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长相忆(二)(1 / 1)
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嗜血的杀意。她惊起一身冷汗,只来得及瞥见皇甫昭眸里浓浓酝酿的震怒,接下来便是黑晕般的昏沉。
醒来的时候,皇甫昭已不在她的身边,她挣扎着走出暗阁,朦胧中看清了那锦绣媸丽的明黄色。
皇甫宣回过头来,眼底的阴鹜,织若静夜下的翻涌墨潮,但听他说,“郡主,朕会送你去金国。”
低哑的声音,缓缓地滚过他的喉结,梗痛得如同炙脔。灼痛的还有他的眼,为了她,七弟浴血的模样。
白昼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泪水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留了下来。
梦鱼弯下颈子,抚上仍然平坦的小腹,一切让她来不及退缩。不过,她没有逃避的余地,一直以来,她不过也是个一心期翼得到他人宠溺的小女子。
仿佛回到了看潮的那日,砂砾磨过了脚心,细细麻麻的,被尖利划过的痛楚,很痛,但是瞧不出痕迹。你不经意,却已伤痕累累。
“替我照顾七郎。”就算彼此囚住了心,他们之间,也终究有了阻隔。
没有了她的七郎,再也不用添上新伤。
而从这一刻起,她也再无依傍。
尽管在心里面,依然思念晓堤别院里的四时花景,也很想很想告诉皇甫昭,腹中的小小人儿。
轻走两步,她回眸了,乌榴石般的眼眸里,倩笑嫣然,“四哥……”
她终于唤了他一声“四哥”这样的嫣然,似曾相识,如今,他也能得她的一笑,却是用这样的代价相换。
皇甫宣沉郁地转身,冷不防,却听见一声轻轻柔柔的呼唤。
那个已经摘下了面具的女子,脸上泪痕斑斑,“皇上,臣妾能为皇上做的,只有这么多。但求皇上,能让臣妾走自己的路。”
从此,刻意地去忘记,刻意地去抛却,直到,我可以完全地不再去期待你。
皇甫宣深深地望了面前的女子一眼,那芙蓉面上的幽昧彷徨,让他心底一痛。
即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却先选择了离绝,哪怕,在她飞下亭台的那刻,他那么想将她拥进怀里。
他抬起眸光,送着那女子离去,有些爱意,失去的时候,才体会得到一二。
转身离去的时候,丽贵人顾不得再分辨,那是一种怎样的悲,又是一种怎样的喜?
她碾着细碎的脚步,匆匆追上了前面的那个女子。
任由云鬟披散在双肩,她拮住了那个女子的袖襟,香汗正涔涔地顺着她的手,纤纤柔柔地滑了下来。
“我愿跟着你……”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面前的女子中了莫名的蛊,甚至想要追随。
丽贵人恳切的眼神,让梦鱼的眉梢忍不住黯然,“我这是去金人的地方,你如何能待得?”
“还有什么地方,让我们待不得?”
既然我们都是离开,待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那么,碧春,我们就一起走吧。
面具叮铃一声,掉在了地上,碎裂的痕迹里,只有桃花还可以长相忆。
郊野里的凄蝉,鸣出了一两声寂寂。
潮湿的草皮似乎刚刚下过雨后,梦鱼踩过郁绿的青苔,石阶蜿蜒的尽头,是耶律哥云和一队齐齐肃立的乌衣骑。
耶律哥云挑起她的一缕鬓发,绵长的呼吸,轻轻吹到了她的耳畔,“你知道吗?其实,他险险地胜了……但是,我亦不曾输!”
听见“胜了”她唇间的苍白幽幽颤了颤,迷茫的,是他说的“不曾输”抬起眸时,看见耶律哥云笑意里的侬绸,“因为,我娶的,是赵梦鱼。”
然而,皇甫昭却只能娶,一个卫紫若。谁胜了,已经无关紧要。
耶律哥云的手,在身后,放下了厚重沉坠的青纱。
伴着车撵的碾转,华盖的帷布,严严地包围起她,阻隔了外面……一切的动静。
车外,碧春扬起了腰身,眺望向,那个锦绣叠翠的地方,这就要……离去,而且,久久的,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