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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二十一章 不知其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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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得住气才是我的本性。越是艰难我越应该是我自己。我知道凭它怎么艰难,总有一些事情是我做得到的,总有一些改变是我能够通过努力换取的。明天在前,只会比今天更为敞亮,何况每一天都会有太阳升起,它的执着没有人能够企及。所以,一天不死,我绝不能够轻言放弃。]

(一)

二〇〇二年八月二十日夜,爷爷走了。

爷爷是在睡梦中停止呼吸的,他老人家走得太过匆忙,我来不及悲伤。

爷爷走了,我只觉得孤独。最怕夜里突然醒来,整个世界睡死了,我便是孤苦伶仃被抛弃的一个。

小的时候我可以偎依在妈妈的怀里,可以将妈妈拱醒,她会迷迷糊糊拍着我,伴我安然入睡。有了小雨,我便紧紧地偎依着他,整夜都睡得沉沉的,梦也不做一个。

爷爷走了,我常常在梦里醒来,浑身冷汗涔涔,记不起方才的噩梦。

我只想伏在小雨的脸上感受他的呼吸。我紧紧地抱着他,抓牢他的手,一刻也不肯放松。

爷爷走了,我才分明地知道,这世上最可宝贵的正多,却没有多少能够被我的心挽留住的。小雨是老天赏赐给我的唯一的恩宠,比我的生命更值得珍爱。

小雨呢?他的心中惟有痛楚罢了。失去爷爷的夜晚让他再也无法安眠,他永是在那里翻来覆去,又似乎我的爸爸、妈妈也已经随着爷爷一道归去,让他无从期盼,无可眷恋,即便天明,他也无意踏入我家的门槛。

由着妈妈抱怨小雨不懂礼数倒也罢了。只是而今,我将小雨紧紧地握在我的手心里,我感受着他的脉搏,他的体温,我时时刻刻感受得到,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我与他相距遥远,我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我的心孤独得抽缩,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病人,患了绝症,再找不到医好自己的药。

许久以后,我终于明白,我竟是羡慕着走去的爷爷的。他老人家终于以决绝的方式同奶奶团聚在一起,从此不再受到孤独的煎熬,不会再有隔阂的恐惧,爷爷在天国得到了永恒的幸福。

而我的小雨,信誓旦旦要让爷爷放心的小雨,以为爷爷忍心对他放手,他也便一心一意将自己放手。他的话愈来愈少,他的笑比钻石更其珍贵。他日日夜夜将自己封存在家里最不着阳光的角落,他从不等待也从不期待,只习惯性的蒙头睡倒,在手指加脚趾都扳过来再乘方再立方也算不尽的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雨就天天蒙头睡到我下晚班,吃过晚饭倒头再睡。扛着太阳奔跑是他前世的传奇,而今他拼了这许多功夫在睡乡里,竟未搏回一半两肥膘精肉,且眼袋也不见长,我的小雨惯于创造奇迹,这一项世界排名第九。

蹉跎偌久,我依旧与小雨太太平平的相偎相依,风雨不着,我不能够否定自己的幸福。但如今小雨把他自己弄丢了,我的幸福便是抽掉了根基,它再想永恒也是奢望,所以我身上又多了一重责任,我得先找回我的小雨,这是摆在我面前的头等大事,我要将小雨找回才能让我的幸福永恒。找寻无路有的是千难万险,但我矢志不移,只知道一往无前。

我打算先将家里的电脑借用一阵子,让小雨有机会上上网,聊聊天,多多接触外面的世界,或者他会因此信息更灵通一些,眼界更开阔一些,日子打发得更容易一些,他的心境便能够好些。

我是瞒着小雨去借电脑的。我这样想:若能顺顺利利把电脑借来,便是给小雨一个小小的惊喜,若是借不来,小雨懵然无知,不会有受伤之虞。

我坐在沙发上看妈妈蘸着啤酒擦拭“蓝宝石”的叶片。我怔怔地看着,不知怎的,眼泪便扑簌簌滚落下来。妈妈无意间一抬眼,见到我这个样子,很吃了一惊,迟疑了半晌,方才问我:“怎么了?跟他闹别扭了?”

“他”专指小雨。即便没有任何语境,我也从不曾生出误会。若是从妈妈口中说出“小雨”二字,我们已然算得功德圆满。然而从前往后,竭心尽力讨好着妈妈的小雨尚且只能存在为“他”,如今日这般淡漠疏离的小雨益发只有做“他”的资格了。

若要小雨做回小雨,我还须在泥泞里跋涉多久呢?累不是问题,我有的是气力,我只担心自己一个疏忽陷进了沼泽,从此不得超拔。

“到底是不是啊?啊?是不是因为他!”

妈妈的不耐理直气壮,我若想回应,早该利利落落给妈妈一个肯定的答案,若不想回应,我不该这么大瞪了眼睛,泪汪汪淹渍了妈妈的脸。

我好容易将话说出了口:“不是。是……我想爷爷!”

