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不转似匪石(四)(1 / 1)
霞城下,潇洒背影,翩翩骏马,那佳人在怀的旖旎,款款勾勒出了一幅英雄美人图。
而醉红尘的匾阁前,一人白衣胜雪,一人红裳如火。
裴络牵马立定,远远望着那幅英雄美人图,唇边终于如释重负地绽出了一朵笑。
要知道,这一年,他几番想落到那女子身前,告知她,公子的所有过往,在她身边那段默默的时光,就像那年四月,主公问众人:谁愿往?公子面带犹豫地站出来说,我愿往东宫。
可是,他知道,公子不曾真的犹豫。
那时,身为青龙掌司的他,心中一颤,了悟到什么,掌心里差点掐出了血,公子犯了暗人最大的禁忌,公子要帮她。
终于不用再为公子担忧了,仰望天边淡淡的绯红,他舒了口气,那些忍而未吐出口的话,兴许将来还有机会。
“主上的事,只有靠他自己,我们多说一句,都是多余的。”
身后的女子,黛眉氤氲,耳下一双珍珠坠,晃如明月,听似平静的一句话,却正点中他心中所思所想。
“三娘就不心疼自己的酒坊么?”裴络儒雅的脸上微微叹息,望着依旧黑烟缭绕的屋宇,那些可都是上好的松木。
“裴络……如若一座小小酒坊,可换主上的锦绣良缘,三娘这颗心肝,还真的不疼!”方才的那一幕,他们都有亲见,若不是燃了这座酒坊,主上又怎能回转,可以那般……牢牢地抱紧了佳人。
三娘拈过肩上的发辫,不禁又想起了与那女子相处的一年,她真是个奇异的女子,出自深宫,却荣辱不惊,身处酒坊,亦淡然自如,更常有别样新意,让人忍不住想亲近。所以遇上她,亦是主上的心魔,累到病倒,想依偎的,只有她。
裴络望见她姣好的侧颜,目光微热,隐隐含了丝殷切,偏过身去,在她耳边低声道,“等忙完了这场战事,我们就……”
话意未尽,却见眼前犹如飞鸟惊过,几乎是在同时,一个青衣身影落到了阶前,在旁边凉凉地揶揄道,“想不到朱雀掌司的轻功越见好了……”
看那白衣身影懊恼地扬鞭策去,杨箫有些快意地笑,适才三娘殷红的双颊,他自是不曾错过,可笑这对冤家,郎有情妹有意,竟也会羞怯如斯。
栖霞岭上,皇甫昭低垂了眼睑,青眸里的柔情,在这一刻,无言地倾泻在梦鱼的脸上。
她有些呆怔,有些迷茫,仰望着他,只觉得,他瞳仁里的眸光与黄昏最后的清明接成了漫天水色,像是无形中攀开的一张网,拮住了她……真真身心窒息。
“放把火,就能瞒过我么?你当真以为,我会信你葬身火海?”他低低地问,撞破她刚想竖起的防备。
的确,什么都瞒不过他去,梦鱼缓缓一叹,回首望见远远袅绕的黑烟,可惜了那间酒坊,想是已经化成了灰烬。
“只能请瑞王折罪了,莫怪我毁了你的酒坊。”朱唇轻启,她忽觉地有些怆然。
他挑起眉,细细端详怀里的人,她乌榴石般的眼眸内,似有怅恨,似有无奈,唇边的笑,宛若一朵碾转了万千年孤单寂寥的花,让他疼到心底。
“你是如何知道?”天边昏明正渐渐褪尽。
“桃花早已谢尽,酒窖里的剑春酒却不曾少去……”她对上他眸光里的置疑,轻轻闭上了眼,“朝华公子果然……嗜爱此酒。”
那酒的味道,除了三娘,无人再酿得,少了的时候,总会被补上,这叫她如何不察。任由冷意蔓延了眼底,冰凉刺痛,酸酸涩涩,一点一点地,潮润了翦羽。
“鱼儿,可是怪我?”他抚上她的发,将她扯进臂弯,轻轻倾诉心内想说的话,“昭在你面前,不再有所秘密。”
在那暗处的秘密,爱慕她的秘密,三娘是朱雀掌司的秘密,那个常叫“恼人”的卫府小侍婢……一切的一切。
天幕涂墨的那刻,她倚上了他的胸膛,月色苍凉,心头却暖暖。
碧水池边,曾经怨怨地俩俩相望,也曾想,谁是猫,谁是鼠?
耳边,隐隐传来兵戈铁马的嚣叫,身前那铁军正势如潮水,汹汹往岭下涌去。
汹汹的,还有……在顷刻间,滚热了面颊漫出了眼眶的东西,“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