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红雪满江园(1 / 1)
推开窗,一阵清风钻入鼻间。
放眼望去,浓雾已消散了许多,视线开始明朗起来。客栈楼下传来一阵惊呼声,紧接着响起掌声阵阵。川夜揉揉太阳穴,张着微红的双眼下了楼,见云池坐在门口的桌子上饮酒。
“起得可真早。浓雾过后必是晴天,终于能上路了。”川夜一面说,一面打着哈欠。
此地离里江不远,穿过燕门关,前方便是里江境内沿江镇。沿江镇在里江毫无名气可言,只是里江的一截断尾,若不是事先研究路线,她也不会晓得还有这么一处小镇。吃过早饭,二人重新雇了辆马车上路。云池虽吃了川夜的紫彬蛇,但体内的真气还有些绪乱,为了保持体力,以防不测,便放弃原先预计骑马前往的打算。
温暖的太阳洋洋洒洒地照在从雾中挣脱出来的尘世,马蹄声在黄土路上蹂躏出一个又一个脚印,深深浅浅,铿锵有力,抑昂顿措的调子,在秀丽的乡间小路上留下一窜独特的风韵。
马车突然减速,渐行渐慢,接着听见车夫浑厚的嗓音:“二位客官,要过关了。”
“什么人?”关口守城的侍卫伸出长矛拦在马车前面。
云池打起帘子,缓缓下车道:“我们是从京周来的,进关转转。”
侍卫瞅了云池一会儿,又朝车内瞄去,伸手一指:“那是谁,下来!”车内的人有些无奈,只好不情愿地下了车,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侍卫眼前一亮,咳了一声,对身旁的小兵道:“去车内看看有无可疑之处!”
经过一番搜查,终进得里江城来。
车夫林少清大手一挥,道:“二位,这便里是沿江镇南,向前直走,渡过柳树林就到了里江府衙。现在已近午时,二位还是先吃点儿东西再赶路罢。”
找了间馆子,在临门的桌前坐下,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壶酒,川夜一路的沉默便开始活跃起来。云池有些奇怪,为何每次坐马车他总是一副睡觉的模样。
车夫见他脑袋从左转至右,眼珠子滴溜溜忙个不停,便一一解说与他听。二人你来我往,几杯酒下肚,车夫双颊有些泛红,举着酒怀叹道:“沿江镇现在小了,以前很大的,就在五年前,那些地方全是房舍。”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望无际的树林,压低了声,“那时,我才十四岁,时常去东边的街上卖水果。后来,一场瘟疫将住在东边的人都拖进了地府。有些人搬到东边那儿去住,结果他们也病死了。人人都说邪气太重,那处的房子渐渐就荒凉了,无人居住,渐渐地就被人称作‘鬼镇’。”
“什么?”久久不语的云池听了这番话回过头来,目光锐利地盯着车夫,冷笑道:“你自何处听来这等荒谬之词?”
他打了个饱塥,一张嘴,酒气扑面而至。云池拧了眉,道:“谁让你喝酒了?”车夫笑笑,道:“姑娘,这酒香得紧,跟东边的七里红相去不远……”话一完,便迎面栽倒。
云池板着脸看向始作佣者,他微微地笑着,饮了一口酒,并不言语。
云池走出门透口气,放眼望去,所谓镇,也实在有点夸张。一户一户相隔不远,但房舍不多,行人也很少。正自纳闷,忽然肩膀一疼,撞得她连退二步。撞上她的女子怔了一下,停下前行的脚步,嘴巴张了张,继续向前移动,正眼也不瞧一下身边的云池。
那女子似乎身体不适,走路的姿态看上去有些软弱无力,只须一阵风便可将其吹走。兀然,一阵风经过,将地上的尘土卷起,细微的沙尘钻进云池眼内,酸涩不已。揉了揉双眸,阳光有些刺眼。
“川夜?”见店里无人,问向店小二,“刚刚跟我一起坐在这里的人去哪儿了?”
店小二后退一步,瞄了她一眼,冷冷道:“走了。”
“走了?”云池一怔,道:“几时走的,朝哪儿去了?”
“姑娘又没付银子让我看着。”嘀咕了一句,便端着盘子绕开了。
“见鬼。”云池咒了一句,见停在前门角的马车也不见了。那车夫竟然私自走了,工都不要了,还真少见。
出门时二人还在,怎么一恍眼便不见了?离开仅仅才半盅茶的时间而已,他们能如此迅速地自她眼前溜走,且还赶着马车?二个大活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凭空消失了。别说别人不相信,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纵使川夜轻功再妙。
细细碎碎的声音,如微风拂过清颜,轻得整个店内只剩下空气与呼吸的缠棉。
低低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
“站住,爹说的话你没听见?”
“女儿听见了。”微微低了头,不敢转过身子去。
“听见了还去,爹的话你全当耳边风?”语气严厉起来,她可以想象得到此时父亲微微锐利的眼神。父亲总是很平静,但偶尔也会因为一些事情而打破这份淡然。近来,他似乎越来越奇怪,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隐着一股怒气。
最后,父亲终于走了,她也被下人送回了房间。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可父亲却一反常态,接连几日都不让她去师傅家。师傅离开京周已有大半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为了博得师傅的赞扬,云池很努力地练武,符也渐渐画得得心应手。
师傅与她约好的,一定会在月底前回来。
天渐渐黑了,云池有些按奈不住。换好衣服,吹了灯,轻轻打开窗户,一个翻身,便跃上屋顶,乘着月夜悄然离去。
平日里为了教她武功与道术,师傅住在后街的一座宅子里,江园,随着她年纪的增长只偶尔回去。翻身进入院内,屋子里一片清冷,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轻轻推门而入,点上蜡烛,伸手抹了一下桌面,沾了一手的灰尘。出屋转个弯进了卧室,床上的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枕头平整得没有一丝折皱。摸摸床单,除却凉气并没有她想要的温度。
“师傅?”轻轻唤了一声,希望师傅能像以前一样突然自身后冒出来,手里捏着一只闪闪发光的珠子朝她挤眼,唬她一跳。回答她的只是静谥夜空里的一片萧瑟,雪花飘落在枝头,发出细微的坠落声。
窗外,北风咆哮,仿佛在发泄忍了几千年的怒火,一声比一声紧促,一下比一下用力。廊下的竹铃被惊醒,在夜风里裹着寒雪,叮叮当当响个不住。窗猛地被忽忽作响的风撞开,一阵寒气夹着飞雪窜窗而入,肆意的态度嚣张而傲慢,一故作气将屋内的烛火瞬间吞灭。
云池缩了缩双肩,正要关上窗离去,忽然闻见一阵香气,自风里飘来的从未闻过的气味。眨了眨眼,疑惑地将头伸出窗外,鼻子用力地朝着香气的方向嗅去。清新、幽香将嗅觉填满,心里忍不住叹了声:“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