我大声呜咽起来,我的实话没有经过我的大脑,它自己个儿跑了出来,我泪眼迷蒙走不出心的张皇,我想我的主心骨顾自到天国享福去了,这世上还到哪里找寻收容我的空间?我愈想愈痛终而至于嚎啕,整个世界在我的泪水中渐渐沉沦。

没人试图劝我,我是自己平静下来的,我精疲力竭地挪到卫生间去清理自己。冷水扑在脸上,我心里也泠泠地熨帖,知道自己是郁积了太久无从发泄,还好不是当着小雨的面如此失态。但我从镜中看到自己又红又肿的眼圈,心里便好生后悔,想着吃过午饭,一定要用冰块好好敷敷,免得回家被小雨看出来——如果他还肯看我的话。其实我知道,纵然是小雨他肯于看我,落在他眼里的也不过是老大一片荒凉,我比荒凉更加空旷。

妈妈被我勾起了伤心,眼圈也是红红的。她三两下蹭过剩下的叶片,便匆匆忙忙收了手,问话之前先叹口气:“小珍,今天想吃黄花鱼还是盐水虾?”

我未及作答,爸爸已经抢道:“吃鱼好了。那两盘虾还是让小珍带回去吧,他们也舍不得买。”

妈妈“嗯”了一声,往厨房里走了两步,又立住问我:“他又加班了?他中午饭是带现成的,还是在单位买着吃?”

“呵,小雨已经不在晨星干了,正重新找工作呢。”

实话又自作主张奔了出来,同样在计划之外,我简直被自己惊着了,爸爸妈妈也吓得不轻,两人同时“啊”了一声,爸爸赶着问:“不是因为他生了病,两个月没有上班,就被人挤下来了吧!”

“没有办法的事,人家没闲功夫指着小雨回去赚钱。爸,妈,要么你们帮帮我们?先帮小雨找份工作?我们一直没懈劲,不过一时半会儿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好象还挺难的。”

我说得恳切,笑得坦然。是呵,事已至此,我自知力不从心,还有什么话是不好说,不能说的?又是说给自己的爸爸、妈妈听,他们总不至于落井下石吧?袖手旁观也还合理,如今这世上很难有什么事情得不到我的认可,我已经跨越了所有的坎。

出乎我的意料,爸爸、妈妈并没有表现出我想象中的激动情绪,他们并没有急着埋怨我,抱怨小雨,尤其是妈妈,她脸上看不出一丝风暴的前兆,她只是忧心忡忡地低下头来思忖,然后默默地走去厨房做饭,竟然连一声叹息也没有。我很应该为此感到忐忑,但是凭直觉,妈妈跟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但我可以相信自己的直觉么?

爸爸听抽油烟机“呼呼”地响起来,方才“咳”了一声说道:“我说呢,小雨这一阵子总不肯来家里,一定是因为这个了。”

我小心翼翼问道:“爸呀,您是不是想小雨了?”

爸爸情真意切点点头:“能不惦记么?你妈也是。”又说,“现在跟我们说还不算太迟,反正小雨的病才刚刚好利索。只是以后再遇了事,你们自己解决不了的,千万千万想着同家里商量。”

“知道了,爸。”

爸爸皱着眉头瞅我半晌,又叹了口气,说道:“你呵!你们两个都是!孩子气的任性,那么喜欢自讨苦吃!”

我赶忙笑道:“不会啦!爸,我们从今往后都不会这样了。我今天多乖呵,我刚才交待得多彻底呵。爸呀,我妈会不会又在那里生闷气?是不是呆会儿又得劳您费心费嘴皮子的去跟我妈做思想工作?还是得我三跪九叩地去跟我妈赔罪?”

爸爸支楞起眉毛狠狠地瞪我:“说什么呢!那是你亲妈!你妈的心思跟我没有两样!”

我连连点头,“我知道,我早知道。爸,我知道你们从来都是一样一样的,你们对我尤其一样。可是……妈妈好像还是不太一样了……”

“又怎么了?”

“没什么,爸,我只是有点感觉,有点感觉而已。”

可是,那是什么呢?我不知道,爸爸也不知道,爸爸长叹一声走了开去,边走边说:“小孩子家家的,说出话来尽是个莫名其妙。”

我带着虾和橙径奔婆婆家.我早晨很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小雨劝动,让他去婆婆家跟宝宝玩耍。小雨知道至少不该让婆婆太挂心,跟我拧了几拧,终于还是去了。

看到我,小雨禁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叹道:“你总算回来了!”

他紧着忙着从身上往下择宝宝,边择边说:“要么你来对付宝宝,要么咱现在就回家,要么你就在这儿等着看我发疯。”

照目前的情况看,我若听之任之,小雨极有发疯的可能。宝宝正扒在他脖子上猴子般悠来荡去,死活不肯撒手,且叽叽咕咕地尖叫:“我要放风筝!老叔你带我去放风筝!快点快点!”

小雨的叫声比宝宝更像噪音,他声嘶力竭地喊:“救我呵!小珍!”

我不同情小雨,一点也不。我冲他幸灾乐祸地笑,我温柔地对他说:“自力更生吧你。”然后我将虾和橙安置好,便款款走到卫生间去帮婆婆抖弄被罩。

婆婆一面抖弄,一面扬着下颏喊宝宝:“别缠磨你老叔啦!等奶奶洗完衣服就送你去店里,让爷爷给你放!”

