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你一生不忘记(六)(1 / 1)
淅沥雨声,随那亭中的对话轻吟,没有停下的意思。
“娘,雨还不停么?”曦晨皱了皱眉。
失落的小脸,让那柱后的帝王和皇后,心中不忍,差一点露出痕迹。
梦鱼抚了抚曦晨的脸,想起已近午膳时间,“曦晨可是站得累了?”
正愁思间,半天里忽然飘来的乐声,让她嫣然一笑,怎就忘了乐字号恰在不远处。
脱下外衫,她支起了衣角,“曦晨,与娘一起去管彤那里听听小曲罢。”
乐字号里,笙箫莺歌,高台前,人群如潮。
她们穿梭进内阁里,只见红绫纱绡在面前飞舞,眼花缭乱时,管彤玲珑的身影,顷刻间跳进了她的怀里,“庄主!”
她摇头笑笑,摘下自己和曦晨脸上的面具,濡湿的长发,也索性打散。
“彤姨,可有给晨儿留了桂花烙糕?”曦晨眯起眼,眸里有一晃而过的笃定。
管彤微微嘟起嘴,樱桃脸上旋即坠了泪珠,掀开案上的纱笼,露出了早就摆得满满的小食。
“管彤知道少庄主进了京,已经专等了三日,这笼里的东西也是日日换到今天。可是,庄主你们怎么今天才来?!”
看着曦晨欣然捏起点心,梦鱼低眉一笑,“太子寿辰的曲子,练得如何了?”
管彤抬指拈上嘴唇,轻轻娇笑,大眼睛忽闪过自信,“谁不知道,望月山庄的乐字号,最最夺人耳目?!”
“何况,素有‘北筝南埙’,如今‘南埙’也来了京城,连我这个‘北筝’也要屈居第二。”
管彤是“北筝”而她是“南埙”早在乐字号创始之初,齐负盛名。
“庄主……”管彤娇俏地吐了吐小舌,“既是来了,与彤儿共奏一曲可好?也不枉了我日日望穿似的等!”
清曲但求知音,她默然点头,却也想,若是“南埙”就此匿迹,又会有多少世人记忆。
指间里,滑过纠缠的长发,她扬起眉,埙声悠悠,一如似水年华。
台前雨珠恰似清丽短笛,落满石地,和上几点叮铃。
人群里,碧春抬起了眸,望向那纱帘后,朦胧如画的人影,泪水静静淌了下来。
帝王也忍不住轻声沉吟,原来她就是“南埙”。
早能想见,这女子必定不会平凡,却依然深深的震憾。
“四哥,韬儿生辰那日,可否请她入宫?”恍惚里,台上的女子落下了最后一个音,碧春微微转动水眸。
帝王低下头,掩不住眸里期待的情绪,晚庭宫宴,既请了“北筝”“南埙”又怎么能少呢?
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太久。
这样的久别重逢,想必,七弟也一直在盼。
雨歇的时候,也是旦日将尽之时,微寒秋风催促着几骑快马,疾驰而过。
车帘被扇动得吹起,马上的人,桃花旧痕的面具,她却看得真切。
“庄主,那是紫漱馆的人马!”惜惜回眸低呼。
她淡淡低下首,心里却禁不住轻颤,软软的锦被里,映雪和曦晨正互相依着酣睡。
“庄主,到了……”车外,传来白展云的声音。
惜惜方要打开帘子,却被她止住,“我们看着便够了。”
远远看着,便够了,她与他,相隔不过十步。
“她是罪臣之女,凭什么能有今日的权势地位?”石阶下,被捆着的人,睁着羁马般的眸子。
那厉声质问,让她掩上了心口。
两日前,查清了这个名唤秦飞扬的少年,是旧日里平阳捕快之子,因那位捕快曾被惋秋之父欺压,才会聚众寻衅,故也不算大恶。
默默注视着捆在地上的人,她幽然叹息,面前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她眼里,不过是半大的孩子,怎会懂得惋秋有今日的一切,全然是凭她自己的能力,个中辛酸,一言难以道尽。
“凭什么?”他低淳的嗓音扬起,惊得她启眸。
“就凭她可以稳下平阳的粮价,让百姓都能吃上米面;凭她可以节俭织造的本钱,让百姓都能穿上衣裳。”
“还凭她,一句话,就可以让平阳十年不见一粒米,没有一尺布……”
“不信么?”
他清冽的话音落下时,她轻轻咬住唇,他终究,是她的七郎,可以明白女子历经世途的坎坷,一如往昔知她懂她。
“不知庄主……有没有听过《三世缘》的故事?”惜惜忽然低声长叹。
“曾经有个书生与女子日久生情,但是那女子却是他父亲的妾室,碍于礼俗,两人只能暗暗相恋,相约来世;结果到了第二世,女子年未及笄,男子却先病死,于是,那男子又有了第三世,女子等到了那个男子,却因为发觉自己已经老了,便眼睁睁地看着那男子娶妻生子,而什么也不说。直到有一天,她偶然知道,男子娶的妻,年纪长相与她一般,才恍然明白,在男子的心中,始终只有她。”
“惜惜……唯愿庄主不要因为一时的犹豫,而错了过自己的缘份。”
凝望着面具上的湛美桃花,她翾然落泪,往日的四时花开,那般的碧海青天,从不曾忘记。分开车帘的手,微微颤动,可在霎时,又黯然却步,他原该服了伤药里的忘忧草,即便是相见,也已经忘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