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千年悲曲（四）（1 / 1）
夜晨和凤逐月站在三位神祗身后，羽夜晰，血潋，凤族三人位列其后，默默观看，星山术士纷纷下跪，从山巅到山脚星湖的青石路上，密密麻麻，全是人类，衣着各不同，却聚集在此处，共同仰望神之威严。
夜晨能感觉到从人们心里源源不绝涌来的心意，那是对神族的膜拜，对那三位发自内心的尊敬。
虽然这一切只是因为，十二想守护幽冥界，但是没有接触到事实核心的人类，总是因此而受益。
她越来越能感应到这座星山的神圣，它聚集了这个世界的所有重大事件，不是因为灵泽他们的汇聚，而是，这座星山，总在绝望之时，给人类以希望，星山已然成为人类精神信仰，这是任何神祗都无法比拟的。
然而另一方面，夜晨也有些担心……
这些人类，显然已经把以后的期望寄托在了神祗身上，而他们却没有发现，与人类相比，神族只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不同形式的生物，他们亦有自己的生活，如果过多的去依赖祈求，对他们往后的生活只能是痛苦。
凤逐月似能感受到她的担忧，他站在夜晨身边，依旧一身白衣飘动，银色长发被山风卷起，犹如月光洒开，脸上却是柔和的笑。
“身在星山，当真觉得所有忧心与烦恼都被驱散，暮桑山虽然灵气强盛，却总比不上星山的神圣，因为人们的信念在这里。我曾经怨恨诸天神祗，为何独独由我一人来承担成为祭品的命运，然而去了神界，才发现，神祗也自身难保，而他们亦有自己生活的世界，人类，似乎没有权利要求另一个种族来背负自己种族的生存，生活。”
他低声说着，言语中带了些感慨，声音不大，只有夜晨能听到。
夜晨转头看他，那绝世的美貌一如当初的惊艳，而现在的凤逐月，少了些冷漠，却多了平静，她知道，他已经找回了自信，会和她一起坚持下去。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拥有一颗坚强的心，来承担自己的命运。”说到这里时，凤逐月定定的看着夜晨，他的双眼中充满信心，对上夜晨的眸子，让她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夜晨嘴角绽放一朵笑容，慢慢的，笑容成了灿烂的笑颜，她朝凤逐月用力点头。
身后，跪着的人，布满了整个星山之巅的白玉广场，从她的角度，可以一直看到星湖，那些虔诚的人，拥有了信念，必定也会生活得更勇敢些吧。
雨，自星山扩散，连下三天。
因着这特殊事件，各国来朝，国君带着随从，在自家术师的法术之下，亲自来到星山。
山巅的光柱与盘旋的白龙成为他们共同仰望的对象，而光柱之中的三个男人，更成为众人目光惊叹的对象。
灵泽收回力量，十二与红袂亦各自撤去力量，光柱消失。
灵泽转过身来，众人立刻头扣地，无比虔诚的叩拜。
他却缓步走到夜晨面前，夜晨亦与凤逐月一起抬头看他。
与刚才的神圣不同，当灵泽与夜晨对视时，眼中却透露出一丝担心，他慢慢抬起手，放了一件物品在夜晨手中。
“以后的路虽艰险，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会动用到‘那个’法术。”灵泽沉声说道，声音却因内息宏大而传开。
夜晨回以他一笑，全然的轻松，甚至有些顽皮：“是，我会好好的过完我的人生。”
这样轻松的语气却让在场的人一惊，纷纷倒抽一口气，皆不明白，贵为神主的灵泽会对夜晨另眼相看，亲睐有加。
“倒是你，请保重。”知道刚实行了一场大法术，夜晨明白灵泽隐藏在眼底的疲倦。
灵泽一楞，随之露出个温柔的笑。
“回去的路，已经交到你的手上，是去是留，由你来决定。”