我忙劝婆婆:“妈呀,您什么也甭管,呆会儿我就跟小雨带宝宝去海边。我去放,小雨累不着的。”

“你才进家,还不歇会儿?”

“我又不累!今天多好的天呵!我挺想出去玩的。”

小雨拗不过宝宝跟我,脸上怏怏的,但因为没人看他的脸色,他的牢骚也只有空气经心,他只好乖乖掮着风筝跟我们一道去了海边。

风筝是春天买的.那会儿小雨还没有生病,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一个人独揽飞行大权,带着宝宝没遍数的飞,所以在宝宝的概念里,叔叔就是风筝,长了翅膀,可以天高地远地飞。

我们去时,海边放风筝的人正多,三五成群地跑着,笑着,飞腾起漫天的五彩祥瑞。海蓝得静穆,做了极谦和极有分寸的背景。

我和宝宝兴奋得又跳又喊,高擎着我们的雄鹰,箭也似地往人群里扎,想起来时,却迟迟不见小雨跟上,宝宝急得跺着脚喊他:“老叔!快点过来!快点啊!”

小雨只是远远地站着,双手抄裤兜里,不见一丝反应。我不由暗叹一声,哄宝宝抱着那鹰在原地候着,我独个跑回去拽小雨。

“走啦!谢大官儿!”

“你去呵!我一边看着还不行么?”

“你也不能忒‘边儿’了啊!来吧,宝宝那儿急等着呢!”

小雨皱眉睃眼地看我:“陈小珍同志,咱们也老大不小的了,跟他小孩子家家疯个什么劲儿?”

“是你疯吧!见天儿这也没意思,那也没意思,出来玩还没有意思?”

“可我不喜欢这么低级的玩法。”

小雨的话连着骨头带着刺,我气得扑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我的脸直愣愣够到他的鼻子尖上,咬牙切齿说道:“谢辰雨,你可别逼我呵!”

小雨扬起下颏,视死如归。呵!这臭人!我走以后才起的床,又偷懒没有刮脸,胡子茬参差地张扬,被我瞧了个一清二楚。咦?不对,这什么味道?难道,难道?

我的心直往下落,我扒牢小雨的肩膀问他:“谢辰雨你抽烟了?”

“才没呢!”

小雨拧着身子想要挣脱,我决不松手,愈扽紧了他上上下下细致地闻。久远了的熟悉的味道,天塌地陷之前的味道,我们可以任意挥霍人生那时候的味道,已然生疏而又如是亲切的味道,yesterday once more,这样也可以算作方式之一种么?我的鼻子并不曾欺骗我,可念旧的我为什么做不到心存感激?

小雨被我偌久的沉默弄得紧张万分,下颏先撂了下来,全身的筋骨也没了着落,软塌塌哼哧道:“对不起,小珍,实在是因为没有意思,所以才玩了两根。真的,就两根,是谢辰风的,咱家那些我压根儿没想动过。刚才妈已经削了我一顿了,我知道错了,所以,你千万别生气,以后就是打死我也不敢再这么着了。”

小雨战战兢兢盯住了我,茸茸的眼睫一颤一颤,忽闪出无穷无尽的求恳与悔恨,我纵有天大的怨怼之情,也不得不即刻烟消云散,心里腾起的惟有无穷无尽的疼惜与爱怜,亟需说句什么表白我自己,未及开口,忽然觉出有人拽我的衣襟,低头一看,雄鹰的翅膀舒在我腿上,宝宝正仰着小脸冲我们欢笑,边笑边兴致勃勃地说:“老婶儿,你快点把老叔掐死,好过来陪我玩。”

小雨勃然大怒,当即弹给宝宝一个栗凿,吼道:“你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看宝宝撇着嘴要哭,我忙得抻着风筝便跑,边跑边放引线,宝宝只顾着追,笑得喘呵呵的。一时我们的雄鹰翱翔天宇,小雨也终于跟了过来,握着宝宝的小手与我并肩而立。我偷眼望去,见他仰着头,半张着嘴,傻里傻气出世的模样,着实让我爱不释眼,又盼望他的心也跟着高翔,豁豁朗朗满视野的希望。

我们一直跑到了平水桥。宝宝新鲜劲儿过了,便让小雨拽着风筝,他自己蹲在沙滩上堆沙堡。我和小雨坐在桥脚,遥遥地看着他。

我掏出纸巾来替小雨拭去额上的汗珠,听他微微地有些气喘,心里又疼上来了,便偎在他肩头柔声地问:“累不累?”

“还好。”

“要么咱们现在打道回府?”

“再坐一会儿吧。”

“哈!你也舍不得走吧?这么好的天光,想不开的才窝在家里呢!”

“是么?”

“你倒来问我?大头蒜装得一瓣一瓣的!以前是谁家里搁不下呵?是谁恨不能长在外边呵?”

“那时候傻嘛!”

“就算是,也未见不好,简单,容易快乐,其实,傻是福气。”

“对啊,陈小珍福气大着呢。”

“谢辰雨!”

“你小点声,我耳朵又不聋。”

“那你听我说,喂!谢辰雨,你听没听呵?”

