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桃花人面去(二)(1 / 1)
“姑娘,你没事儿真是谢天谢地。”似乎是店小二的声音。
“还真没死啊。”另一个声音传进耳内,似乎,见她活着有些不高兴。
“行了,看过了罢,她没事了,休息片刻便好。”川夜一面笑着谴走店小二与看好戏的江洲民,一面看着小厮将药放在桌上。江洲民虽相信了他的兄弟乃皆被阴鬼所杀,却不肯离开燕门客栈,害得掌柜多次悄悄要求川夜将江洲民赶走。
一闻见药味儿,云池猛然睁眼,低声恨道:“这家伙,又要占人便宜。”
“哟,这话真不中听,谁占谁便宜呐,难道你吃亏了不成?”川夜低低笑着,将药端过,话峰一转,“几时能赶路,雾可是快散了。”
云池将药一饮而尽,无奈道:“本打算今日上沿江,没想到这一路的耽搁,竟又晚了一日。吃了药,也恢愎得差不多,今日休息一晚明早便可动身。”见川夜望着窗外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不甚自在起来。
便下了床来至桌边,食指伸进茶盅内沾了水,在桌上画出卦图。凝视片刻,抓了几枚铜钱在手内摇了摇,慢慢摊在桌上。川夜见她卜卦,便走上前去观看,怎奈窗口没了他的阻挡,风溜进屋内将烛火席卷而去,只留下一室的清冷与灰暗。
“叮当!”一声脆响,铜钱落地,将暗夜里的沉寂敲响。
云池抵制住黑暗中传来的燥热,沉声道:“我要休息了。”
“哦,那你睡罢。”他静静地答道。
“你不累么?”她在想万一他找借口不出去,就用武力将他丢出去。不过,有点担心自己目前的状况似乎不是他的对手。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川夜总是很会装傻。
“你是在关心我么?”黑暗里传来他吃吃地笑声,她似乎能看见他得意地扯着唇角十分欠揍的模样。
“你放心睡罢,万一那家伙再来,你就躺在床上好好看我怎么收拾他。”
“呃。”云池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应话。或许,她可以认为川夜是在关心自己。
“话又说回来,云池,你的功夫也太差了,居然让他将你重伤。以这样的功夫实在有辱师门,你师傅若知道,定是气得要死。”
见她一直不语,川夜转眼朝她望去。
“没机会了。”良久,听见她上床的声音,然后飘出这么一句有气无力的话。伤她的是一只狸妖,修行至少有七百年。如果不那样做,或许,她不会受伤。但,找不到方法来完成对师傅的诺言,对父亲的期许。
有多久,她没有再见过师傅的笑脸,细算起来有十一年了。不知不觉中,他离开已那么久,久到每当回忆时,却皆是支离破碎的画面。为何每个她珍爱的人总是先一步舍身而去呢?
眼眸忽然肿胀起来,渐渐蓄满泪水。川夜正坐在离她不到二米的地方,所以她使劲睁大双眸,将眼泪往肚里吞咽。喉间传来阵阵疼痛,苦涩、寂寞、悲伤一鼓作气袭来,排山倒海之势另她几乎无法忍住眼中的泪水,从来没有过的慌张另她有些措手不及。
曾几何时,那些遗忘的疼痛又再次觉醒?
曾几何时,她自以为是的强大却是空城?
曾几何时,她的心竟变得如此柔弱不堪?
到底是几时,那些人,那些事,都一一风化在记忆里,将她身体里的温暖逐渐抽空,只余下一片清寒。凡是她珍爱的,都无一不渐渐消散。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生气,恨不能将身体剁成碎片,随风散去。她恨,恨自己竟是如此的软弱。
流泪的人是弱者。父亲总是这么说。
她猛然光着脚走下床。
川夜还来不及弄明白,已见她端起茶壶朝自己头上全数倒下。滴水声清脆地在地板上响起,黑暗里,似谁在偷偷地哭泣。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茶水,适才的翻江倒海已消失,云池只觉得心内一片静谥,只剩下张嘴的呼吸在夜色里流转,再流转,似烟,似雨,将心一寸一寸斩断,然后重叠。
川夜起身走了出去。
脸上的茶水伴着另一种透明的液体,带着一股清甜缓缓流下,她眨了眨眼,露出一抹悲伤的浅笑,在黑暗里如流星划过。
脚步响起的那一刻,她转过身去,不想让川夜看到现在的自己。哪怕她明知屋里漆黑一片,却总觉得那双眼能看见许多东西,闪着看不透的东西。
川夜将东西放进她手里,绕至她面前,道:“味道不错罢?”
