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爱香汤现罂粟(1 / 1)
原来褪下了华服,自己也可以做回到平常人。走在夜市,盂兰节的火树银花,映照着梦鱼无瑕的脸。
那日,苏妃问她,驯服了烈马,想要什么赏赐?她便说,想逛逛盂兰节的夜市。她不是帝王,犯不着搬出君民同乐的幌子,眼眸里只有小女儿渴望嬉耍的神情,苏妃含着笑点头,哪一次不是这样化在她一句绵绵的哀求里,说道,“本宫等你一同宵夜”就准了她一次微服出游。
她并不是一个人闲逛,身边有扇月,今夜换了乌黑色的劲装,她原也质疑,扇月在宫中的步态太过于轻盈了,身后还有两名大内高手,以备她的不时之需。苏妃对自己的疼惜,真的是费了一番心思。
慢慢地,毫无目的地走,俏生生的眼眸里,幽幽地炫出一抹流光来,扇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匾阁上的字,张了张嘴,却终是翕住。
青禾色的裳裙点缀过银丝,在风中,张扬似锦花,嘴角撅起一抹笑,梦鱼扬起了光洁如月华般的脸,用柔润的声音读起来,“夜未央”三个字念罢,撩动起扇月面上的两片红霞,却字字清晰。
厚实的棉布门帘,撩动后带起的袅袅热气,人来人往的喧嚣,空气里饱含了体温的潮润,莫不告诉人们,这是一家香汤馆。
扇月的红霞似乎含蓄地暗示了别的什么深意,梦鱼不置可否地抿抿唇,泛着榴色的瞳,浸透了有些了悟的笑,宫里面什么样的汤浴没有,她需要以此为借口,去探探里面的热闹么?
大大的“汤”字在门帘上絮絮颤动着,却让她毅然挽了扇月的手臂,今日是盂兰节,怎能错过了一年一次的香汤。
蒲草摇曳的香味,似乎倾述了它的甘美,一池碧波水可以洗濯尽红尘的烦忧。
满室弥漫着悦耳动听的笙箫,犹如妙人儿手中倾泻的香汤,汩汩流淌……
一个身影袅袅生姿地过来,十指丹蔻奉上前一个彩绘百花的纸笼,呢侬一句,却让梦鱼怔忪地定住,原来盂兰节的汤馆内,是男女混浴的么。
往边上瞥了一眼,扇月更加嫣红的脸,这个揣测是无疑了。
“请姑娘簪花……”细语轻声,殷殷笑声里的催促,逼得她将手伸进纸笼内,掌心触及到柔软腻滑的花瓣,便擒在了手里。
“请姑娘簪花……”
不解馆娃略带了欣喜的眼眉,手中那一抹妖治的红,有点眼熟,梦鱼迟疑地笑道,“不知谁也持了这花……”
“姑娘所问之罂粟,在下手中正持有!”低柔的嗓音一出,馆里的笙箫应声而止。
梦鱼闻声抬首望去,自那绘满蓝孔雀的屏风后,踱出了一个修长的人影,只觉刹那间看见了黑河边上的一株罂粟,艳红如炬,映得一室如涂如火。
“姑娘……请……”
梦鱼看着那露在长衫外的裸臂,胸口一阵乱跳,想也不想地往外面奔去。
乱跑了一盏茶时间,才发现自己还在汤馆内,青石砌就的长廊中,皇甫昭仰着那白玉似的面靥,遥遥而立,绯红色的开襟直裾,曳在踝上,露出了一对光洁的赤足,妖娆而邪魅,但却又不失男子阳刚的气度。
梦鱼只身站在廊角,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池水粼粼的水光倒映在他天青色的眸子里,流转出浓浓的魅惑。
“姑娘……不愿与昭一起沐浴么?”暗哑的嗓音,透着沉沉的不知名的黯然。
梦鱼的心,忽而就被抽紧了,隐约浮上来的内疚,噎得她说不出话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扔下他,诚然是侮辱了这番卓姿。
“昭不愿勉强姑娘……不过,姑娘同上次一样,选中了昭最爱的花……”
梦鱼恍恍惚惚地看着他,看着他唇边似有似无的笑,“你是……”
“在下皇甫昭……”
皇甫昭,那个皇甫世家的七公子,苏妃嘱她不要作理会,却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昭总是被姑娘戏弄,姑娘却每回都不知记在心上……”
他这是在责备么,这一次,还有上一次,选了他,却又弃了他,如同摆弄一颗卒子,未带任何怜惜。
“我……”梦鱼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单音,下一刻,却不防被他棱角分明的唇死死她堵住,悠长地足以窒息。
“今天只是向姑娘讨回一点利息,上一次和这一次的,以后,都会和姑娘慢慢地算……”放开了她,那袖摆轻挥,已然不着痕迹地走了。
抚上还有些余温的唇,想起他离开一刻肆凌的眼神,他一直姑娘姑娘的叫,竟是不把她当郡主看么。
忽然间感觉到四肢百骸里蔓延开的冰凉,侵进了骨髓,惊出一身冷汗来。
自己并不想被卷进什么爱恨情仇的漩涡里,可是,眼见着得罪了皇甫昭,该如何是好?
梦鱼挣扎着追上去,轻轻扯住了那飘绝的衫袖,“皇甫昭……”
皇甫昭淡淡转过头,看见了两抹朦朦的秋水,在雾气弥漫的潮润中,梨花一样沾泪的脸,楚楚可怜。
“你追我做什么?”冷冷地,却掩不住眉稍的一丝嘲弄,仿佛即将开始一场游戏,欲擒故纵,谁是猫,谁是鼠,却言之过早。
梦鱼墨璃般的眼睛,在一刻间变得像猫儿一样的清明,若是比作演戏,他眉梢的一点嘲弄,仿佛在说,唱戏的是她,而看戏的却是他,定了定神,轻轻地抖落手中的绯红衫角。
“郡主……”耳边传来的轻唤,是姗姗来迟的扇月。
质疑地望了她一眼,只见她立即跪倒,请罪道,“奴婢方才被几人拦住了……”
自己不知道这里是皇甫家的馆驿,蕴满蒲草般淡雅香味的销魂地,其实暗藏了杀机,又怎能错怪了扇月。
“回宫吧……”想不到夜逛盂兰节,会不小心湿了鞋袜。
走了几步,忽然回转了身,笑得杏眸半敛,熏染出脸上流霞般的胭脂色,“皇甫昭,我可以为你做三件事,当作是赔罪!”
望着那沉寂夜色里渐渐消融的身影,皇甫昭脸上溢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太子庆辰那晚,他不屑于摘花,身边只带了罂粟,只希望东宫的深闺对他避之犹恐不及。
但是,她却偏偏选了,选得勾起了他的好奇,现在,她又亲口承诺了三件事,她不知道,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么?
东宫郡主宛如是浮世里的一盏桃花灯,比手中的罂粟更艳,比汤馆的蒲草更香,桃之夭夭,其华灼灼。
仿佛是预告着一场好戏的开始,皇甫昭眼底的幽光乍现,戏,当然要两个人一起唱,才能更深入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