“听啰!”

我跪直身子将小雨的脸扳向我,我用双手将他的脸拘住了,让他只能够看着我,我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小雨,你不承认也不行,咱俩现在就是挺好,福气跟着咱们跑呢。你看,有那么多公司排队抢你,咱家的债马上就可以还完,咱俩想做的事哪一件还没有着落?然后……我知道你放不下小陈小珍,你就把疼小陈小珍的心全放在我身上,我还更美呢!”

“哦,嗯。”

“所以说嘛,你怎么可以没有心情刮胡子呢?”

“哦,是啊。”

“喂!你等等!我还没有说完呢!”

“我得赶紧去刮胡子啊!”

小雨将线板硬塞到我手心里,站起来去那边招呼宝宝,我眼睁睁看着他孑孓远去,不知道是他的背影萧索,还是我的双眼落寞。海风扑打在我的脸上,怎的到处都是又咸又涩?

(二)

好容易将最后一张报表封上,我用力将它妥妥帖帖地压实,嘘一口气,这才抬头四顾:人是走空了,互道再见似乎是上辈子的事。唉!若不是下午便须将报表统计上去,若不是定了中午在婆婆家吃饭,小雨无须等我回去开火,我才不会这么急着赶工,这哪是我的风格么!

我原是一心一意忖度着我的鱼,我想总得买条鱼吧,若是有活鲤鱼,个大一点的,买一条就够了。我满怀憧憬地望向石塘路市场时,不防视线被钟瑜和丁悦阻住。正午,路上没有几个行人,这两个宝贝在那里你推我搡叽叽咕咕,人又都漂亮潇洒,修长的肢体舞动起来,似乎整条街都在他们的挥洒范围之内。这个时间,他们敢是为了去哪家饭店开荤而争执不下?唉!幸福的孩子惯于小题大做,我和小雨当初不也是这么样过来的?我心中不免柔情缱绻,想过去时一定同他们打声招呼,开个玩笑。

……不对!怎么钟瑜的声音带着哭腔?丁悦的脸正冲着我,眉头拧成“桂发祥”麻花,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的狰狞。我被他骇得心里一跳一跳的,想小两口这是闹别扭了吧!当着终身大事,紧张在所难免,偶有磨擦冲撞,纯属正常现象。可是再怎么冲动,也不应该在大街上排兵布阵呵!我可多难办!我一个局外人,偏又是知根知底的,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总之左右不是,只有站着发怔,风打在脸上,我只觉得僵冷僵冷。

丁悦忽然间安静下来,只管呆呆地朝着我这边看,我知道他是发现了我。钟瑜不知回头,她肩膀抽搐着,捂住脸高一声低一声地呜咽起来。我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碾过去,丁悦“咳”了一声,竟然推着车子拔腿便走,急得我喊他:“丁悦!你等等!”

钟瑜转过脸来,叫了声“陈姐”,愈发泪如雨下。我紧着把丁悦往回拽,我说他:“不管怎么样,你是个男的!你得大度!”

“那我也是人呵!”

丁悦怒气冲冲地低吼着,拧着身子想甩脱我。

钟瑜叫我:“陈姐!陈姐!你用不着理他!我早受够了!早知道他会后悔,这个婚不结也罢了!”

她大哭着蹬车就跑,我想放手追她,反被丁悦拖住,我急得跺脚,只得可着嗓子冲钟瑜狂喊:“你小心点!你别急!丁悦马上就去跟你道歉!”

眼睁睁看着钟瑜飞远,我的胳膊被丁悦攥死,牵心扯肺地痛。我气急败坏冲他吼道:“还不松手!你扯我干什么!”

丁悦一言不发放脱了我,不防我扽得迫切,向后连退了几步方才站稳脚跟,由不得火往上冲,我气咻咻盯住了丁悦,咬牙切齿道:“你疯了吧?闹什么闹!”

“我没疯!”

“钟瑜她怎么得罪你了?”

“她没错!”

“那你们到底想怎样呵!”

“我没想怎样!”

我被噎得喘不过气来,我直愣愣瞪视着丁悦,见这好汉英雄昂首向天,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我想到小孩子置起气来莫不如是,又险些笑了出来。

我清了清嗓子,缓和了语气劝导丁悦:“气头上呢,谁也别埋怨谁。你先好好想想话该怎么说,呆会儿乖乖地去跟钟瑜道个歉,女孩子的心,伤不起的!这个时候尤其不行。”

“……”

“这可不像你了!丁悦,你不是这么没有气量的人呵!”

“……”

“要么我教给你怎么说?”

“……”

“要么你跟我说说为的什么闹别扭?”

“……”

“你怎么了!丁悦!你总得说句话吧?我已经很晚了,小雨他不知道,他会心急的!”

我一说这话,丁悦的眉头又拧成了麻花,紧着撵我:“你快走快走!没有人求着你留下,我自己的事,本来也用不着你乱操闲心!”

我偏不走,心底的火愈烧愈旺,强压着,放平声音,冷冷说道:“丁悦?有一码说一码,我可没有得罪你呵!

“是你自不量力!你看看你自己!都耗成什么样子了!倒有闲心管别人的事!”

