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永定门外,护城河边。这里,有杂草,有野树,有流水,有堤岸,就是少有人
声。静谧、安详、和平,是情侣们幽会的好地方。
北城两枝花下了公共汽车,已经有人在汽车站等着了。
一共是四个,前后左右地护持她们,向着暗夜中的护城河南岸走去。
在河边堤岸上与她们幽会的,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几个。十几条黑影在堤岸
上一字排开,十几双眼睛泛着绿光,幽幽的。
小燕有点害怕了,她抓住大燕的手,抓得紧紧的。大燕她好像突然省悟到,她
们这是来到了南城。
一条精悍的汉子迎上来,他脸上带着笑,说话也挺和善的:“走吧,甭怕。我
们大哥在那边等着呢!”小燕一低头,看见了他手中的那把匕首,刀锋在月光里泛
着寒光。
白脸把双臂抱在胸前,神情气傲地站在堤岸上。月光从他的头上泻下来,他的
全身披着一层银灰。小燕觉得他像是神话中的王子,既让人崇拜,又令人畏惧。
两枝花战战兢兢地走到他的眼前,站住了。他先是看了看小燕。半年以前,这
个姑娘还是个孩子,穿着件小花棉袄,显得伶俐、活泼,挺招人喜欢。现在,她已
出落成一个妩媚、艳丽的大姑娘了。看上去她好像有点儿冷,身子紧缩着,两个肩
膀微微地在颤抖。
白脸叹了一日气,又把目光转向大燕,冷冷地说:“我打听清楚了,你现在是
没主儿的,而我的兄弟们都挺瞧得起你的,想和你玩玩,这也不算不讲义气。”他
咬了咬牙,又叹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了天空,转向了那轮月亮。接着说,“至于
她,不是有了主儿吗?我也不能坏了规矩。请她来,没别的,捎封信回去。”
大疤痢是第一个扑上来的。他利索地抱起大燕,怪笑着向杂草丛生的堤背面走
去。四五条汉子紧紧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从那里传来大燕的尖叫声和汉子们淫
荡的笑声。
白脸一动不动地站着,还是仰头望着月空。然后,他慢慢地走到小燕面前,目
光射向她的脸。这张脸,在月光下显得楚楚动人,那双秀美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泪
水,让人疼,让人怜。
他把脸扭向一边,不再看她。这一刻,他似乎有些动摇了。
晚风起了。从水面上掠过来的风很凉,很湿,带着一股腥味儿。杂草丛中,还
在不断地传来大燕痛苦的哭叫声。他隐隐地感到腹部的伤口有些疼痛。
小燕哭了,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像一颗颗断线的银珠。
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头发和眼睛。然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闭
上眼,掉转头向远处走去。
两条汉子扑上来,剥下小燕的衣裙,用刀在她的胸部、腹部和下部,写下了那
封“信”……
8
土匪收到“信”是在一个月以后。
护城河之夜以后的第七天,大燕嫁了人。是大燕妈托人在老家乡下找的人家。
丈夫在生产队赶马车。忠厚,有力气,能持家。
赶马车的汉子进城的当天就把大燕带走了,第三天入的洞房。洞房之夜,大燕
哭着把一切都说了。丈夫用赶车的鞭子抽了她一顿,然后扔下鞭子抱起她,说,以
前的事谁都不准再提了我娶媳妇你嫁汉,都为的是过日子。
两个人又哭又笑地热闹了一夜。从此就你恩我爱的,天天都像新婚初恋。
丈夫的表弟在县办煤窑当工人,大燕把小燕介绍给了他。
“我这个干妹子不像我,人家到现在也是个黄花大闺女。
不过……你们俩要是看着都合适,就先把她接来,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圆房。她
还小。“
矿工到了北京,和浑身是伤、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小燕见了面。朴实的汉子流了
泪。他什么话都没说,硬撂下了二百元钱,走了。
又过了些日子,赶马车的送大燕回娘家,捎来了矿工的一封信。信上说,他喜
欢她,愿意一辈子把她搂在怀里,疼她,绝不让任何人再欺负她。
小燕哭了,泪人似的。
