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夜阑珊(1 / 1)
大雄宝殿,庄严恢宏,诵经声远远送来,低沉而庄重。
就是这种氛围,也足以让人心中升起敬重之情,不由得肃然起敬。
洪萧悦看着上面,脸上似乎有些虔诚,但是更多的是迷茫。
她只能分清哪个是如来佛祖,哪个是观音菩萨,别的各路神仙就都分不清了。
但是,她仍然跪在蒲团上,仿佛很虔诚似的,心里默念着,“其实,我也分不清你们几位谁是谁,但是话说神仙都有慈悲心,那就不要见怪了……”
但是忽然停住了,她想起了,有些事情求神拜佛没有用,但是求人更没有用,那么还是转回来求一求这些也没有什么用的神仙吧!
“虽然,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们的,但是如果你们要是真能显灵倒也好,希望你们能显显灵,”她看着前面的几个神仙,也不知道这几个神仙各是管什么的,“求你们大家,还是求你们保佑那个臭小孩吧,他虽然有些不听话,有时候淘气,但是他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希望你们能保佑他,让他长命百岁……”
想到洛城王,洪萧悦心里不禁有些悲悯,这些神仙未必能保佑得了他。
这世间有很多事情,不是凡人能左右的,有很多事情,结局必是悲惨的。
洪萧悦看着那些神仙,虽然不是很虔诚,但是变得郑重起来,“求求你们,保佑那个臭小孩吧!”
祈求完洛城王的平安之后,洪萧悦又想到了自己的事情,看着那些或慈祥,或庄重,或凶恶的神仙。
“我很久以前,就见到过一个男孩,他有紫色的眼睛,我很喜欢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很闷,都不怎么理我,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他,从那次,他给我爹的马喂草料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我缠着他让他带我去一个地方,后来终于去了,那次,他保护我,我们两个一起跑,我很喜欢他拉着我跑的感觉,虽然他都没有说什么,但是我知道,那时候,他应该是在意我的,我要让他记住我,我吻了他,也踩了他,第二天,我就走了,但是我记下他了,虽然我一直也没有想到过,会再次见到他,但是,我真的又见到他了,他长大了,不是当年的那个男孩了,而且他又救了我,我们差点掉下悬崖摔死,要是他不想救我的话,他就不用冒这个险了,我觉得我更喜欢他了,不是因为他又救了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但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因为他就像一个木头一样,那么闷,我讨厌他叫我小姐,我更讨厌他叫我王妃,他说他会保护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他说让我等到一切都结束后,但是,他却没有说过喜欢我,是他笨啊,还是他不喜欢我?他应该不是不喜欢我的,但是,他为什么不说他喜不喜欢我呢?是,我也没有说过我喜欢他,但是我吻过他,我不喜欢你,我吻你做什么?总不能让我先说吧!神仙们,他喜不喜欢我?那他为什么不说呢?……”
洪萧悦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她会面对着这些泥塑木雕的神仙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但是那些神仙恐怕也是被她这些没头没脑的话给弄晕了,一点神示都没有给她。
洪萧悦看看那些神仙,也看不出与刚才有什么不同,叹了口气,没有办法,心诚则灵,她还是没有诚意吧!但是忽然看到前面有竹筒,里面放着竹签。
要不然,抽个签吧!
洪萧悦虽然不太信这些,但是如果抽出个上上签,心里还能安慰一下。
她没有像别人一样,晃动竹筒,倒出竹签,而是闭上眼睛,从里面随意抽出一根,她怕一晃的话,把竹签都倒出来。
“王妃。”
洪萧悦正想找一个和尚为自己解签,身后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回头一看,却是一个有些眼熟的白衣少年,未及弱冠,气度飘洒,卓尔不群。
洪萧悦有些疑惑,虽然这个少年很眼熟,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王妃,臣下是花城裴王爷之子裴溹。”裴溹说道。
裴溹?
洪萧悦想起来了,那次去花城,她见过这个小王爷,但是当时他还小,所以一时想不起来。
而如今看他,果然有些不同凡响,虽然年龄尚幼,但也有华彩倾天下的气势。
“小裴王爷。”洪萧悦没有想到在这里又能见到他了,但是他怎么会认出她呢?
虽然见过,但不过是好几年前的一面之缘而已。
裴溹看见她手中拿的竹签,笑道,“王妃,是要去解签吗?”
“是。”洪萧悦回答。
她知道裴溹是顾连城的东宫侍读。
“实不相瞒,小王也会解签。”裴溹说。
洪萧悦看着他,既然你与顾连城是一伙的,那这个签莫不如先让你解,“那劳小王爷为我解这个签,好吗?”
“恭敬不如从命。”裴溹笑着接过竹签。
虽然裴溹的笑容亲切而迷人,甚至有些不羁,但是洪萧悦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她想到了王皇后。
“平安还是姻缘?”裴溹看着竹签,问洪萧悦。
“平安。”洪萧悦说。
“恐怕不是很好。”裴溹皱了皱眉。
“怎么说?”
“凤凰涅槃。”裴溹说。
“什么意思?”洪萧悦问。
“凤凰涅槃”,她有些一头雾水。
“求签,很多时候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只能解到这里了。”裴溹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那么……”洪萧悦犹豫了一会儿,“姻缘呢?”