“我怎么了?哼!我觉得我挺好的,起码比你好!”

“好不是这样子的!你自己照照镜子去!你照照你照照!瘦得鬼影似的,自己的事还摆弄不开,就跟我愣充大尾巴鹰,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勃然大怒,一抬脚险些将脚蹬子跺掉。我边飞边想丁悦他是谁呵!他有什么资格指摘我呢?他把我批得那么不堪?我今天是瞎了眼,瞎了心的,才会去管他的烂事!回去让小雨揍我一顿好了!用他那副钢拐敲我才够解气!咳!我忘了那钢拐已经被廖晨倒卖了去,那就,那就用笤帚疙瘩也好,我不是不懂得心疼自己的。我心疼自己就是心疼小雨啊。

“陈小珍!陈小珍!你等等!陈小珍!”

啊呀!这个死丁悦,烂丁悦,虾头虾脑的臭丁悦,还敢跟那儿阴魂不散地狂喊我的名字?这种人不能理的!他是个疯子!我理他,我得比他还疯癫!

我开足马力向前猛冲,冷不防被赶上来的丁悦拧住了车把,若不是他及时抻住了我的胳膊,我一准摔个倒栽葱。我扭头瞪他,我眼里烈焰腾腾:“找死啊你!”

“不是!陈小珍,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你给我放手!”

“你听我说!陈小珍!”

“你放手!”

“我就说一句!就一句!”

“说!”

“你千万别生气!”

我甩手要走,丁悦依旧死死拉住我,气喘道:“我马上去跟钟瑜道歉,我已经想好怎么说了。”

丁悦松了手,惴惴地看着我。我背过脸去“哼”了一声。我哼得有气无力,我的眼泪已然悬在眼睫上,绝不能让丁悦看见。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再没有人能够取代我在丁悦心目中的位置,钟瑜她也知道的,是我欠了他们两个,这笔情债我今生今世都无由偿还。

我再没有力气蹬上车子,只得推着它慢慢走,慢慢走,忘记我的鱼。

我想原来如此。原来只听人说人生下来是为了偿还前世积欠的债,而我却是为了负债而来的。枉我一贯自认勤谨,我以为我肯于付出的心劲与芸芸众生一般无二,但我全副的努力都只为了欠着别人。金钱与机遇,理智与情感,凡此种种,我始终都是他人的劫掠者。又哪里是“他人”啊,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爱人,分明都是爱着我又为我所爱的人们,哪里是他人,分明都是我的生命,不,是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人们。因为我爱他们爱得刻骨铭心,所以才更可以心无挂碍地张开手臂去向他们索要一切。我便是以这样厚颜无耻的方式苟活于世间,并且活得自如健康。我知道老天爷又盹着了。

因为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算作是虔心的忏悔,我潜心忏悔了一路,碰到婆家的门把手时想起我的鱼,我甚至想将自己红烧清蒸浇汁干炸了给小雨吃。但小雨自管低着头看着他自己的碗,用筷子尖一点一点地数着米粒,恍如杨肠子与他素昧平生,我看着看着,心中便豁然开朗,我想没关系没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欠了谁的什么都没有关系,我只要今生今世对得起小雨,我只要一心一意呵护着他,让他看不到我的煎熬。或许真的如丁悦所言,现在的我是瘦削的,憔悴的,精神萎靡的,只能够打消人的信心的……所以小雨才会这般消沉,他的眼神一径是空空荡荡——他整个人都一径是空空荡荡,他的存在就是个荒凉。他恢复得这般迟缓,全是因了我的漫不经心,让他以为我也忍心对他放手。

……还有那件事情,近来我们做得愈少了,最近以来我们几乎没有做过,先还有小雨病的原因,但他现在已经恢复如初了。我早知道他恢复如初了,但我们的晚课如今依然是睡沉一夜,这还不是怪我没有悉心挑起小雨的激情?心不在焉的我呵,是悬崖勒马的时候了!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越早越好,越快越好,只要小雨他肯正面对我,而不是垂着头,侧着脸,睡着,便只将他的后背耸给我看……像现在这样,他蜷在床沿上,他的背是一堵冰砌的墙,截断了我们两个人的心。

不过,我是谁呢,我是陈小珍啊,陈小珍一向是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陈小珍就是铲车坦克地震火山,什么样的壁垒能够抵挡陈小珍斩尽杀绝式的颠覆呢?

无论如何,今天必须开始了!我是铁下心肠了的!我一定要将小雨扳过来!我一定要他正面对着我!然后我们一道正面对着生活。

我倾过身去抱住了小雨,我又闻到那久远了的熟悉的味道,我的鼻子是忠实于我的,但我的心只忠实于它自己。我脸贴在小雨背上跟他温言软语:“乖宝,转过来嘛!人家都好长时间看不着你的正脸儿了,人家都快忘了你长得什么模样了。”

小雨一动不动,只闷声哼道:“还不是比以前老了丑了。忘了倒好。”

“那人家就是想看看你老了丑了是什么模样嘛!”

“免了吧,你倒不嫌麻心。”

我干脆俯过身去脸贴脸地瞄他。我的上半身几乎悬在了床外,慌得小雨用力往回推我,“别闹了!看摔着!”