她感觉他似乎在笑。一种阴谋得逞后的笑。
当意识到他的手正停在衣带上时才猛然自恍惚中惊醒,正要拔开,忽闻他道:“你要敢动,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别太过份!”她轻轻拧着眉。
“啧,你以前也未必是我的对手,何况如今。只要你不动,我保证不会吃了你的。”
他就这么蛮横地固执地轻而易举地撑握了她的死穴,任凭那双曾被她比作女子的纤纤玉手在衣上游动,轻轻解开衣衫。她忍不住抖了一下,川夜轻轻呼了口气,道:“不想死就别动。”
她并没有动,只是有点儿发抖。她看出来了,川夜是要帮她换衣服。就算他是出于关心,一番好意,可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现在是这么一副场面,虽然黑灯瞎火的,但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男人,是个吻过她多次的男人。
脑中忽想起凌昌的冷脸,一个哆嗦,双腿倏然一软,向他身上扑去。
“嘭咚!”一声闷响,两人双双倒地。
窗外,树叶被风吹得乱响。屋内,二人顿时失了言语。云池就那么结结实实地压在他身上。川夜狡黠地目光一闪,在暗夜里划出一丝光亮,笑道:“我可否理解为你是故意的?”
云池刚想起身,便被他双手困住。她放弃挣扎,脸贴着他的胸口,呼出的气在其胸口流转。
川夜见她又不语,便道:“云池。”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便也不出声了。
沉默许久,云池重重地叹了声气,打破这份尴尬的沉默,道:“川夜,我已成亲了,请你自重。”
川夜听闻,笑道:“哎呀,我说云池,你没看出来么,我已很自重了。不然,女子在怀,岂有不动色也。”
云池有些无奈,虽然他这话说得没错,可听起来似乎是在耍赖,由此可见他是个伪君子。真正的君子那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你……”原本是想问他为何缕次对她行为非常,可话到嘴边,终是不好意思开口。况且,似乎也不全是他的错。有一回,他也不是被自己给吻了么,虽然后来的局势完全由他撑控了去。
为什么呢?
是喜欢吗?
她摇了摇头,即刻否定了自己幼稚的想法。像川夜这种长相绝色的男子,只要是女子,没有不对其动心的。或许,他就因为身边围绕的女子太多,才会见到姑娘就随便起来。
他是个轻浮的男人?
这么一想,他的行为也能解释过去,可心里又有点不甘承认他是一个爱寻花问柳的孟浪之人。
“云池,你能不能别动?”再她又一次摇起头时,他哭笑不得地抛出一句话。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极其有限的,他实在佩服自己的定力,或许,真有升仙的资本也未可知。
“松手,我有些难受。”身体本来就未曾愎原,才受了闷气,现在被茶水一淋,有些禁不住。
川夜松开手,抬眼看去,不由得微微怔住。
云池正缓缓宽衣。
衣带渐宽,诱人的锁骨将身体衬得更加妩媚,平静的双眸如秋水般流转。衣衫缓缓滑落,雪白的身体在幽暗的夜里若隐若现,更加晶莹如玉。作为妖,漆黑如墨的夜晚对他来说与白天差别不大。一件衣服忽然朝脸上飞来,下一刻便遮掩了他的视线。
川夜抽抽嘴角,愣了一会儿,便嘻嘻笑道:“呃,你以为你是瑶池仙女下凡呐,还遮遮掩掩的。”
拿下头上的衣物,她早已换好衣衫,立在桌边神情木讷地呷茶。那张脸重现了那时雨中初遇的表情,苍白而悲凉,绝望却又无奈,双眼含悲噙痛,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冲击。
终是这样一个局面。
那些过往,无法释怀,谁的痛又会将谁的明天淹没。
桃花绯红,如烟如雨,遥看似画,近看却无。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