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千呼万唤的自由(1 / 1)
午饭的时候,小兰面色恭敬的伺候在旁,我心中实在不忍,却苦于和修冉同桌,也不便为她多做照顾。修冉的俊脸一直挂着微笑,不时便温柔的看过来,我的大脑,短路不断。他说话不多,却尽是问题:比如我的爱好喜恶啦,化石场如何救人啦,倒是我几乎没停的使劲忽悠——不想忽悠也不成,我说咖啡巧克力沙拉啥的,也得人家懂啊。
用过午饭,我辞别修冉与董方,再乘了软轿随萧易骋回了化石场。见到陈叔陈婶之后,我赶紧把好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转达其他俘虏,众人皆半信半疑,不停向我垂询,但是气色却诚然比先前生活了许多;至少,他们看到了自由的曙光。
果然,第二日萧易骋就命所有人停工,到了第三日,董方来到了化石场,宣布了令所有茂悦人欣喜若狂的消息:所有俘虏均重获自由!想要回国的人,梓宸并不加以阻拦;愿意留下安家落户的,每人可得未垦土地六十亩,并五年免交赋税;愿意继续在化石场工作的,每人可得月钱两贯,工人可在场内购买餐饭,也可在外自行购置。工棚分批拆除,全部重建,供予劳作之人免费休息居住。之前在化石场工作的茂悦俘虏,每人当下便可领取铜钱五百文。此外更有诸多便利事项,尽是安抚众人的。不出所料,除了十之一二的人执意要回茂悦以外,绝大多数的人们斟酌之后,都选择了留在梓宸。众人对突如其来的馅饼大感意外之余,也忍不住喜气洋洋,心存感激。是啊,都是些普通百姓,何苦对他们要求太多。
我也打心眼儿里替他们高兴,却越发觉得前路迷茫。修冉对我是一时好奇还是别有用心,我不知道;但我却无法否认,自己对他颇有好感,或许,是从误认他为李韫开始的吧;又或者是他没有趁我酒醉,做出过分之举感动了我;还是他偶然的那句承诺,触碰到我的心灵深处?想不清楚,脑中却时时浮现出他温柔的眼眸。哎,是否要立即随他去盛京呢……
我嚼着口香糖,在小棚中默默发呆。
“夕姐姐。”
思邈出现在桌前,支着下巴,正盯着我看。我回过神来,爱怜的拍拍他的脑袋,把最后一块口香糖递给他,说道:“怎么啦?”
“又拍我头!”他不乐意的撅起小嘴,躲开我的手,接着充满期待的看着我,说道,“奶奶和我明日便起身回茂悦,夕姐姐和我们一同走吧,好吗?”
我笑着冲他摇摇头,答道:“姐姐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呢,不能和你一起去的。”
他失望的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就知道你肯定不答应的……”说罢,起身便要出屋。我心有不忍,忙拉住他的袖子,柔声说道:“思邈,姐姐答应你,以后有机会一定去看你和奶奶,可好?”
他眼睛一亮,回头说道:“即使你不来看我,到时候我也会来找你的,你以前说过的话,可不许不作数啊!”
这孩子,还记得呢……
我冲他毅然的点点头,“恩!一言为定!”
他定定的站了半晌,咬咬牙,推门出去了。
心中忽然暖暖的。
谢谢你,思邈……
晚些时候与陈叔陈婶夫妇单独相处,他们当然也是兴奋不已,却不仅仅为重得自由之身。之前提到的那位运尸官人并未走远,听说化石场俘虏将尽数释放,竟带着杏儿折返回来,正暂居在不远的镇子里。陈叔夫妇见他重回化石场,心想不日便能再见女儿,自然惊喜交加。他们已经决定,在那位好心官人的落脚地附近领了田地,一家三口入户入籍。现下唯一担心的,就只剩下不肯与他们同去的我了。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们救我,我换杏儿,他们又在化石场照顾我;恩怨纠缠已然太多,我实在不想继续停留在他们的生活里。再说了,人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我却孑然一身,心里不免难过,时日一久也未必不生摩擦,却又是何苦。
陈婶得知我心意已决,不禁轻声泣道:“夕儿,你一个女孩子家,孤身独处,我怕……我怕……”
“陈婶,我是大人了,懂得怎么照顾自己的。”我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再说我还懂医术呢,不定在哪里开一个小医馆什么的,饿不死,呵呵。”
“我们也知道你聪慧过人,这次释放俘虏,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一定是你的功劳。只是我还是不放心啊!夕儿,你真的想好了吗?”陈婶皱着眉头,哽咽的问道。
陈叔轻抚妻子的后背,眼神也是不无担心的看着我,期待着我的答案。
“恩!”我眼含泪光,无比坚定的点点头。
次日酉时,我送陈叔夫妇到化石场门口,和他们依依作别,目送他们与那位官人一道离去。看着他们频频回首,我的呼吸也越发艰难,眼睛更是由酸变湿,从润转涩;待到眼神再次清晰,他们的背影已经全然不见。长叹一声,暗暗祝福他们一家人今后幸福安康,却久久挪不动脚步。
“他们已经离开了。”
忽然发现,萧易骋正站在我的身侧,目视远方。
我何尝不知道呢……转身回头,缓缓的走出一步,又一步。
“颜姑娘,公子让我来接你。”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依然在我身边。
我停下脚步,抬头问他:“萧大人,盛京离这里有多远?”
