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海祭之夜(一)(1 / 1)
羽夜晰默默地看着夜晨,她从夜晨眼中看到坚决。
“血潋,让我和夜晨单独谈话,好吗?”她转头,朝血潋轻声说,后者微微点头,在她肩上按了下,便朝越来越热闹的小岛走去。
那边的小岛上,越来越多的灯被点燃,远远看去,似乎连整个岛也被点燃了起来。
没有人发现这里海面上的异常,即使脚下莲花发出蓝色焰火,也只让人联想到漂浮的莲灯。
“夜晨,我去去就回。”凤逐月对着夜晨微笑,转身离去,把空间留给这对朋友。
天空中,星河璀璨,明月高悬,天海交界出,隐隐出现一条白线。
夜晨静静地看着远方,眼眸低垂,双拳紧捏。
羽夜晰了解她。
“我失去了慕筝,我不想失去你。”羽夜晰直接地说道。
“……”夜晨不语,仍旧低头看着海面。
“有些事,你没说,但是,我会看。凤逐月……他……”羽夜晰担心地道,一双眉微皱,她走到夜晨身边。
“虽然说,有些事会很遗憾,但是对我来说,最不想的是看到你离开。”羽夜晰拿起她的手,把她的拳展开,一手交握。
“……”夜晨慢慢抬头,却是不语。
“我知道,我的话已经不能改变你的心意,我不希望,我心中的预感成真,我不管星瑟对他们来说有多么重要,我也不管星瑟出现能挽救什么,你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人之一世,有我们这样的奇遇的人,能有几个?你对我来,是非常珍贵的。”羽夜晰两手交握住她的手。
“夜晰……”夜晨看着她,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如果我有女儿,必定取你的名字其一字来做她的名。”羽夜晰认真地说道。
夜晨却突然笑了。
“那么连慕筝的名字一并用了。”她说着,“等她长大,告诉她名字的由来。”
羽夜晰亦放声大笑:“我女儿是你的干女儿,将来还要认清越这个凤国皇帝做干爹,前途远大,无人敢惹。”
夜晨亦笑。
“夜晰,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当我回家去了。”夜晨正色道。
羽夜晰脸上的笑敛去,她定定地看着夜晨:“除非是你不死世界就会崩溃,全宇宙都要毁灭的理由,你不准给我轻易死了。”
夜晨深思了一会,点头。
“将来如果你有女儿的话,叫筝夜,多好。”
“我希望她能叫你阿姨。”
“哇,那不是显得我很老?”
“人生便是如此,当我们还小时,羡慕着青春的女子,当我们足够成熟时,才发觉已经到了传承下一代的时候,匆匆之间,又觉得自己当真老了。”
“是,羽夜晰大人,以后叫清越任命你做个女翰林,管教天下人生哲学。”
“……”
走回小岛上,已经是月至中天,却是最热闹的时刻,凤逐月和血潋站在人群里,尽力收敛了自身芳华,隐于人群中。
岛上火树银花,花灯片片,烛光连天,延绵灿烂。
各色各样的灯连成五角星,是祭祀水中神祗,东辰向来民风开放,民间亦不统一信仰,一年之中,各地按时节不同各有祭祀,形成了独特的风景线。
听民间神话,观民间能人的奇妙手艺,猜灯谜,放莲灯。
两个女子终于抛却了悲伤的心情,各自靠在心爱之人身边,把玩手中灯盏。
许久,没有这样,和朋友一起出游。
凤逐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与她一起看灯。
灯火灿烂,几乎让人花了眼,身边的人穿梭来往,她和他就这样似一对平凡恋人走在人群里,好似一起走过了许多时光。
她笑着指成兔子狐狸的灯,他点头,嘴角浮起一抹轻笑。
羽夜晰拖着血潋猜字谜,手里拿满了面人和花灯,还有猜字谜得的奖励。
夜晨笑羽夜晰和小孩子一样,但是很快就被羽夜晰塞了一嘴的糕点,还被她捉弄了几下。
夜晨很快反击,施展挠痒大法吓得羽夜晰把手上的东西丢到血潋手中,逃跑去也。
夜晨笑着追了上去,羽夜晰哇哇求饶。
“凤宫主……”血潋眼中带笑看着快乐的女子,对身边的人道。
“私人的身份,你唤我逐月即可。”凤逐月心情亦好,对血潋道。
血潋点头:“逐月,我知你为凤国付出许多,她们所不知道的过去十多年中,你所作之事,于我来说,却是记忆犹新。”
凤逐月只是微笑不语。
