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望帝春心托杜鹃（1 / 1）

1.薛老板去了趟苏州，带了许多苏州糕点给云绣坊的女孩子们吃，有酒酿饼、雪饼、闵饼、绿豆糕、薄荷糕、大方糕、巧酥等等。那天饭后，大伙吃得好不热闹。洛霞问阿离：“你母亲不是苏州人吗？她平时会不会做这些小点心给你们吃？”“会啊，小时候常常可以吃到呢。我和我哥都挺爱吃的。”偏偏粼粼耳朵尖，“原来阿离姐的母亲是苏州人啊，难怪长的那么漂亮…”阿离近来跟大家都熟络了些，也没那么羞怯了，笑笑说：“我母亲是个美人，不过我长得不像她。”

晚上睡前，阿离又和洛霞说悄悄话了。“小时候我家院子里有棵月桂树，每天清早，我就在树下荡秋千，妈妈教我唱【采莲曲】，哥哥在一旁练剑…后来，妈妈走了，哥哥也走了，我搬到了姑父家…”洛霞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不过姑母很喜欢我，因为我跟她长得很像，她唯一的女儿进宫做了妃子…”

“我和筝儿住在一起，她是姑父小妾的女儿，我们成了很好的姐妹。后来，她也走了…她爱上了一个书生，逃出园子去找他…”这时洛霞终于说话了，“……为什么总是这样？富家小姐爱上了穷书生，然后他们在一起了……世上的事情一定要这样么？”阿离不明白洛霞为什么那么激动。可是她突然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洛霞喃喃问道：“阿离，你有没有试过爱一个人？”好像自言自语，黑暗里阿离看不清她的表情。

“没有。”阿离并不十分确定。

“真的吗？”洛霞低声道，“我曾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他很喜欢念书，我以为我长大后可以嫁给他。可一个富家小姐看上了他，从家里跑出来找他，于是他们成亲了…后来家里劝我死心，要我嫁给村里乡绅的儿子，我只好逃到这里…”

阿离拍了拍洛霞的背安慰她。“你呢？”洛霞问，“阿离你为什么来了这里？”

阿离想了想，“嗯，筝儿原来是订过亲的，后来那个少爷找上门来，姑父家编了些借口哄他，但他不听劝阻，硬要进园子找筝儿，然后就看到了我…老太太，也就是姑父的母亲，要把我交给那个少爷…”

“那你父亲呢，他也同意吗？”

“那位少爷家与我们家也是世交，父亲没有反对。我只好逃出来找我哥…”阿离的话里开始掺假了，她也不愿再继续往下说。听到洛霞均匀的呼吸，自己也沉沉睡去了。

2.阿离正一丝不苟地绣着烟雨江南，芸姐走过来对她说：“去你房间吧，有人在等你。”阿离迷惑地停下手中的活，走回自己房间。一个如出水芙蓉般的白衣女子迎了出来，看到她便亲热地拉起她的手，“颜颜，两年不见，你越发出落了。”

她也很开心，“盈盈姐，你怎么来了？”“来看看你啊，听说前阵子你病了一场…？”

“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哥他还好吗？”“他挺忙的，最近丐帮死了好几个弟子，他过去帮忙调查，据说是五毒教又卷土重来了。唉，这些江湖事我们不会懂的。不过他记挂着你，叫我来看你呢。”

“请告诉他我一切都好，芸姐和这里的姐妹们都对颜颜很好。”“恩，那就好。”祝盈盈放下心来。

两个人又说了一回话。临走时她叮嘱阿离说：“万事小心，女人多的地方总是很危险的。”

想到自己丢失的种种东西，还有小蛮不怀好意的眼神，阿离不禁不寒而栗。送走了盈盈姐，她看到阿峦拿着一大盒东西过来。“阿离，这是你哥哥送来给你的。”阿离接过来，全是苏州小点心，可高兴坏了。哥哥怎么不叫盈盈姐拿过来呢？她纳闷了。

哥哥叫人来看她，还送吃的给她，那晚阿离想着这些，心里甜得睡不着觉。起床打开那盒点心，拿起一块就要往嘴里送，忽然瞥见在一角放着的薄荷糕，不禁怔住，她是不吃薄荷糕的-----苏州糕点里，她只不吃这个，哥哥也很清楚。难道哥哥忘了吗？还是他没有注意？阿离猜测着，或者，这点心不是哥哥送的…？