夜晨看手上的物品，赫然是离垢，自星瑟一事发生后，它就不见。
灵泽的身形渐渐透明，最终在众人面前消失。
握紧离垢，夜晨垂头看着这蓝色的手链，一切事情的开端，都是因为离垢啊……
灵泽离去后，红袂与十二亦走了过来，他们与夜晨凤逐月站在一起，围成了个小圈子。
外围的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是看夜晨与灵泽的对话，已然把夜晨凤逐月视作了能与灵泽交往的对象，因此心里纷纷了起来想法，恨不得能立刻巴结上他们。
经历这次事件，凤逐月的名气更大，世人对他，均是尊敬，然而却对夜晨与龙帝之间，猜测纷纷。
眼见，幽冥帝走到夜晨身边，却一语不发，反而是夜晨，看向十二的眼中盛满怜惜之意。
红袂在一边毫无形象的伸懒腰，东张西望。
两人都是同样的疲惫。
“回去吧。”
夜晨轻声对十二提议道，十二点头，红袂却一脸失望的样子。
凤逐月手中出现银色光芒，传送的法术开始。
“咦？”
“那个，请等等啊……”
跪在地上半天的人们纷纷叫道，怎么也没想到，这几个人在事情一结束后，走得这么快。
“嗯？事情都忙完了，不走还干嘛？”羽夜晰好奇的说道。
此刻众人才注意到，站在凤逐月身后的那几人还未离开。
“该不会你们以为跪了这么久，那些神祗就会听听你们狭小而自私的祈求？”羽夜晰摆手，“不要跪了，快起来吧。”
犹如她此刻成了被跪拜的女王。
听着她那让人哭笑不得的话语，众人总算起身，面面相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位年长者问道，而各国国君亦投以疑问的眼神。
“何以世界突然大变，红云笼罩，何以神主灵泽会降临？何以……”周围的人纷纷点头，他们平时都是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但是在羽夜晰面前，都显得恭敬了起来。
“嗯，关于这件事，我会在稍后解答，嗯，明天，此时此地，羽夜晰我会在这里召开新闻发布会，到时你们有什么问题竟可以提问，现在我是他们的官方发言人。”羽夜晰一见这阵势就兴奋了起来，浑身热血沸腾啊，被人恭敬膜拜的感觉真好啊。
血潋终于忍不住以手遮脸，凤清越早知道羽夜晰的个性，此刻他正努力维持面部的严肃表情。
虽然羽夜晰在形式上乱来，但是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诸国确实需要一个交代。
就让羽夜晰来说明，一劳永逸，免得凤国因此招妒，毕竟这次事件的人物，都来自凤国。
而可以知道的事，凤逐月和夜晨的名声，只会在这事件中越来越响。
但是，清越同样不想让别人用琐事来麻烦他们，尤其这些琐事来自各国君主的请托。
虽然不知道羽夜晰会怎么解释这件事，但是可以肯定，羽夜晰说出的事一定与事实的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哦，羽夜晰小姐，请您进主殿休息。”所有的人立刻群星拱月般围住了羽夜晰。
“哦呵呵呵呵呵呵……”张扬的笑声传开来。
凤清越很有先见之明的堵住了两只耳朵，果然看到身边的凤清啼和凤清桐两人面部抽筋。
血潋早已经不见踪影，习惯在暗处活动的他，自然会在阴影里守护着羽夜晰。
凤清越捂着耳朵，四处张望，星山百花盛开，处处花香，果然是一脉春天的景色。
看到夜晨和凤逐月之间的不时低语，交头接耳，他心里竟起了一阵羡慕。
唉，春天呢……
刚回到莲公主府，凤逐月就看到赤发黑衣的凤追云站在他的面前。
夜晨轻笑，与十二红袂进了府中。
凤逐月心情复杂万分，但是仍随着风追云离开。
