取而代之，我的面前多出了另一个人——墨风源。
不知道他看见我的时候我自己是什么模样，但从他的脸色看来，一定糟的够呛。
我的手臂瞬间被松开，两侧的男子面面相觑，而后飞似的逃走。
这时银镯闪烁出了七彩光芒——可是在这一瞬间，它的光芒却被一只大手覆盖住。身前的这个人，一手将我拉入怀中——急促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蔓延出厚重的白气。
“墨……风……”
“嗯。”低沉的声音由我的头顶传来，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半分。
良久。两人都安静地不说话。
我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头——原来，刚才自己的手环过他的腰间，直到现在。
我，我竟然抱着他这么久。
我猛地收回双臂，真希望刚才不是真的。
没想到自己的双手却迅速被另外两只大手附上，牢牢锁在其中。
一阵暖意由两手指尖蔓延到全身，我不敢抬头。刚才自己实在太害怕，不然不会两手如此冰凉，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向他冲过去。
似乎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思前想后，我还是缩回自己的手，可是每次使劲只让他握得更紧。
凝视着身前紧紧交缠的四只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很轻——“你忘了我说的话了吗？”
头顶传来的却是一声轻笑，我惊愕，抬头，却正对上他专注的眼神。
“所以你也赶快忘了吧。”他笑道。
我看着他，不可置否地摇了摇头。
“一定可以的。”他仍然微笑，“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我偏过头去，按捺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这种时候不能轻易输给他。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让步。
终于——
“走吧。”他温柔地揽过我的肩。
奇怪，自己的身体隐隐颤抖，并没有自动弹开。
一定是刚才的惊险留下的后遗症，过段时间就好了——某个人这样安慰自己……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的？”说这话的时候，墨风源皱着眉。
“我也不知道……”我喃喃自语，“走着走着就被他们落下了。”
“你的朋友，和维亚？”他略略挑了一下眉。
“嗯。”我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应了他一声。
墨风源就这样揽着我走在路上，从无人的小巷，到渐渐热闹的街头。刚才被那些小混混吓的不轻，以至于现在的我感觉只有让他这样揽着才安全一些，不然就会一阵腿软浑身使不上劲来。
唉，真是窝囊。
可是突然我又想起了什么来——
“不对啊。你……”我停下了步子，瞪大了眼看他，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一拍脑袋，终于想了起来。他却连忙侧过头去避开我的问题。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我连连追问他，“你不是应该在东塔那里……”
他本是神情严肃，可是一看到我便立马变得无奈了，“小依，为什么每次看到我，你都会大惊小怪。”
我没有听错吧，他这语气怎么像是在责怪呢。
“因为你是皇族呗。”我小声嘀咕道。
“那又怎么样？”
我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愣了一会，而后大步前行起来。
“小心。”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来拽住我的胳膊，“小心，不要和我走散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这句话正好戳中了我此时最害怕的地方。
“嗯。”我只好乖乖地挨着他走。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恐怕也只有这个身体最能给我安全感。
我和墨风源说自己与维亚他们是在北街走散了的，墨风源却告诉我说刚才他遇见我的地方其实是在路德喷泉的西街小巷。于是我们二人从西街绕过中央喷泉再向北而去，直到来到几个熟悉的店铺，我才彻底死了心。
斜倚在店铺的墙壁，我轻叹了口气，而后对身前的墨风源摇了摇头。
“累了吗？”他走了过来，一把扶起我的身子，让我靠在他身上。
“还好。”我轻推开他的手，心里还是堵得慌。本来说要带米林出来玩是我的提议，可是现在却把自己弄丢了。
这个时候，已经音乐可以听见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由南面传来。看来烟花庆典不久后就要开始了。不经意间，我与墨风源的目光相遇。他淡淡地笑着，一副叫我别在意的样子。我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告诉他我没事。
他忽而对我伸出手来，“那么，你就和我一起去。”
那只大手一直孤单地悬在半空，直到过了很久我的手附了上去，而后是十指紧握。
等我们来到路德喷泉，这里早就挤满了人。通常在烟花庆典正式开始之前都会有礼乐在东南西北各街轮番演奏。欢快的旋律由四个方向同时奏起，这里的人们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礼乐有力的节奏唤醒原始的快乐，人们的手掌相互击打，伴着鼓声阵阵脆响。
路德喷泉的灯光照亮了天空，人们完全无视了黑夜，这里已然成了一座不夜城。
“小依。”
一声轻呼。
“嗯？”我回过头去，却见墨风源满眼温柔地看着自己。我一时紧张，尴尬地收敛了笑容。
猛然间，我的身子一紧，瞬间贴上了他的胸膛。后面的人紧贴着我的背，让我无法逃开，甚至——动弹不得。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我正准备低下头去，却忽而觉得嘴唇一阵湿软。我的鼻尖轻碰上了他的，一阵□□。
还想要推开。
可是，心跳已经快的无法思考。
直到他嘴唇离开的那一刻，自己的心脏一直猛烈撞击着胸腔。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有没有搞错？这里是大街上。更何况你是皇子。
这时，身边已经有人向我们微笑。我只好尴尬地偏过头去。不知道是不是在周围人的眼里，我们二人就同普通情侣那般。
想到这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阵，我只好以手背附上自己的脸颊。
“你会接受的。”墨风源淡淡地说着，“我相信有这么一天。”
我抬头看他，那双墨红色瞳仁就如同黑夜落幕时分的辰星。
忽然间的一声爆炸夺去了所有人的思考，路德喷泉的正上方，天空上一只爆裂开来的花朵仿佛将它的枝桠延伸到了天际的每个边缘。
“开始了……”我喃喃道，继而看向墨风源。
他微笑，也看向天空。
无数的花朵追随着第一支窜向了天际。人们的欢呼声与烟火的爆破声浑然一体。就连我自己，也几近要成为这世界的一部分。
不对，我本就是这世界的一部分。
不知不觉中，有一双手轻扶过我的肩膀。墨风源将我扳过一个角度正对着他。
“小依，以后就和我在一起，好吗。”他的语气甚至不耐等到我的回答。
我看着他，此时想要开口却觉得万分艰难。
只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而后紧紧将我抱入怀中，“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对不对？一定会的。”
别担心，我答应你。
只是，我说不出话来。
嗯……
可是此时身子一阵轻飘飘的。我想要用手紧紧抓住他的臂膀，可是怎么也使不上力来。
墨风源。快点抓紧我。
墨风源。
我答应过你的。
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