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他乡遇故知（1 / 1）
电话接起来，是张良。
他似乎很紧张，接起电话的第一句就是：“兰兰，你在哪呢？”
半梦半醒之间，时空错乱。
依稀是旧时的大院，春暮夏初，小轩窗下，减了落红缤纷，浓了杨柳青意。
依旧是青春年少时，她倚着院中的梧桐，半是哀怨半是愁：“我爱你，瑜哥哥，可他们不让我们在一起。”
他星眸含笑，半弯薄唇：“兰兰，我们可以走，远走高飞，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远走高飞，能飞到哪里？只要两个人相爱，这个仿佛不重要，即便是天涯海角，只要有山有水，两个人就能厮守一生。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最后不是都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
摆脱不了的是彩云易散，好梦易醒。醒来依旧是那有限的空间，床头灯已经虚弱地亮着，那洒落一室的除了昏黄还有无尽的失落。
“兰兰，你在听吗？”
“在听。”
张良急切地问道：“你还好吗？你在哪里？”
“在家，你是不是打了好多电话，我刚才睡着了没听见。”
张良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长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我怕你做噩梦，吓醒了无所适从。”
他真傻，怕她被噩梦吓醒，就先把她吵醒，但是即便是这样，她仍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对她已是极好，自从她跟他说了她做噩梦的事情，他就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他的电话晚上一直开着，如果她害怕就给他打电话，无论多晚。
其实她不害怕，在醒来无亮的夜里，她只是觉得失落、无助，仿佛茫然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往哪走都是路，哪条路也都是荆棘，哪条路也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张良，我想起好久都没看到李姨了，她现在好吗？”
“你是不是想我妈妈了？你这个周末有空吗，如果想来的话，我开车去接你。”
“好，我们到时候再说。我困了。”她听出他的高兴，但是她只是觉得累。
“那晚安。”灯火熄处，浓密了相思。张良收起手机，看了看木兰已经暗了下去的窗户，苦涩地笑了笑。
张良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他进门后就看到李秀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里，惊讶地问道：“妈，你怎么现在还没睡？”
“今天雨儿从幼儿园放学回来，就一直缠着我要妈妈，怎么劝她也不好，最后哭着睡着了。”
张良听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地问道：“她是不是见到什么人了？”
“能见到什么人啊，可能的是在幼儿园里看到别的孩子都有妈妈，自己也想要，所以就闹起来了。哎，可怜的孩子。”李秀说道这里也禁不住拭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她睡了，我坐在这里就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情了。良子，你知道我们小户人家过日子要靠什么吗？”
“靠什么？”没有就好，张良暗暗地舒了口气，有些不解地问道。
“守本分，”李秀叹了口气说：“守本分就是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的饭，不是自己本分的不要去贪。”
张良也不知道他妈妈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哄道：“好的，妈。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谨记本分的，不是自己份内的东西不去贪的。”
李秀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问道：“你真的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张良笑道：“妈，兰兰想你了，说要周末过来看看你。”
李秀终于把视线从他身上拿开，许久才叹息道：“让她来吧。”
等李秀进屋后，张良重重地躺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
他母亲说的，他很小就知道。
小的时候，他随大院里的孩子一起上机关幼儿园，当时有个高干子弟嘲笑他是佣人的儿子，他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说：“连毛主席都说，劳动最光荣。”
到小学后，渐渐懂事，渐渐分清了人和人的差距，他再也没有那么理直气壮地说过那句话。到上初中，他便吵着他妈妈要去上别的中学。当时他妈妈问他理由，他怎么也不说，即便是被打了也坚持要转学。
那大约是他三十多年来唯一的一次执拗，他妈妈拗不过他，只得让他转学。新学校离他家很远，每天上学要两个多小时，但是他仍然开心，仿佛只要不跟那些高干子弟在一起就解脱了。后来他才知道他有的是一种心结，即便是离地再远，也解脱不了。
爱上曾木兰是一个理所当然的事情。小时候的木兰粉雕玉琢很可爱，待人又好，嘴巴很甜，见他就喊“良哥哥”，有时候他也恍惚觉得那就是自己的亲妹妹。
他初解情事时，她就在跟前。那时候的木兰，已经出落成如花的少女，一笑一颦无不灵动可人，她依旧依赖他，如同依赖一个哥哥，只是他不再拿她当妹妹了。
他想等她长大，等她能明白他的心意，他想等自己有足够的实力，能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可是他只等到了她爱上别人。
兜兜转转到现在，他们的距离是更近了还是更远了？
他现在可以放任自己去爱她，去想她，去沉溺于她的依赖，即便是她不爱他。但是他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远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比以前更多了，比如说赵紫。
第二天上班，毫无例外，她仍在他公司门口等他。穿着一袭紫色长裙，堵在公司门口，见他来也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大有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味道。
她以前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在他们认识的最初。
那时候，他在一个工地做监理，她是附近饭店老板的闺女，经常跑工地送外卖。他注意她时，她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带着一股野性的热烈。
一连几次之后她突然跑过来说：“他们说你是北京来的，我喜欢你，我们开始交往吧。”
如果能够预料到后面发生这么多事，他当时一定不会答应。
张良皱了皱眉头瞥了赵紫一眼，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掠过。
“张良，你什么让我看雨儿？”赵紫扯住他的衣服问道。
上班时间过往的路人很多，有人已经注意到这边。张良有些恼怒地扯过自己的衣服，嫌恶地瞪着赵紫，紫色是高贵、忧郁的颜色，她也配穿在身上。
他记得刚认识她时，她穿的衣服简单朴素，几乎从不化妆，一张脸显得生机勃勃。到如今她精致了妆容，却掩不住满面死水般的沉寂。她应算得到她想要的生活，麻雀变凤凰，却为什么要到他这里耍赖撒泼？
天知道他和他母亲费了多少精力才让雨儿适应没有妈妈的生活。当初她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现在又想凭着一时兴起，来搅乱他们平静的生活，门都没有！
张良冷笑道：“赵紫，你居然有脸来跟我说这个。”
赵紫娇小的脸，一下子煞白，咬着牙说：“你如果不答应，我就天天守在这里，守到你答应为止。”
张良面沉如水，虽波澜不兴，但语气中已经夹杂着几分火气：“你随便，你不怕丢人，你就守在这里。”说完转身就走，仍被赵紫一把抓住。
“当初离婚你也有责任，凭什么现在就不让我看孩子，”赵紫有些激动质问道，见他不吭气又地朝他喊道：“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难道一点旧情都不念？既然这样，看孩子是我的权利，你如果继续阻拦的话，我就去法院告你。”
张良沉默地听她说完，然后甩开手一声不吭地拂袖而去。
随她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最近老善良了
我居然让兰兰做了个美梦
让张良两口子久别重逢了
哇塞，积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