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卿复回（一）（1 / 1）

杀声四起时，震得她昏聩欲聋，皇甫昭掩住了她的眼睛，但那随风飘散的雾露里，浓浓的血腥，不依不挠地钻进了她的鼻息。

“鱼儿，你睡一会，睡一会便好……”皇甫昭贴在她耳边，声音模模糊糊，只辨得出大概。

她也希望，能睡去，醒来一切皆好。就算睡不着，倚着皇甫昭，她依言祥装睡去。

“三娘，照顾她！”他果然将自己移至另一个柔软的怀中。

他这是要亲自上阵……她心中酸涩，了悟到，却更合紧了眸，因她阻不得，挠不得，即便睁开了眼，也只能生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陷入浓愁莫测的血雾深处。

“小姐不必担心，公子会平安回来！小姐还是睡罢。”她隐蹙的双眉，没有瞒过三娘的眼睛。

月光恍白，杀声渐渐小去，余下兵器相击的激烈。

她直起身，望向寥寥几颗残星，淡淡一笑，都说战鼓三更，催得是离人泪下，殷红如血，“你睡得着么，三娘？”

红衣女子垂下了头，在夜风里，无奈地抚过耳上的珠光，“那……三娘为小姐讲讲战事可好？”

这一战，金国主将是察木其，领了一万伏兵，候在栖霞岭下，先在霞城内投毒，妄想待百姓慌乱时，好趁众人不备攻城，只是未料，皇甫昭不养闲人，探清了他的伏兵，来了个先发制人。

“那是因为……察木其不知晓，这些年驻守边境的，一直是七公子。”三娘笑得有丝快意。

梦鱼嘴角弯弯，忆起了那个远在上位的人，曾经病入膏肓的四公子……应该不只察木其，世人眼中看到的皇甫昭，风流不羁，妖治得仿佛罂粟，哪里猜得到其实他们李代桃僵。

她的七郎，当是世上无双。

风静了，声息了，独留她唇边一缕浅笑。

红衣女子意兴浓浓地转眸，却发现，不知何时，身边的人已经席地枕草沉沉睡去，安详自在，仿佛卧的是金丝帐，心中默叹，能住进公子心里的，怕只有这样特别的女子。轻笑着，扬眉遥遥一眺，黎明的天光里，公子正携马而回，那撩人青丝，纷纷的，随风舞起……

那之后，战事一波又一波，直到金人铩羽而归，霞城内披满了红绫。

薄薄的桂花，盖满枝头，晕着城内更似云团锦簇。

夜晚时分，半空里，到处是轰响不绝的绚烂烟花。

任由皇甫昭牵着手腕，梦鱼抬眸向前望去，流萤般的幽光映照着他的背影，忽而想到，自己将与这个人，一直走，走下去，走过一辈子，会是怎样？

遐想间，她不觉，皇甫昭已经轻轻拨开众人，转过了蛊惑万千世界的那张脸来，低唤一声，“上马！”

金桂树下，早有备好的马。

趁着月色，他们飞奔离去，迷茫醒来的她，只来得及宛转叹息：七郎，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呵？……

城墙上，有几个人影，立在风中，郁恼地想要磨牙，似乎听得见冰屑掉落的声音。

“哥哥，主上……为何要‘私奔’？”不信地揉了揉眼睛，“卫府小侍婢”皱眉问道。

“冰儿，公子有公子的打算……”杨箫笑得有些苦涩，揉紧手里的绵纸，汗涔涔的仿佛不是掌心，而是五脏六腑，公子竟然留他督军。

裴络和三娘深深地对望了一眼，旋身向那疾驰的两人追去。

金国的宫室，依旧巍峨，此刻……有些凄厉。

托盘上高高举着的，正是察木其的首级，血迹干涸，目光狰狞，染红的翎羽，承受着上座之人的咆哮，抖如风中蓑草。

“皇兄……臣弟想去趟燕国。”耶律哥云劲拔的身姿站在殿中，面对耶律齐余怒未息的脸，唇边却含笑，“臣弟想亲眼见见，那个灭了我金国十万大军的男人！”

这便是为什么当她与皇甫昭轻轻飞离前，胶着的战事，仿佛在那么一息之间颓然终止了。

茶楼内，碧螺春滋味正好，她从皇甫昭手中接过一片绵纸时，朱砂写的两个字，殷红的像离人泪……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