他被我的眼神盯得一愣,立刻别过脸去,说道:“如若乘马车,沿官道直奔西北方向,估计需十日左右。”
还挺远的。记得修冉说过,他这几日便要动身,可是,我真的准备好随他同行了吗?
好想喝酒啊,喝他个一醉方休,不醒人事算了!猛然间记起来,床边的箱子里还有一瓶酒。
“萧大人酒量好吗?”
他又是一愣,显然被我太过跳跃的问题弄晕了,疑道:“两三斤还成。不过,姑娘问我这个干什么?”
“请你喝酒。”我对他嫣然一笑,撩着裙摆快步跑了起来,说道,“但就只有劣酒一壶,大人可得悠着点儿,要不我就没得喝了。”
他没有答话,顷刻已在我身旁,与我一同迈步。我回木棚取了酒壶,和他走到墒河边上,找了一处干净的河岸坐下来。一拍脑门:哎,怎么忘记带杯子了!
算了吧,都说了请人家喝酒了,勉为其难,都从这壶里喝吧。
萧易骋满脸诧异的看着我,对我自虐的行为大为不解。我将壶递了给他,笑道:“谢谢萧大人在尸人场救治众人,大人先喝一口吧!”
他没有推辞,仰头喝了一口,说道:“若不是颜姑娘冰雪聪明,病患们又怎能康复?萧某不敢居功。”
“所以咯,我也奖励自己喝一口。”我拿过他手里的酒壶,不理会他惊讶的眼神,也学他般喝了一小口。这酒有些微辣,酒味极淡,比“醉仙”差了太远;恐怕也不太能醉人吧。
再次把壶递给他,说道:“还要谢谢大人当日没有拆穿我,既未把我卖入青楼,也没把我充为军妓。”
他接过酒壶,摇头说道:“这条不算。”
“算!”我固执道,“我当时怕死了,当然要感谢大人您了!”
他星眸微闪,手上却没有动作。
“大人莫不是介意我也用了这壶喝酒吧?”
他瞥了我一眼,举壶又饮了一口,接着把壶递还回来。我伸手拿过,不客气的再喝了一口,说道:“这口酒,奖励自己替冉公子挡剑,虽说是未遂吧,总是勇气可嘉,呵呵。”
他倏地浑身一震,看向我,问道:“公子告诉你姓名了?”
我点点头,奇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茫然转头,说道,“只不过,公子他极少告诉别人姓名,萧某有些奇怪而已。”
“起名不就是让人叫的吗,冉公子才是奇怪之至呢。”
修冉看起来的确很奇怪:一身俊雅风流,不沾丁点儿官风铜臭,却让董方这将军还有这位萧大人惟命是从,想不通。
那就不去想。
再把酒壶递给萧易骋,接着说道:“这第三口,我要替所有茂悦俘虏感谢大人,要不是大人暗中搜罗小胡子欺上瞒下的证据,化石场众人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看着他微微摇头,我急忙补充道:“大人千万不要谦虚,不管有没有上头的密令,俘虏最终得获释放,大人功不可没。这酒大人可推辞不得呢。”
他低笑出声,饮了一口,说道:“姑娘妙舌生花,萧某岂敢不喝?其实俘虏尽释,姑娘才当仁不让的身居首功,倒被萧某抢先喝了。”
我耸耸肩膀,拿过酒壶,喝了一大口,笑道:“咱们都有功劳,见者有份,不过功劳最大的应该是董老将军才对。”
他打趣的说道:“要不……给董将军留一口?”
我无奈的倒举酒壶,吐了吐舌头,笑道:“壶太小,大人您又太能喝,已经没了。”
用力甩手,将空壶扔进墒河,看着它在河面打着转,荡起了层层水纹。
“坏了!”我叫道,“我不该扔啊!”
身边一动,萧易骋已经站了起来。只见他双脚快速交替,竟直直走上了河面,水只浅浅的浸过他的脚踝,与在平地上行走并不见多大异样。他疾步走到空壶面前,左脚轻轻一带,随即飞身接起腾空的酒壶,接着转身,双足在水面借力数次,便已回了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