正想着，窗外忽然闪过一双熟悉的眼睛，目光如刀锋般锐利。阿离被吓到，但黑暗中看不清楚对方是谁，她隐隐感到恐惧。

3.第二天清早，阿离又被芸姐叫过去，“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外面了，你快收拾下就出发吧。”阿离把针线装进荷包，心想上次没来得及打扮就去了老夫人也没有怪罪，就放心地走了。上了马车，看到小王爷俊朗的脸，吃了一惊，赶忙行礼。王爷笑着挥了挥手，“那些虚礼就免了吧，来坐。”她只得遵命。风吹起帘子，她注意到窗外不是上次去王府的那条路，不禁慌了，“王爷，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没有，我今天要去骑马，想带你一起去，你喜欢吗？”“……喜欢。但阿离从未骑过。”“没关系，我可以教你。骑射是我们从小就要学的。除了皇兄，就数我的骑射功夫最强了。”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阿离明白他说的皇兄是指当今圣上。

马车停在了郊外一个开阔的跑马场，“我每周都要来一次，这是我最轻松的时刻。”小王爷愉快地对阿离说。“上马吧！”阿离笨拙地爬上马背。“你抓紧缰绳，像我一样，抖一下，驾！”王爷示范着。“驾！”马儿迈开了蹄子，阿离开心极了。马儿很温顺，跑得也不快，第一次骑马就如此顺利，不禁让阿离忘掉了所有烦恼，在马背上尽情呼吸着青草的气息。“这是我专门为你选的‘鹿儿’，它很乖，喜欢吗？”小王爷的话把她拉回了现实。她很不熟练地翻身下马，福了福身子，说：“谢谢王爷。”王爷也从马上下来，站在她身旁，忽然解下自己的扇坠，系在她衣襟上，“阿离，你来我的王府吧。”少年诚恳地看着她。“王爷，我…”阿离说不出话。眼前的少年英俊潇洒，地位尊贵，他可以有很多的女人，也许只是一时游戏。但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深情款款，“自从我那天在大街上遇到你，你就已经在我心里。我一直想着你，谁知那晚就在家里与你重逢，这大概就是缘分吧。”阿离只觉得心跳加快，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再决定。”小王爷通情达理地说。

后来他们又骑了一个来回，阿离什么都不敢想，只专心骑马，技术反而精进不少，连王爷也不由称赞。

4.傍晚，回到云绣坊，她明白等着自己的又将是一大堆活计。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思绪乱成一团，根本无法集中精力，结果很没效率，绣了整整一个通宵才把活干完。第二天一早，才刚刚洗漱完，芸姐又派人来叫她了，说王府有人来接她过去。

阿离简直快晕过去，强打起精神上了马车，王爷开心地对她说：“今天我要带你去我最喜欢的地方。”她勉强笑了笑，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终于被人注意到。“昨晚睡得不好吗？”“呃，有许多工作要做。”马车徐徐前进，阿离实在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马车上只有自己一个。下了马车，她看到了从未见到过的美景，是一个空旷的山谷，流水潺潺，漫山遍野漂浮着朵朵蒲公英。小王爷惬意地坐在青草地上吹风，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这里真美。”“幽幽谷，你喜欢吗？”年轻的脸上洋溢着纯纯的笑。“喜欢。”阿离真心地说。“以前它是我的，不过现在，你也可以来这里。”他以王爷的口吻说。阿离不禁也笑了。

那晚回去，芸姐在等着她。“今天不用干活了，早点睡吧。”阿离受宠若惊地回房了，洗完澡又躺在了洛霞身边。

洛霞说：“这两天累坏了吧？”“恩，还好今天芸姐开恩。”

“不是她开恩，是王府的老夫人怕你太辛苦，今天专程托人送了东西给芸姐，要她少让你干点活。老夫人对你可真好。”

“老夫人…？”阿离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又乱了。

“小王爷，是什么时候来金陵的？”

“半年前皇上登基，他就被封到这啦。据说他有过一个王妃的，在来金陵的途中病死了。皇上好像还挺喜欢他的。”

阿离陷入了沉思。新帝抄了金陵四大家族，再封自己信任的兄弟来此当王，自然是为保江山稳固。过去在姑父家，那些政治斗争的事她虽不很清楚，也隐约知道他们支持的是五皇子，其生母是金陵选秀进京的秀女。但最后即位的却是三皇子，他们因此家破人亡。按理说她该恨皇上的，一并连小王爷也算是仇人，但政治斗争这回事又能说是谁对谁错呢？她叹了口气。回想起这两天的种种，还有那句“你来我的王府吧。”心里更是百般滋味。那扇坠还系在自己的衣襟呢。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着桌上那盒苏州糕点，阿离的脑海中闪过薛老板的微笑，病中他为自己拭汗，兄长般的体贴…那个修罗符，也是他给的吧…笑声像大海，眼神里有阳光。阿离不知道自己爱的人，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