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 第二十五章(1 / 1)
卓清扬双目凝视着窗外那缓缓飘落的绿叶,即使微风如此轻柔,但却无法改变落叶的最终命运。就如同他一样,无法改变那些残酷的事实。
“清扬…”身后,是沉稳略显苍老的声音。卓清扬返头便见唐太君拄杖面露和色的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太君,”微微颔首,卓清扬淡淡开口道:“太君是为凤飞一事而来么?”
“凤飞此人不宜留在唐门。”唐太君当下直言道,凤飞此人已在江湖上掀起一场风波。留下他,势必会被波及到。
“凤飞身上并无《药王典》,他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眼神中若有所思的神情尽显睿智,卓清扬言下之意凤飞不过是遭人利用,只不过他自己并不知而已。
“一颗棋子也可颠覆整个棋局,这样的人,既非友,又非敌,为何不保持观望的态度,我不希望唐门也被卷入《药王典》之争的纷乱里。江湖是非多,局势又岂是你我可以掌握的,倒不如置身其外,做个旁观者罢了。”唐太君面色沉重的说道,二十年前的事让唐门就此退出江湖众人的视线里,不再掺与任何江湖纷争。而今,却是再也避不过了么?
“太君,药王门是否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卓清扬忽地问道,“如果,这一百八十六人之中有一人一息尚存的话,那么……唐门终究无法避过这一切。”
“你所说的我又何尝不知这其中道理,只是,我老了,时日无多。若真是避不过,我只觉得愧对唐门列祖列宗啊。”唐太君叹道,虽有心,却无力,她也该服老了。
“太君,清扬常常在想,如果……兰姨一直以来都是在骗我的话,我是否可以忘记这一切,所欠的都能够还清。”卓清扬淡淡的说道,“但是,这一切都是事实,事实无法改变,纵使自欺欺人也无法阻止一切的发展。昼夜交替,朝夕幻变,人生岂能尽如人意?”
“你说的没错。我老了,糊涂了。见你这般聪明,就算是大限之期即来,我也可放心的去了。”唐太君欣慰的笑道,如今,天宫已是新主之势,唐门自然是躲不过去。想想以往替天宫配制的那些药方,毒性不一,却都是药性猛烈之物。夜绝拿着这些所做之事,无须猜测,她心中已经了然。
“不知太君对《药王典》重现江湖一事有何看法?”
“二十年前,天宫与唐门联合江湖各派血洗药王门一事早已是人尽皆知。但是二十年前烧毁药王门的那把火,谁也无法确定《药王典》是否与之一同被烧为灰烬。只不过……那一百八十六人确实全都葬身于火海之中。”
“既然药王门没有活口留下,那么《药王典》又会在何人手中呢?”卓清扬喃喃自语道,药王门是否真的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恐怕难以确定。当年之事,太君心存愧疚,若只是为《药王典》而对药王门如此赶尽杀绝未免太过绝情。依天宫、唐门与药王门三者之间的交情,不至于让天宫与唐门如此狠下心肠。这其中又有何隐情?
目光稍顿,卓清扬见唐太君面上并无隐瞒之色,心中虽疑,却又不曾开口问及。莫非这一切都与《药王典》中的秘密有关……这个秘密是否又与兰姨告诉他的那个有关呢?如若有关,那么……他这一生所欠实在是太多了。
“清扬,那丫头……过的可好?”沉吟半晌,终究还是敌不过心中所忧,唐太君轻声询问道。
“这个问题恐怕清扬无法回答太君。”卓清扬微微一笑,铁石心肠,冷酷无情么?似乎不是这样啊。“宝岁离开唐门也已两年了,太君若真是担心,为何不亲自去问宝岁呢?您一直都很挂念她,不是么?”
“她如今已是天宫的人了。她和那天奴之间的事情,我已略有所闻,那丫头,恐怕后路难行啊……”思及七姑娘与未央离之间的关系,唐太君只是无奈长叹,虽说她们母女二人一直都不曾亲近过,但是毕竟是多年的母女之情,说不挂念不担心,那是自欺欺人。只是现在,罢了,一切随缘,听天由命吧。
“后路难行……”卓清扬浅吟着这四个字,是啊,后路难行,明知不可为却要为之,非是不得已,而是一定!
“清扬,我知道你留下凤飞此人定是心中已有所考量,但是,如果贸然留下此人只会让唐门成为江湖众人的目标,群起而攻之。二十年前《药王典》所引发的动乱,二十年后更是不减啊。就算七丫头能阻止天宫对唐门下手,也无法保证天宫是否还有别的举动。”唐太君眉染愁色,话里满是担忧。
“太君所担心的清扬又岂非不知?只是,凤飞此人绝不能离开唐门,留下他或许眼下还是保护唐门的最佳办法。”卓清扬言谈笑语间已是有所思量。
“这……”
“太君,勿须担心,或许...暴风雨之中小船反可前行。”
“……好吧,一切就依你吧。”
唐太君蹙眉轻轻点头,纵使心中有所疑惑,但见卓清扬眼中那抹不可动摇的坚定神色,仍是点头答应了。或许,真如这孩子所言,一切尚有转机。
风轻扬,光色含媚。
静廊缦回,小桥依偎,朱窗倚楼,池莲颔首。
离开了阴沉灰暗的炼狱,未央离一路闲步慢行,面色虽不改,但心中却已是慌乱。纵然是眼前这别具高雅华贵的美景也无法让他的思绪从一夜朝夕的话里走出。如何留住她?哼,他以为他是什么,竟能说的如此肯定!