我挺住不动,小雨没奈何,只得将身子向里靠了又靠。我整个人从他身上安安稳稳翻了过来,想这回他可躲到哪里?谁知小雨也翻,依旧保持背对着我,胳臂被我抻住了,就那么扭着别着,他浑若不觉,仿佛被扭到别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心里早已七拧八拧地痛了起来,我的声音勉强能够清顺平和:“谢辰雨你生我气了?”

“我没有。”

“你就是生我气了!你嫌我今天回来晚了。”

“我没有。”

“你嫌我今天炒的菜不好吃。”

“我真的没有。”

“你嫌我刚才又跟你唠唠叨叨催你上班又不顾惜你的身体了。”

“我根本就没有嘛!”

“那你为什么不肯理我?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知道你且烦着我呢!”

“好,我现在就看你一眼,跟你说我没有烦你。”

小雨果然转回头来“看我一眼”,但这一眼倏忽即逝,况且是在黑暗里,我看得到他的动静,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我心里愈加不忿,埋怨他:“你根本没有认真看嘛!我只要你看着我,你不看定了我就还是在烦着我。”

小雨索性不再吭声。我用力去扳他,我将他扳过来,他便翻回去,我再扳他,他又翻回去,我“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像这游戏很有趣似的——如果它真的只是一场游戏该有多好呢?那样我们总有机会说游戏结束,然后生活开始。

但我将小雨扳过来,他便又再翻回去,我再接再厉,他毫不妥协,两个人都“吭哧、吭哧”地浸出汗来,我的笑,我的心,被汗液一点一点渍上了死路,已然发觉没有游戏,结束的是生活。

但那不是我,我活着便是为了我的坚持,死也要坚持我的坚持,我若要结束,那结束也便是我的坚持,而我如今只要一个新的开始,我不信这“开始”便肯拗过我去,所以我绝对绝对不会放手,耗尽的只能是那阻力。

我只卯足了劲再一用力,终于将小雨扳过身来牢牢按住。我们俩脸对着脸“咻咻”地喘息着,小雨的双眼瞪得空洞。我说小雨你好了!我知道你好了!我知道你早就好了!你不要再自欺欺人,那不是你!请你回到你自己!

我想我是真的疯了,我那样不管不顾地狂吻着小雨,我是要将自己打破了、揉碎了也要同他和在一起,我简直要被我自己的热烈窒息了,小雨因了窒息而拼命挣扎,无法摆脱窒息的他蓦然间狂暴如火,他烈焰腾腾势必将我们两个生生地焚毁,我惊得肝胆俱裂忍不住痛喊出声,泪水应声而出浇熄了小雨汹涌的火焰,他抱着我吻着我轻轻柔柔对我说抱歉。

“对不起,小珍,你说得对,我真的好了,我现在就已经很好了,我明天会更好,你等着看,明天,太阳一出来,我会好好的做我应该做的事,不会让你再为我费一点心的。你相信我吧,你一定是相信我的,我知道。”

“可不是嘛,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我亲亲的小雨乖宝。”

我伏在小雨怀里听他疲惫不堪地睡去,我早已疲惫不堪,所以无力睡去。

我只瞪大了双眼,凝视着我头顶上的那一方天,它自管沉下来,沉下来,毫无挂碍地沉下来,要我即刻擎起身子去撑,用过了力,我又险些窒息。

(三)

我们早计划好今天中午在“田园酒家”送郑美琪。

未到下班的点,郑美琪先去学校接小贝。稍迟一些,刘姐和杨海山也便去了酒家,他们俩负责点菜。我跟钟瑜断后,专管采买皮皮虾和饮料。钟瑜做事手比较慢,我帮着她,我们俩还是走得守时守点。

我们正往区委大门那儿走,遥遥望见了丁悦,他立在那里高瞻远瞩,急渴的表情比距离更为切近,一时发现了我们,又兴奋得挥起手来,他修长的胳臂前后左右地招摇,倒像是在指挥出入区委的车辆。

钟瑜难为情地冲我嘟囔:“这人神经!早跟他说中午不用等我了。”

我笑道:“一秒不见,如三岁兮,你得理解人家。”

我乐呵呵地退避三舍,望着丁悦点头哈腰地聆听钟瑜的训示,一时两人又捅捅咕咕笑在了一处,我心里不由得渐渐泛潮。我想我跟小雨不也一向是这么亲昵地过着的?但如今这光景竟成了历史似的,我与他肌肤相亲,却是心各天涯,我不知道怎样地挽回今天。咳!我又小儿女的心态一般了!何苦来呢?看看眼前这一对爱侣,我不是该为他们舒怀畅意?这两个宝贝已经在筹措结婚事宜。钟瑜是个图省事的,巴不得把所有权力都下放给丁悦,可是拗不过丁悦个性够强,无论大事小情定要钟瑜拍板定案,迫得我们成日接收钟瑜幸福的牢骚,两耳不胜厌烦之至,心底着实艳羡非凡。