裴溹看着她,笑了笑,那笑容却有些古怪。
“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裴溹说道。
这句话,洪萧悦却能大概想明白,这是古乐府里的诗句。
然而,她的平安求的是洛城王,而姻缘却是她自己。
签是坏签,平安姻缘都是坏的。
等到裴溹将签还给她,告辞离开后,洪萧悦咬咬牙,“什么见鬼的签!”把竹签扭断,扔进香炉里。
裴溹走了出去,虽然面上还挂着笑,然而笑容冷冽得出奇。
他今天是来找妙善堂方丈晦明下棋的,也是想会一会洪萧悦。
“小施主。”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晦明大师看着棋盘摇摇头,“老衲输了。”
“大师过谦了,大师仁义,不肯杀生过度,便宜了小王。”裴溹说。
“小施主,仁义也有仁义的好,刀锋太利,不先伤人先伤己。”晦明大师意味深长。
但是裴溹不以为意。
晦明大师摇摇头,捡回棋子,重新开局。
天色已经晚了,而今天正好是十五的庙会,灯火通明,四处都是嘈杂的叫卖声。
洪萧悦走在街上,她最讨厌在笼子里,但是却总是在笼子里,她都记不得自己上次偷偷跑出来逛庙会是什么时候了。
王皇后允许她可以在妙善堂住一晚,既然有一晚,那么就千万不能浪费了,至于换一套平常的衣服,躲过旁人的看管,溜出去,那可是她的看家本事。
虽然这么溜出来在皇宫那种禁卫森严的地方,难于登天,但是在这个四处透风的寺庙里,却轻而易举。
她很久没有到俗世人间中来了,这个喧闹的凡间对于她来说,都有些陌生了。
她兴致勃勃地四面看着,有捏泥人的,有卖糖葫芦的,有杂耍的……
如此热闹而纷呈。
“姑娘,买两个面具回去玩吧!”一个老者招呼着她。
洪萧悦跑过去,在面具摊上挑挑拣拣。
“姑娘,这个娃娃头不错啊……这个兔儿爷也好……”老者对洪萧悦说着,把面具拿给她看,推销着。
洪萧悦摇摇头,“不要这个,不要那个……”还在翻检,总算找到了一个猪八戒的面具,高兴地喊道,“就要这个了!”
老者摇摇头,“姑娘家竟然也喜欢八戒的面具。”
洪萧悦把面具戴上,“不是很好嘛!”把铜板给了老者。
她带着面具在人群中走着,庙会上,很多人都带着面具,而且经常会出现两个悟空打照面的情况。
火树银花不夜天,大部分人都尽情享受着庙会的热闹。
而她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带着狰狞的阎罗面具的瘦高黑衣男人。
只不过,可能,她并不知道。
洪萧悦在热闹的人群走了一会儿,可能觉得索然无味了,越走越远离人群,越走越偏僻,而且离妙善堂越来越远,似乎,她不怕走丢了。
而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也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他似乎也奇怪,洪萧悦为什么会往这么僻静的地方走。
离庙会越来越远了,人越来越少了,四周也越来越黑暗了。
可以更形象点,这里是一个荒无人烟的阴暗角落。
洪萧悦停下了,转过身,她的身后有一个带着阎罗面具的男人,夜色黑漆漆的,那个瘦高男人更显得阴森恐怖。
“你跟我这么久,做什么?是要杀我吗?”洪萧悦问道。
那个男人也有些奇怪,他自恃他的武功,认为洪萧悦不会察觉到自己在跟踪她,况且,她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
洪萧悦见黑衣人不说话,又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她的语气里竟然没有害怕。
“你怎么知道,我在跟着你?”黑衣人还是问道。
“很简单啊!”洪萧悦笑道,“我从小是在边城长大的,匈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来,我们对危险都是很敏感的,我感觉到危险了!”
“那你为什么还来这样的地方?”黑衣人问。
王皇后让他杀了她,但是他并不想,他并不想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但是他更不想违抗王皇后。
“因为我猜你想杀我,你是要杀我吗?”洪萧悦问道。
就是再沉着,再冷静的人,也要被洪萧悦搞糊涂了。
“是。”黑衣人回答她。
“好啊!”洪萧悦笑道,仿佛她求之不得。
有人要杀她,她竟然还说好。
“有一个人答应过我,说不会让我受到伤害的,我想看看他能不能做到。”洪萧悦说。
这里漆黑,似乎四野无人。
“他能做到吗?”黑衣人问她。
“他一定能做到!”洪萧悦很肯定。
黑衣人似乎冷笑了一下,“万一他做不到呢?”
“我不相信,”洪萧悦说,“如果那样,你就杀了我吧!”
寂寂的黑夜中,有暗黑的鸟影掠过,月亮被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月色。
阴森,无风。
两个人对峙着,都有着莫名其妙的理由,做着莫名其妙的事情。
一个要杀人,因为一个女人的“讨厌”。
一个等着被杀,因为一个男子的“保护”。
洪萧悦站在那里,不动。
黑衣人握紧了腰畔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