“先王施行□□,紫妃一党于国内横行,那时民众苦不堪言,满朝官员腐败不堪,结党营私,然而人民却不失却希望,皆是因为凤逐月还在。我犹记得,我年少时,曾外出执行任务,我希望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些,所以如果杀一些人能救更多的人,我就会去做。那时,我认为凤族已经走到了末路,如果可以杀了皇族换来新天地,我亦可以去做。”
凤逐月看了他一眼:“我亦惭愧,那时的我,其实只是个自怨自艾,认为命运待我不公的少年。比起你来,实在惭愧。”
血潋却道:“不,那时我行刺皇族的繁王爷,待他的马车经过闹市时,我动手,一柄长剑直向车中人,谁知,那马车中却临时换人,换成了无辜女子与幼子,我收剑不及,以为铸成大错。”
凤逐月听得此语,倒有些熟悉,记忆中出现了些模糊的往事。
“然而竟然横空中展现一道银色光芒似屏障,挡下那致命一击,然而马却受惊,横冲直撞。时市井之中,亦有妇人与幼子穿行,马蹄即将落下,我只道平添杀戮,却在下一刻见得你一袭银衣长袍挡在她们面前,千刃银光似丝线捆缚住狂奔的马。那时你在风中,挡下劲力,银发飘然,容貌似天人之姿,让我亦惊叹。在我心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凤逐月确实想起了此事。
“原来,那个少年竟是你。”他感叹道。
“那一刻,我看着你安抚妇女稚子,神情虽淡漠行为却是古道热肠。我想起,九夜之中的凤宫主,世上皆盛传你的容貌与银发,如此想来,心中对世道不公的愤恨已经大减。”血潋想起往事,想起少年时的奇遇,如今只觉得命运的安排实在诡异,“一直以来,从未想过和你这术师之中的天才并肩而行,更有机会,把这段事情说给你听,亲自向你道谢。”
凤逐月显然有些惊讶:“你竟记了这么久?”
“血潋自那时起,一直钦佩凤宫主的为人。”血潋对他拱手道。
凤逐月反是道:“血潋为人,逐月亦是欣赏,你曾为湛魔主生魂血练,其中痛苦,只有我们这些术师知道,然而你却能忍受那些痛苦,醒转过来,见你如此,凤某数次回想人心之坚韧,若是有心,身体之苦再苦,怎么也可承受而寻找转变之机。”
“逐月?”血潋倒是疑惑不解,在他眼中凤逐月,已经是天神一样的人物,却还有什么烦恼吗?
凤逐月只是自嘲一声,他眼中浮现出一丝悲伤,有些事,藏在心底,却不曾说出。
“羽夜晰已经看出,夜晨在为我身之命运而担心,羽夜晰是个聪慧的女子,许多事情不明说,她也猜到一二,血潋,”凤逐月长叹一声,“你的坚强亦是我所欣赏的。”
血潋眼中出现一丝疑惑。
“我身上肩负着某些秘密,而这个秘密,关系着凤国的未来,而我,则是由神选择的祭品。”凤逐月缓缓道来,如今说起这些事给血潋听,他本身倒是轻松了许多,看来,对于自己的命运,真的看淡了许多。
“祭品?”饶是血潋在此刻听到这个词时,也控制不住情绪而脸色一惊。
“与生俱来,以我的生命来唤醒某位神祗,我命,不过三十,就会因灵力丧失而亡。”他说这些时,脸上表情是风轻云淡,与血潋成鲜明的对比。
血潋知道,凤逐月把这秘密说给他听,已经是把他当作了十分可信之人,也是把他当作了可靠的朋友。
“夜晨,是为此事而担心。但是,她的身世特殊,定有办法为你解除。”血潋思索了阵,道。
凤逐月却是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纵然是神主灵泽,亦有他所缺憾之事。”
血潋为之语塞。
想来确实如此,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未必能事事完美。
眼见灵泽与星瑟相逢,那苦苦追恋千年,他自问亦做不到那种程度,只因人类生之寿命有限,经历轮回,亦不敢保证与前世恋人相遇。
而他与羽夜晰相遇,这本就是因灵泽星瑟而来的奇迹。
若不是夜晨来到这里,亦不会把羽夜晰意外卷进这个世界,更不会和他相遇。
人生,总是充满意外。
“难道,你舍得留下夜晨?”血潋只是忍不住道,“和夜晨相处不多,但是我看得出,她是个固执的女子。”
凤逐月却是真正叹了口气:“近来,我总感觉身体里发生了些变化,然而这事却不能告诉她,若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怕她一时做出些过激的行为,届时,你和羽夜晰可要拦住她。”