这一回指不定是丁悦又相中了什么稀奇古怪,要急惶惶地约钟瑜去做定夺。果然,钟瑜回来对我喜眉笑眼地愁道:“下午还得请假,跟丁悦去市里看CD架。”

小贝对吃饭不感兴趣,顾自捧了钟瑜给他新买的漫画书,颠着脚看得津津有味。我们轮番伸着筷子诱惑他,皮皮虾贴在他的鼻子底下,小家伙竟然无动于衷。倒是郑美琪冷不丁来了一句,说要是那书被菜汤弄脏了可不好办,小贝忽闪着眼睛想了想,这才停下来,兢兢业业地把书收到书包的夹层,将书包放到身后倚着。他书包太鼓,钟瑜想帮他将书包挂在衣架上,他执意不肯,我们便都笑他小心过逾,说小包间的怕什么呢?小贝雷打不动,人被书包挤得伏在了桌沿上,下颏紧顶着自己的饭碗。

我越端详小贝越觉得他像郑美琪,眉眼尤其像。在男孩子来说,他长得太精致了些,但他鼻梁够挺,嘴巴棱角分明,他拧着眉头叉着筷子去寻摸菜的架势,很有男子汉的气概。郑美琪孤苦伶仃挣扎了这么久,这个小小的男子汉想必是她最直接的勇气和力量。

我嘱咐小贝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自己洗手绢。郑美琪在一旁笑吟吟地帮他点头应诺,不知不觉红了眼圈。我只做没有看见。说实在话,我对自己的克制能力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临了,杨海山在酒家门外毫不避嫌地拉住了郑美琪的手。因着酒劲,他说话声音特别地高亢:“小郑,咱们同事一场,咱俩也算同病相怜。过两天我也走,不过你记着,不管将来我走到哪里,你去了哪里,只要你说声让我帮忙,我杨海山绝不推诿!”

刘姐背过脸去擤鼻涕,擦眼泪,我搭着钟瑜的肩膀嗤笑杨海山:“杨大哥,话别说得太满,万一咱散伙饭都吃了,你还走不成,还不是得劳驾我们成全你?小瑜儿,咱们打算怎么帮他来着?”

钟瑜不假思索地应道:“呵,就是在走廊上给杨大哥扎个单间,外面挂一个办公室副主任的牌子。”

杨海山被我俩挤兑得甩头跺脚地喊:“你们俩小丫头等着,到时候我非让你们拿白酒敬我不可!”

我讶然道:“咦?我们说过送你么?”

我斜眼看看钟瑜,她赶忙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对杨海山笑道:“对不起,杨大哥,咱们交情太浅,没人送您,到时候您自己请便。”

还好还好,郑美琪走了,有钟瑜在,我不至于一脚踩空。

郑美琪过来拉我:“走啊,小陈,咱俩顺路。”

“那你可得让我带着小贝。”

小贝扭着头嘟囔:“不要,妈妈带我!”

末了是郑美琪带着小贝,我的车筐载着小贝的大书包。

一路上,郑美琪柔声细语地跟我聊:“小陈,这话我搁在心里已经没年数了。咱们这些人里,我最尊敬的是刘姐,最欣赏的就是你。你那小模样就不用说了,我天天看着,那叫一个舒心。我更佩服你年纪轻轻就挺能沉得住气,天塌下来你也搁得住劲。不过,我现在只想告诉你,我想让你知道,我未必不如你,天塌下来,我也一样能撑得住。”

“是么?”

“当然!”

“没吹牛?”

“都是实在话!”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坏种!你早说呵!我还怕你替我发愁呢!”

“怎么会?我对你是很放心的,可要我不惦着你,那也绝对是不可能的。为了对我的感情负责,咱们以后有事没事的还得往一块儿聚,离得那么近,抬抬腿就走到了的。”

郑美琪好半天没有做声,我知道她是哭了,我瞥到了她脸上晶莹的泪光。蔡勇峰出事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在我们面前流泪,她肯流泪,便不顾忌大街上人群熙攘,周身笼罩着好奇的眼光。正因为如此,我认为郑美琪的人品几近于完美,我心里越发舍不得她,但因了她方才对我的评判,我的眼泪已然告老还乡,我亲亲热热同她开着玩笑,相信我自己笑得从容洒脱。

诚然如郑敏所言,沉得住气才是我的本性。越是艰难我越应该是我自己。我知道凭它怎么艰难,总有一些事情是我做得到的,总有一些改变是我能够通过努力换取的。明天在前,只会比今天更为敞亮,何况每一天都会有太阳升起,它的执着没有人能够企及。所以,一天不死,我绝不能够轻言放弃。

在院子里便听到廖晨高声大气地宣讲,夹杂着其他人的七嘴八舌。我知道是吴越们来了,我尽可能拖沓地往下房里放车子,心中喜忧掺半。喜的是吴越们来,有他们古今中外地神侃,小雨礼貌情儿上被牵扯着,也将无暇沉湎于自己的寥落。他同他们搭上话时,他的心路也自豁朗。但我更担心偌久以来,吴越们已然为小雨的工作出路费尽心力,如今他们到我家自来目的明确,他们提供了若干工作机遇,只待小雨信手撷取。但偌久以来,小雨只是推委,不是挑拣工作条件,便是推说身体还需将养,他从来不是这样麻烦的人。

不过最近以来,小雨已经积极多了,他已经认可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肯主动开出条件来谈工作,这证明他的确有心力认真寻找工作,但也不过如此而已,小雨不过是把推诿的方式换作积极的一种。我很怕他一味地推委下去,吴越们的耐性和信心会一并耗尽,甘心情愿对他放手。到时候便是小雨的心劲上来,也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到时候便是我们凭着自己找到了如意的工作,也再难找回吴越们的心无挂碍,披肝沥胆。到了那个时候,我是不妨事的,我只要一个小雨便万事足矣,只怕离不得人的小雨从此深味人生的了无意趣,郁闷到死,我可拿什么好的来开解他?

