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青玉案（1 / 1）
江奴听了这句话，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摇摇头，“回小姐，我不敢。”
女孩儿摇着他的袖子，央求着，“你就带我去嘛！”
“回小姐，我不敢。”江奴还是那句话。
“求求你你嘛，我一个人找不到，要是找得到，就不求人了，你就带我去嘛！”
女孩儿缠着江奴，希望他能带自己去临春江。
但是江奴毫不为女孩儿的央求所动，一直摇头。
过了很久，女孩儿看根本没有办法打动江奴，一气之下，甩开他的袖子，“不去了！不去了！你走吧！”
“小姐，告退了。”江奴不紧不慢地说着，退了下去。
女孩儿看他的背影，心里更气了，“哼”了一声，坐在雪地里。
“二夫人。”小年敲门进来了。
而二夫人坐在老地方，那个靠江的窗户边，冷冷淡淡地问，“有什么事吗？”
“她是谁？”小年问。
“谁？”二夫人问道。
“我娘。”小年说，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坐在那里，看了看外面静谧的江水，“将军的女儿。”
花城是一个繁华而热闹的城市，雪停后没有几天，街面上就几乎看不到什么雪了，有的是被打扫干净了，而有的是被行人踩化了，踩出乌黑的街面，但是屋顶上还覆盖着白雪，城外的群山和原野也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江奴从王府的小门出去了。
他被差遣去城东拿东西，但是从一出门开始，他就发觉后面有人在跟着他。
他回头看了看，但是除了地上的残雪，没有其他的了。
江奴没有再看，而是向前走着，没有再回头。
走进了一个小胡同，他停了下来，转过身，“什么人？出来吧！”
“扑哧”一声清脆的笑声，一个女孩儿从旁边跳了出来。
“小姐好！”江奴弯腰行个礼，转回去，不再管她，继续向前走。
但是女孩儿有些急了，跑上去拉住他，“你别走啊！”
“回小姐，我要去城东取东西。”江奴停下说。
女孩儿乌黑的眼睛转了转，跃然道，“好啊！我跟你一起去！据说花城城东很好玩的！”
城东就是青楼秦馆之地。
“回小姐，那里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江奴说。
“哎呀！你烦不烦啊！”女孩儿不耐烦了，“我说要去就去，你还能把我绑起来不成？”
江奴的确是不能把她绑起来。
“你就带我去看看嘛！”女孩儿摇着他的袖子。
江奴不说话。
“哼！”女孩儿摔下他的袖子，“你不想带我去，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跟定你了，你不是要到城东吗？我就跟着你到城东，你甩不掉我的！”
江奴对这个有些刁蛮的女孩儿没有办法，默不作声，向前走去。
女孩儿不禁有些得意，笑着。
但是两个人走一段距离，江奴还是那么闷，女孩儿有些受不了了，“喂！小子！”
“小姐。”江奴回身。
“你是木头吗？”女孩儿问他。
江奴摇摇头，“不是。”
“我看你就像一根木头！”女孩儿说道，有些赌气。
“我叫洪萧悦，你呢？”女孩儿洪萧悦问江奴。
江奴想了想，“江城雁。”
“挺好听，是什么字？”洪萧悦问。
“临春江，花城，大雁。”江城雁说。
“江城雁，很好的呢！谁给你起的名字，他很会起名字！”洪萧悦说。
江城雁沉默了很久，“我娘。”
阿罗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因为她怀他的时候，在花城外采桑叶，那正是秋天，临春江秋水无澜，花城上空秋高万里，而北雁正南飞。
虽然江城雁一直都是木然着一张脸，好像没有什么感情似的，但是洪萧悦也察觉到有些异样，试探着问他，“你娘还好吧？”
江城雁看她忽然变得小心翼翼，不禁也对这个刁蛮的女孩儿有些好感，她虽然刁蛮，但是人不错，“她死了。”
洪萧悦不禁也有些黯然，“对不起。”
江城雁继续向前走，“没事儿。”
