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春华成秋碧（一）（1 / 1）

茫茫微雨中，梦鱼披着蓑衣，坐于竹筏之上，定心思量，他们行游半月，也不见有金兵追来，跷想金人不善操水，又或许是水路四通八达，让追兵迷失了方向。

想到此，心里惬意之极，听着两岸猿声，伸手划过冰凉的水流，竹筏之尾，慧觉脉脉凝上一抹笑，她在天地之中看风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风景。

只可惜这份惬意，没有维持多久，又走了两三日，水流踹急，竹筏一时经受不住，在水里慢慢散了架。

慧觉拉着她，攀上岸边，两人抬头一望，前面是浓荫蔽日的山涧。

路上泥浆深厚，慧觉回眸，轻轻看她一眼，便背起了她。

走在山涧中，梦鱼看着他的侧颜，心内淡淡地怅然，想不到，她与李琛竟还会有在一起的一天，抬起手，她轻轻拂落他肩上的落叶。

怀了身孕的人，也许总是困倦一些，支持不了多久，她伏在慧觉的背上，渐渐睡去。

等到一觉醒来，他们已经出了山涧，慧觉的脚步却还没有停下来，黑黑的夜色里，脚步声分外清楚。

“慧觉，以后……你去哪里？”这一生，他们终究是无缘。

雨在这时，已经停了，稀冷的空气里，他低声的话语，就像当年梅亭边，春暖时分初融的雪，涓涓滴滴，流淌过她的心头，却又不得不忍住眼泪。

“慧觉此生，当暮随晚风轻唱佛禅，朝起拈香为你祷祝……”更想的，是落雨看花，与你作陪。

“鱼儿，那里是吾归处。”不知何时，天已放亮，慧觉放下她，手指向遥遥的山顶，朦朦晨曦中，山寺的影子，犹如淡墨画卷。

继续往前走，从路人口中打听到了山的名字，原来，这便是砚山，他们已然在燕国境内。

她嫣然回首，其山有棱，群峰如海上波涛，层峦屏障天成，壮阔而俊秀。

低头一叹，曾经是七郎允诺过的地方，如今一起看风景的人虽然不是他，但有生之年，得以一见，也算无悔。

山寺的名字，唤作“普济”；她展眉之时，灿若烟霞，“慧觉，我以后便住在这山脚，盖一处院落，如何？”

他轻轻点头，眸底含着笑意瞟向她的侧影，而她掠腕抚上小腹，嘴角甜美流溢，这个地方，山清水秀，也益于养胎安产罢。

院落雇人建好后，她倩笑怡然，落下“望月山庄”的匾阁，日子慢慢安聃下来。

此后，一个山顶，一个山脚，白昼弈棋和诗，暮色中互道珍重，不是眷侣，却胜神仙。

洛水泛滥，又涨高了几寸，眼看良田将毁，却无良策，帝王眉里眉外尽是愁绪。

碧春伴着君王走在江边，默默担忧，忽然心念一动，依稀记起金国的水道水库，诚如那个女子所言，人可以与天公试比高，既防不得，何不疏通之？

“皇上，一直以来，筑建堤防以堵截江水，年年耗资修憩，却依旧不得其法。如若，疏通水路，另辟江道，不知可否杜绝水患？”

帝君眼眸矍然亮了几分，欢颜展笑中，将她抱起，旋转在半空。

几步外，立着的白眉老者，微低了头，却掩不住眼底的一抹笑意。

“常庚……”放下犹自惊骇的她，帝君转眸向白眉老者，“传朕喻，按皇后的意思，命都尉即刻勘查地势，疏导水路！”

一波惊骇未平，一波惊骇又起，她的心甫方将按住突突乱跳，却又因一声“皇后”翻起了惊涛骇浪。

“皇上？！”她微微摇头，就算回到了你的身边，碧春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人，皇后之位，并不奢望。

对上她神伤的眸光，帝君悠悠叹了口气，原本是为了袒护那个女子在宫中不受欺凌，因此才给了她如此低微的封号，但如今，碧春，你才是我最想袒护的人。

才发觉，爱一个人，恨不得可以倾尽自己，每一点每一滴，都甘之如饴。

“碧春，以后……唤我四哥吧！”终于知道，曾经你为什么不做自己，却要模仿她人的一颦一笑……你对镜恻憷时，我尚不自知。如今，换我来爱你，你可会明白？

碧春缓缓扬起眉，笑意洋溢在脸庞，她的心，早已不在乎什么凤冠霞帔，唯这一声“四哥”却暖暖地融化了她的心。

“四哥……任重而道远，碧春愿生死相随！”为了你，就算再跳一次楼台，又如何……从此，沧海桑田，碧春会与你一起，慢慢白头。

只是，回眸时，想起那个女子，她笑中带泪，碧春虽然不能再追随你，却如你所愿，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帝君微微弯了唇角，这一刻，他的皇后美若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