小燕临走的时候,大燕执意要带她再见土匪一面。小燕不大情愿,土匪也没时
间,他要参加高考。大燕说,今生今世,我们姐俩儿最后见你一面,以后,一直到
进了坟地,也绝不再看你一眼。
土匪只好到大燕家来了。
小燕来得晚一些。姑娘的衣着很朴素,白衣、兰裙、黑布鞋,像个普通的高中
学生。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惨白。
“怎么,有病了?”土匪关切地问小燕,“拿着,买点吃食补一补。”他递过
去二十元钱。
“补一补?能补得了吗?你看看,能吗?”大燕疯了似的扑过去,一边叫喊着,
一边用力推开小燕的手,把她的裙子猛地撩了上去。
她没有穿内裤。应该由内裤遮护的地方,遍布着深深浅浅的刀痕。这些刀痕又
被红的紫的药液涂染着,形成一幅极为恐怖、令人不忍目睹的画面。特别是这幅画,
竞画在一具那么洁白、细腻、圆润的胴体上。
“谁?”土匪脸色铁青,两眼喷出了火。
“谁?你自己打听去!' ,大燕哭着说,”你自己作的孽,让人家害我们。
“小燕没哭,她早就没有眼泪了。神情木木的,呆看着窗外。两只麻雀扑上窗台,
正向屋内偷看着。
土匪冲出了屋子。
第二天考试,他草草地答完试题,就默默对着试卷上自己的名字出神。然后,
他的手下意识地用钢笔在试卷的下角划着道道。这些钢笔道纵横交错,酷似小燕身
上的那幅“画”。
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土匪约大燕和小燕到莫斯科餐厅吃饭。平生第一次吃西餐,
大燕很兴奋。每上一道菜,都要引起她的一番评头品足,大呼小叫。小燕的脸上也
有了笑意。
土匪赔着笑,吃得很少。到最后,他又开始愣神儿,下意识地用餐叉往自己的
手掌心上戳,一下比一下狠。掌心上,浸出了斑斑血迹。
大燕和小燕都明白,要出大事了。
9
送走小燕以后,土匪单枪匹马地闯进了南城。
他带着两件武器,掩在衣襟里的七九步枪刺刀和灌进玻璃瓶里的浓硫酸。
在大街小巷转悠了一整天,没有见到白脸的影子。傍晚,土匪迈进白脸家的门
口。
白脸的母亲和妹妹在家。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她看着来人那疲惫、忧郁的面容,关切地问:“你找他有
急事?你是不是他的同学,吃过饭了吗?”
“我吃过饭了。我不是他的同学,甚至和他不相识。但是我仍然有重要的事要
找他解决。”
“他抢了你的钱?欠了你什么东西?要不,他欺负你了?
有什么事你可以对我说,我去找派出所。“
“是的。他欠我很多东西,我也欠了他的东西。我要找到他,互相清了这笔债。”
“他离开家已经五十八天了,公安局也在找他。你要是见到他,就劝他回家来
吧!要不,早晚得死在外头。唉,上一次,差点儿就死了。”
“我一定会见到他的。我看,您也别那么操心了,为我们这号人操心,不值得。
我走了。您老别送,别送。您老保重啊!”
白脸的妹妹,一个挺秀气、挺稳重的姑娘追了出来。“妈,我送送他吧!”
“你怎么也不坐一会儿就走呢?真的,你找我哥到底有什么事啊?我能见到他,
我可以代你转达吗?”
“我不能坐,一整天了,没坐过一下,我的怀里有把刺刀,挺长的,一坐下就
会露出来。我要找你哥,也就为的是这件事,所以,你没办法代我转达。”
“我真弄不懂,有问题为什么不能依靠党团组织解决呢?
非得用刺刀吗?“
“我也不懂,也许,过正常生活的人能够按正常渠道解决自己的问题。可是,
有许多的人过的是非正常生活。”
“你还挺有思想的。都是谁,又为什么要过非正常生活呢?是身不由己吗?”
“可能是。正常生活是理论规定的生活方式,而理论有时候也会变成教条。在
现实生活中,谁都会遇到许多非常实际的问题。这些问题是理论没办法解决的。也
许,这也可以算作是理想与实现的矛盾吧!‘’”我觉得你讲得太深奥了,我听不
懂。你能举个例子吗?
和你聊天真有意思。你怎么不说话了?“
“好吧,我举个例子。我认识一个人,女的。她为了给父亲治病,自卖自身地
嫁给一个有不少金子和烟土的军官当老婆。军官又老又丑,又傻又瘫,拉屎撒尿都
得别人伺候。这个女人从过门的第一天起就是伺候这个活死人。守了两年活寡,后
来不知怎么的就和另一个也是伺候瘫子的男人相好了。
好是好上了,但是不能和瘫子离婚,只好明铺暗盖的,生下孩子还得说成是瘫
子的。这就是非正常生活嘛!“,”为什么不能离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