我踯躅着,只觉得从楼门到家门的距离竟似有千里万里,且隔着山水重重,回归是下一世的辽远。堪堪蹭到了门前,吴越们却一涌而出,吓了我好大一跳,忙拦住了问:“着什么急?明天是周末,我不介意你们熬通宵!”

廖晨笑嘻嘻道:“可人家李晴介意啊。今天呢,我是顺路,李浩他们是听呵儿,吴越是专程特地来请你们,明天给他女儿办满月酒,现在得回去操持操持。就在他家里,李浩跟张健是大厨,我是采买。你要想多来点鲍鱼、雁翅儿什么的,尽管跟我说,反正吴越他们家开银行的,不吝惜成本。”

我从廖晨的肩头望过去,见吴越正扶着门框跟小雨言来语去,对廖晨的话浑若无闻,便冲廖晨点头笑道:“你还是先把自己个儿的房子典出去再帮人张罗吧,别净想着做没本儿的买卖,人家吴越在钱上才是个精明老道。”

都体谅小雨,推着他不让往外送。小雨也只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客套了两句,照例是我转回身去送人。廖晨们打声招呼便飞也似地走了。吴越不急,推着车子同我慢慢地走,慢慢地聊,我知道他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他肯耽搁,自然是有话要说,自然是满月酒以外的什么。

我先抱歉:“这一段太忙,也没顾上去看李晴跟你家千金。长得像谁啊?起名儿了没?”

吴越笑道:“都说眉眼像我,胳膊腿儿细长细长的,倒像李晴。大名儿还没想好,小名儿叫乐乐,我岳母起的,因为那孩子梦里也是个笑模样。”

“那敢情好!长得也好,性格也好,你好有福气。”

“我也这么说呢!李晴还老觉得生了女孩对不住我似的。她可不知道我本来就想要个女孩,我跟她说了她也不知道,以为我是哄她。其实女孩多好啊,稳稳当当,嫁了人也是跟自个儿的父母贴着心。”

“可不就是。”

其实女孩也好,男孩也罢,只要是自己生出来的,都会把自己一辈子的冀望卸脱在他身上,不必担心来路荒凉。只是我跟小雨的冀望须自己驮着,分量不轻,只能低头弯腰,看细草在我们脚下一根一根地倾覆,根本无暇顾及来路是否荒凉。

“啊。陈小珍。”

“嗯?”

“你怎么这么忙?连周末都搭进去了。”

“没办法,因为以后要网络化管理,所有的文档都要重新归拢,我们有时候还开夜车呢。”

“可惜谢辰雨帮不上忙,他对电脑不是很精通么?也只得这么着闲呆着,你天天忙,他天天一个人糗在家里,没法儿不郁闷。”

“他现在也往外跑呢,他这两天没少往开发区跑。”

“我知道……还不是一样?”

吴越说得没错,小雨现在连抽烟都不大避着我了,他知道我不会当真把他大卸八块然后塞进马桶里冲走,他说要是管道因为这个堵了,全楼的老少爷们都得跟我干仗,他相信我绝对干不过他们。

我满心惆怅地问吴越:“怎么办呢?都这么久了,咱们都没少开解他,你看他可像听进一句半句的去?”

“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其实凡事都好办,顶难解的就是他个人的心结。只要他自己能够想通,别人没必要多嘴多舌。咱们得给他时间,给他空间,让他慢慢地梳理开去,总有顺顺当当的那一天。他不烦心了,自己就知道把烟撂开手,所以你不必因为这个上火。还有你放心,我们都是从小处过来的,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会扔下谢辰雨不管,就是他厌烦了我们踢着打着要我们走,我们还得牵着扯着他跟我们一道儿去。廖晨比我劲儿大,李浩那吨位你也知道,所以你不要再为这个多心过虑的。”

我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忙偏过头去一面敷衍地“嗯哼”着,一面假装看风景。我想吴越真好,他是太好了。唯有他这么豁达的人才这么着对我们贴心知意。唯因他为人一径是坦坦荡荡,所以说出话来也是坦坦荡荡,无所顾忌。我听了进去,心里是分外地舒畅熨帖。

泪水风干,我转过脸去,吴越正笑看着我,眼光里只有理解,没有同情。见我看他,便冲我点点头,一字一字地说道:“陈小珍,你没问题,我最相信你。”

我笑着,我也一字一字说道:“你是得相信我。你早知道我这个人有多可靠,有多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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