走进了街市，洪萧悦看着那么多琳琅满目的东西，眼睛不禁更亮了，兴奋地问着江城雁，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江城雁很耐心地告诉她。
洪萧悦拉着江城雁跑到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先拿起一个阎罗的面具，青面獠牙，摇摇头，“好丑！”扔了回去。
在里面挑挑拣拣，有娃娃头，有兔儿爷等等，她都拿出来看了看，但是都摇摇头，直到挑出个孙悟空和猪八戒，不禁笑了笑，不由分说，把猪八戒的面具戴到了江城雁的脸上，然后自己戴着孙悟空的面具。
“八戒你讨打！”洪萧悦低沉着声音说道，说完就笑了。
而江城雁把面具拿了下来，放回去。
洪萧悦从钱袋里拿出几个铜板，买下两个面具，“幸亏还记得带银子！”
“拿着啊！”洪萧悦把猪八戒的面具塞到江城雁的怀里。
江城雁还想还给她，但是洪萧悦拦住了，“你烦不烦啊！”
过了一会儿，洪萧悦看到剪纸，又买了一些剪纸，尔后，又是糖葫芦，再后来，陶瓷动物……
后来，她一个人拿不下了，就塞给江城雁，让他拿着。
经过那家铺子，江城雁进去取东西。
掌柜的进去拿了，但是慢悠悠的，江城雁不知道如果他出去了，洪萧悦会不会已经走了。
竟然有些焦急，仰头看着掌柜出来没出来，他也奇怪，自己怎么会这样？
好半天，那个慢性子的掌柜才把包袱拿出来。
等江城雁出了店铺，发现洪萧悦竟然没有走，而是靠在墙上等他，“你怎么这么慢啊！”
“你是不是没有其他事情了？”洪萧悦跑上来问。
“是。”江城雁回答她。
“那就好了！”洪萧悦拍手，“那你现在就要一心一意开始陪我逛了！”
“为什么？”江城雁不解。
“什么为什么啊？”洪萧悦反问，“你不陪我，要是我一个人走丢了，怎么办？”
江城雁没有想到她竟然给出一个这样无赖但是又合理的理由，有些无奈，但是也很高兴。
闹市逛得差不多了，而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我们回去吧！”江城雁看看天色说。
“才什么时候，不回去，我爹三天看不到我都不会急的！”洪萧悦说道。
她也看了看天色，忽然神秘地对江城雁说道，“现在我们去临春江吧！”
江城雁本待回绝，但是没有说出口，只能带着她去了。
“我听二娘说过这里，所以就想来看看，我二娘可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洪萧悦好奇而兴奋地四处张望着。
虽然，太阳还没有下山，但是这里的热闹已经开始，有灯火楼台，歌舞丝竹，而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也是玉勒雕鞍，走马章台。
但他们两个人与这里却格格不入，而且相当惹眼。
几乎没有孩子会来这里，更何况，还有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女孩儿。
有几个人已经盯上了他们，但是洪萧悦只顾着四处看，没有注意到，但江城雁已经察觉到有些异样了。
“我们还是走吧！”江城雁对洪萧悦说。
“天黑了再走。”洪萧悦说。
江城雁不再说什么了，洪萧悦慢慢逛着，这里倒真是个新奇的地方。
人越来越多了，而天色也越来越晚了。
洪萧悦信步走着。
她似乎真的很容易在花城走丢，因为她现在虽然还在临春江一带，但是已经入了岔路，这里已经没有中心地带热闹了，很冷清，而且，也不像人多的地方那么安全了。
路边有几个人在看他们。
而且已经有几个不怀好意、游手好闲的人，跌跌撞撞地往他们身边贴，但是都被江城雁挡开了。
但是，那几个被挡开的人，却又笑嘻嘻地往上贴，“小妹妹，干什么一个人来啊？这里可是个好玩的地方，哥哥带你到处走走！”
江城雁把洪萧悦拉到身边，挡开了那个人伸来的手。
洪萧悦瞪了那个涎皮涎脸的人一眼，喝道，“你放老实点！”
一个人嬉皮笑脸地说，“小妹妹还挺厉害的嘛！”伸出爪子就想碰洪萧悦粉嫩的小脸。
江城雁把他的手挡开了。
“你小子是不是太碍事儿了！”那个人骂道。