血潋脸上满是担忧,亦不知该说什么。术师的世界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个神秘的世界,许多事情,都不可以常理来推测。
夜晨和羽夜晰走回来,看到凤逐月和血潋交谈,不仅起了好奇心,问他们。
这两人却是极有默契地摇头,不透露谈话内容,仅是敷衍。
“嘿,不问就不问。”羽夜晰笑得眼成月牙,似狐狸。
“那就这样吧。”夜晨走回凤逐月身边。
“血潋你这样子好可爱哦。”羽夜晰插手指着提了兔子灯笼,手里还一堆可爱玩艺的血潋,忍不住取笑。
血潋这才注意到自己现在样子的可笑,但只是宠溺地看了羽夜晰一眼,把手里的东西还给了她。
“你呢?想要什么?”凤逐月微微低下身,侧头问夜晨。
夜晨笑笑摇头,她靠到凤逐月耳边,轻轻说道:“我想要你。”
不出意料的,凤逐月的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
他伸手捏捏夜晨的脸颊,让夜晨哇哇叫。
捧着自己受伤的脸,夜晨哀怨地看着他,那样子分外可爱:“逐月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招。”
凤逐月只是得意地笑。
夜晨看着他难得的笑意,也跟着笑了。
“我不会忘记今夜的。逐月。”夜晨轻声说到。
“夜晨,我们去那边射箭玩,分开玩啦,嘿嘿。”羽夜晰指着一处热闹的地方说道,拉了血潋往那里走去。
“嗯?射箭。这可是我擅长的呢。”夜晨听到这里时,耳朵都尖了起来,拉了凤逐月也过去。
人很多,人群很挤,可是气氛却很热烈,来这里参与祭祀的游人不乏精通射箭的人,时不时可以听到叫好声。
初次和人挤,凤逐月倒不觉得难受,只是注意着护住夜晨,不让她被游人碰撞到。
“血潋,我要那个!”羽夜晰指着挂在高高架子上的草编的老虎说道。
在一排排的架子上,用细绳吊满了各种物品,不太值钱,却是精美惹人喜欢,来这里的,多是图个高兴,图个好彩头。
竹木做成的简陋的弓,箭也是普通的竹子削成。
只要拿这个弓把想要的东西上面的绳结射中,就可以。
看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也不容易。
血潋果真拿了一把弓,放在手里。
“我不擅长弓箭。”血潋嘴边勾一抹坏笑,说道。
果然引得羽夜晰抗议:“就算你不擅长,你也应该说,看,亲爱的,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射下来。”
血潋眼一眯,手拉弓,架势做了十足。
“啪!”
“哎呀?”
“怎么这样?”
围观的人笑着喝倒彩,原因是血潋居然把弓给拉断了去。
血潋无奈地对羽夜晰笑道,羽夜晰嘟着嘴轻捶血潋。
“客官,您把弓的都弄断了,这可不大好。”摆摊的人立刻说道。
血潋只得洒了银子。
那人立刻笑笑递上了新的弓,血潋拒绝了。
“亲爱的,你还要天上的月亮吗?”血潋学着羽夜晰的语气说到。
“哼!”羽夜晰气呼呼继续捶他,血潋眼中含笑带了羽夜晰离去,前往下一个热闹地点。
“哈哈,这个死女人还想上演浪漫情节呢。”夜晨也忍不住笑道。
凤逐月同意轻笑着看她:“亲爱的,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射下来。”
夜晨脸上的笑立刻僵住,眼睛睁得大大的,十分不可思议。
凤逐月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你很讨厌,什么不学,非要学那种台词,还拿我开玩笑。”夜晨抗议,拉着凤逐月的手,撒娇道,脸红,眼睛却闪亮似星辰。
“你的朋友很有趣。”凤逐月终于收了些笑声,说道。
“很丢脸……下次出门,我要这样遮着脸,说不认识她。”夜晨道。
“好吧,来,试试你的手艺。”凤逐月笑,递了弓给她。
“嘿嘿。”夜晨拉开了弓,松手。
“恭喜恭喜,这是您的了。”摊主递上了一只朱红色木刻腰佩,简朴,却是雕刻着月的图案,下面垂着翠绿的珠子和红色穗子。
夜晨拿到手后反而放到了凤逐月手里,对着凤逐月道:“来,让我也看看你的手艺。”
凤逐月对她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皇族自小要学习各种技艺,射箭只是其中之一。