“一夜朝夕,你想让我对极阴之卷有所忽略么?未央离又岂能让你如愿。”冷声自语道,凤眸中寒光一闪而过,未央离负手前行,朝七姑娘所居的别苑走去。
一路走来,脚步越来越缓慢,心绪越来越慌乱。虽然知道这是一夜朝夕的妄断之言,但是心中仍是无法忽视他的话。不安之感既已产生,再做解释也只能是自欺欺人。她的人,他可以留住。可是,她的心……他又该如何留住?
回到天宫已有些时日了,她的眼中再无那活泼的神采,而是压抑。因为他,她在拼命将自己改变,但这种改变却又非她所愿。呵,未央离让她如此痛苦么?还是……她一直都在痛苦?那么,痛苦到无法忍受的时候,她是否就要离开这里,不再让痛苦继续下去,离开他?不!这绝对不行!心中坚定的声音清楚的告诉自己,未央离握紧双拳,他绝不会让她离开!绝不!
脚步一止,目及不远处那抹翠色的身影,树下低头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未央离眼中的凛冽寒意渐渐退去,不动声色的松开紧握的双拳,他向那抹翠色的身影走去。
“你在做什么?”
“啊……是阿离。”
七姑娘正为自己出这别苑,甚至是天宫而犹豫着是否要与未央离商量,却没想到,未央离已经来了。眼下,几乎是想好了要说些什么的她一时之间全忘了。
“你很惊讶?”见七姑娘面色微微有些慌乱,未央离心中一动,面上却仍是毫无波澜的平静之相。
“你突然出现我自然惊讶。你难道不用和天香姑娘他们商量事情么?”在天宫待了也有些时日,未央离几乎很少踏足这里,如非空闲,她实在是很难见上他一面。未去过炼狱之前她尚可偷偷的跑去见他一眼,但如今,似乎在这别苑四周都有人来往,虽不明言,但她知道,这些人都是来看住她的。
原是金丝雀,现是笼中鸟,似乎永远摆脱不了被困住的结果。只是,原来是困住了她的人并未困住她的心,而今她把心放在了笼中,而人自然就摆脱不了。只是这牢笼让人太难受了。
“有何事须得我们天天商量,有些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得了。倒是你,似乎很闷。”未央离轻笑道,她如果无聊,他可以陪着她。这样,不够么?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愧是阿离啊。”七姑娘故作惊讶的说道,“不过,这样我就有充足的时间用来想一些事情了。以前想不明白的,如今都想通了。”比如……太君,过去的她可能对太君是存有怨恨的,为何同是骨肉,太君所给予她的温柔总是少的可怜,似乎在记忆之中,只留下太君那些无情的责罚和冷酷的话语。幼时那间破旧的黑屋几乎占去了她记忆中痛苦的一半,唐宝岁,这个名字受过的苦又岂是三言两语道得尽的?既然说不完,那么倒不如不说。
“有些事情就算是耗尽一生也无法想通,就算是错的,无法挽回也只能将错误继续下去。”未央离淡淡的说道,“但是可以留住的就不能让它轻易消失。”
“阿离,我觉得一夜朝夕是个很奇怪的人。”见到未央离,七姑娘脑中不禁浮现出那日在炼狱与一夜朝夕交谈的话来,他虽然告诉了她阿离以前受过的痛苦折磨,但也告诉了她一些她不曾想过的……她和阿离的以后。
“他还说了什么?除了十剑那些刑罚,日夜被人当成奴才使唤的事之外,他还对你说了什么?”未央离眸光一沉,面色冷凝的问道,一夜朝夕的怪一向都是麻烦的开始。
“他说,你很固执。我也同样是固执之人,两人皆是顽石,日后必定难过。”七姑娘直言道,这话,真让她不知该说对还是说错的好。
“胡言乱语!”未央离冷笑道,“切莫听信。”
“是么?……”我倒是觉得很像呢……未说出口的话,七姑娘只笑不语。
“这支钗,给你。”七姑娘的笑让未央离更觉不安,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支漂亮的紫玉钗。钗头乃是雕刻着双鱼相跃的图案,模样煞是可爱。钗身通透,可见这紫玉玉质极佳。
“这钗真好看。”七姑娘接过未央离递来的紫玉钗,笑靥如花,心中对这紫玉钗甚是喜欢,但更多的是惊喜于这赠钗人。
“这本是我娘送给我爹的双鱼坠,我知道你不喜欢佩带这些坠饰,所以就将它做成了玉钗,只是双鱼图形未变。”未央离淡然的说道,第一次赠礼予人,即便是情意满满,他也是这副淡漠的样子。
七姑娘笑着取下发中银钗,小心翼翼的插上未央离送的紫玉钗,满心欢喜溢满眉目之间,抬头偏首对一旁的未央离说道:“虽然我不为这些花费心思,但是阿离送的一定是最漂亮的,这么贵重的礼我七姑娘就不客气的收下啦。哈哈~”
“呵。”未央离笑笑,看着七姑娘欢喜又得意的模样,眉间柔情,不语已明。
“所以说,本姑娘最喜欢阿离了。”七姑娘轻轻抱住未央离,笑道。
“因为这支钗?”未央离眉轻挑,眼光流转,是喜是忧。
“呵呵……”七姑娘笑而不答,只是靠在未央离的怀中,沉醉于这一刻的欣喜。
未央离不解,只是环抱住七姑娘,让她靠着他,这样……他很安心。
七姑娘的笑容,未央离乐于见到。然而却看不到她笑着无声的开口说道。
因为……送钗人是你啊,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