洪萧悦四面看了看，有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不禁有些后悔、害怕，“怎么办？”
“跑吧！”江城雁低声对她说。
洪萧悦眼睛转了转，看着手里的东西，咬咬牙，用力扔了出去，都扔到堵在前面的那些人的脸上，叫了一声，“跑啊！”
江城雁拉着她，趁着这时候的慌乱，冲了出去，“跟我跑！”一溜烟窜入了街边的一条小巷里。
江城雁跑得太快了，要不是他拉着洪萧悦，洪萧悦几乎跟不上他。
跑了一会儿，好像后面没有人声了，两个人停下来，靠在墙上。
“你跑得太快了，我几乎是被你拖着跑的！”洪萧悦气喘吁吁地说。
江城雁没有说话，而是侧耳听着，“他们追来了！”
“什么？”洪萧悦吃了一惊。
“不要说话！”江城雁低声说，把洪萧悦拉进一扇门里。
洪萧悦跟他走了进去，里面却是一团漆黑。
但是江城雁仿佛很熟识似的，在黑暗中穿梭着，“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门，先跳了进去，“快进来！”
洪萧悦很好奇，但是那门有点高，“太高了。”
江城雁不再说什么，而是踮起脚，从里面伸出手臂，抱住洪萧悦的腰，用力一抬，把她抬了进来。
洪萧悦落到地上，发现下面是实的，而鼻子里闻到的是腐朽木材的味道，不禁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
江城雁把门关上，低声嘱咐着，“不要说话。”
洪萧悦小声回答，“知道了。”
这里的空间很小，两个人挤在一处，呼吸可闻，连对方的心跳都能听到。
“你很紧张？”洪萧悦问江城雁，呼出的热气吹到他的脸上。
江城雁没有回答，洪萧悦轻轻笑了一声。
但是她第二声还没有笑出来，就被江城雁把嘴巴捂上了。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他奶奶的！人呢？”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说。
“到嘴的鸭子飞了！”另一个人也在骂骂咧咧。
听声音，这几个人是在巷子里。
杂乱的脚步声和骂声，那群人渐渐走远了。
江城雁放开手。
洪萧悦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想捂死我啊？”
“对不起。”江城雁说。
洪萧悦忽然笑了，“我爹肯定会喜欢你！”
江城雁有些好奇。
“他会让你天天趴在地上听，匈奴这次又出动多少兵马！”洪萧悦说完就又笑了。
江城雁没有接话，而是先把洪萧悦抬了出去，然后自己跳了出去。
“回去吧！”江城雁说。
洪萧悦想了想，也没有什么意思了，“那就回去吧！”
路上，洪萧悦又笑了，“我有一次，差点被匈奴抢了去，那次以后，我娘就不准我私自出城了。”
“朔北好吗？”江城雁忽然问道。
“朔北？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但是很壮阔，你想想啊，那一片一片的黄沙，几百里荒无人烟，有些人一到，就被那些黄沙吓倒了，对了，尤其是傍晚，站在城墙上看火烧云，非常漂亮，还有冬天的雪地，花城的这点雪，根本就没法比的，你要是到边城，我带你到处看看！”提到朔北，洪萧悦不禁有些兴奋了。
当然，这两个孩子此时此刻不会想到，若干年后，他们会再度经受那朔北风沙的侵袭，而他们更不会想到，那朔北的风沙不仅仅是壮美的回忆，更有混着鲜血的泪水。
“咦？对了，”洪萧悦忽然想到点什么，“你怎么会躲到那里？”
江城雁沉默了一会儿，“那里曾经是我家。”
洪萧悦想到点什么，不再说话了。
在边城，她也看多了那些痛失家园，流离失所的边民。
“谢谢你！”进了王府的小门，洪萧悦说。
“没事儿。”江城雁回答她。
不防洪萧悦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江城雁一个愣怔，而暮色中，洪萧悦早就跑远了。
在大漠黄沙中长大的女孩儿，有着敢爱敢恨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