他就站在那里,银色的软帽挡住了大部分脸和遮了银色的发,他举手挽弓,只是那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充满了迷人的韵味,他的动作优雅精致,在月色之下,显露出天生的皇族气质。
那一刻,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被他的动作所吸引,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举弓。
他的唇边含着一丝笑,他的眼神锐利似鹰,看中了猎物便不放弃,他周身似有月光流转,宛如天人降世。
夜晨痴痴地看着他。
这是我所爱。
我至爱的凤逐月。
我为你而来,我为你而留在这个世界。
月色迷人,我爱着夜中之月。
你是我的月,月色撩人。
这个世界之中,我唯一的爱。
箭出去,众人惊呼,原来他竟选了最高最远最难的那一个。
赶紧逃离了人群的包围,夜晨拉着凤逐月在人山人海中狂奔。
一直跑到岛的边缘。
“逐月你好厉害。”夜晨拿着他射下来的项链说道。
头彩的东西,自然是有些分量的。
银月的项链,做工精致,不落俗套,是那个摊主的私人收藏,竟被凤逐月得了去。
凤逐月放到了夜晨手心。
“不为我戴上吗?”夜晨扬眉,坏笑地看着他。
“拿着玩就好。”凤逐月自小看过的宝物无数,这样的东西,也只是觉得相比起来尚好,却不愿意让夜晨戴这样简陋的物品。
“可是这是你送我的东西哎。”和许多女性一样,夜晨并不计较物品的实际价值,她更在意的是物品的含义。
“你适合更好的。”凤逐月如此说着,手里还捏着夜晨给他的简陋木刻腰佩。
“哎呀,那这东西,岂不是太简陋了。”夜晨指着他手里的东西,想要夺回去。
“不会,我喜欢简单的东西。”凤逐月五指握了起来,不让夜晨抢。
“你真没诚意哦。”夜晨气鼓鼓地说道。
凤逐月只是看着她,从衣襟里掏出一件东西来。
一只精致的耳坠,呈凤形,小巧地吊在一颗红色宝石上,下面垂了一缕银丝。
“其实,真正想送你的是这个。”凤逐月伸手取下她一边耳上的钻石耳针,“想为你戴上的,也是这个。”
夜晨静静地看着耳坠,凤形,是凤族的标志。曾经莲公主也给了她类似的玉佩,似乎有什么含义。
凤逐月温柔地为她穿上,小巧的凤挂在上面,并不醒目,却意外地适合她。
“只有一只,这是我母后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凤逐月柔声说到。
夜晨记得九夜宫主是从小就要被带出皇宫,进入九夜修行的,即使贵为皇子,与亲人见面也是寥寥可数。
凤逐月的母后,算来,应是清越的祖母。
“那时我还小,就被师父带去了九夜,与母后最后一次见面,她已经病入膏肓。她心念着最小的儿子,我去见她时,她把这个给了我。”
想起往事,凤逐月声音有些低沉,然而对于母亲的感觉依然不强烈,因为他从小就是被凤追云教养长大。
“她一直惋惜我做了九夜的少宫主,从此远离情爱。那时我年幼,对她也没有太多的感情,想来我这人生性淡泊,定是让她伤心了许多。”
夜晨静静地看着他,海风吹起,她一头长发飘散,耳边换成耳坠,只觉得沉甸甸。
“她留下她最喜欢的耳坠给我,一只给我,一只给了先帝,说是会陪伴着我们。”
他平静地说着往事,却看到她眼中的光芒。
“我会好好保管的。”她许诺道,知道凤逐月已经表白了他的心意,“可是,我却没有足够的礼物来回报给你。”
凤逐月笑笑,朝她扬扬手中的耳针。
“自我见你以来,你常戴着这对简单的耳针,可是有什么含义?”
夜晨惊讶地看着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在我十八岁时,我赚到的第一笔钱买的,作为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很有意义的物品了,我收下。”凤逐月道,手中使力,耳针已经直接穿过了他的耳垂,就这样血淋淋地戴到了他的耳上。
“逐月?!”夜晨又惊又怒,“很痛的啊。”
她急忙探看他受伤的耳垂,被他阻止,只看到他略有些得意的笑。
“一人一半,刚好是整数。”他如此说着,把她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她静默了,立刻点头。
一人一半,刚好是整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