“璎珞老婆，呜呜呜呜呜，我好惨啊，被十二拖去做苦工。”红袂一见庭院中站立的鹅黄色身影，立刻热情的扑了上去，诉苦加亲亲抱抱。
出乎意料，璎珞竟没有推开红袂，反而笑着任他扑了上去，扶着红袂。
感觉到红袂的步子不再轻盈，璎珞心里泛起一阵心疼。
这只大妖已经很累了呢。
毕竟是那样耗费法力的法术。
“璎珞，你对我好好哦。我不习惯哎……”突然不习惯这样温柔的被对待，红袂转过头去，道。
璎珞只是轻轻的笑：“今天不和你计较，让你休息，休息好了我再来修理你，什么叫被十二拖去做白工……”
“老婆啊，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英姿，看我站在天地间，呼风唤雨，无比潇洒英俊啊？”
“我有看到啊。”
“是不是跟星瑟相同，你老公我也是一尊大人物呢……”
“……”
“……”
“你还是继续加油吧……”
一席话听的夜晨摇头轻笑不已。
十二悄悄的拉住了夜晨的手，两只眼睛半眯，似瞌睡的小猫。
阳光从云层中洒开，静静照耀着莲公主中安静的一隅。
漫开的绿色草地，长长的木椅上，夜晨坐在那里，十二坐在她的身边，两只眼睛闭上，身体慢慢斜靠了过去，头轻轻的压到夜晨的肩上。
夜晨没有阻止他这样的举动，知道十二其实已经累坏。
所有使者中，唯独十二的个性，与星瑟相似了十成，看着他年轻俊雅的脸上的疲倦，睡梦中也会微皱的眉头，夜晨心里轻轻叹气。
使者们悄悄的围了过来，孟扬，璎珞，幻荧，晚昼，十一，每一个，脸上都带着笑意。
他们围坐在夜晨周围，斜坐在草地上，都笑看着十二此时的举动。
红袂依旧趴在璎珞身上，但是两眼已经闭上，看来已经睡着，但是拉着璎珞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十一照样赖皮的靠着红袂而坐。
晚昼站在夜晨身后，扬开骨扇，嘴角带笑，孟扬把十一从红袂身边拎起，看着十一一脸的不甘愿，孟扬轻笑。
幻荧则站在夜晨的另一边，一副年轻贵族公子的模样，与晚昼说着什么，晚昼皱眉，手中扇子合拢作势要打幻荧。
千年之后的再聚，夜晨微笑着看他们无声的打闹，因为都不想吵醒十二，所以才这样此时无声胜有声。
多少能理解使者们的心情。
十二是最小的使者，也是继承星瑟位置的那个，承担着幽冥界的运转，加上十足像星瑟的冷漠性子，令得众人对他总是多了份疼爱。
虽然十二的外形已经成长，但是夜晨对他的印象，依然停留在那个小小的孩子时刻。
那天，刺在十二身上的一剑，不知怎样了，以十二的能力，应该不至于造成大的伤害。
只是那天，十二明明可以出手打去她的剑，却甘愿为自己挡剑。
论暗之一族的血统，十二身上的血液比任何人都接近星瑟。
是了，十二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星瑟的孩子一样。
在这里的使者们，每一个都是跟在星瑟身边成长起来的孩子，被星瑟一手教育出来的，很优秀的孩子们。
竟有些不胜唏嘘，他们，每一个都喜欢着她们呢。
想到这里，夜晨轻笑。
是的，和使者们计较夜晨是不是星瑟，都没有意义，对使者们来说，他们喜欢和这个灵魂接近，谁是谁，根本无需去计较。
长久以来的心结，在此时解开。
夜晨一手爱怜的轻抚十二那柔嫩的脸颊，长期没有在阳光下活动，十二变得不喜欢太强烈的光，所以阳光稍微剧烈些，他就无精打采的像只小猫。
就像此刻，十二终于耐不住阳光的照射，头顺着她的肩栽了下去，枕在她的双腿上。
没有去计较十二此刻的行为，在人间是否合理，夜晨从内心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寂寞，一言不发的挑起星瑟留下来的重任，慢慢的等着星瑟的回来，他冷漠的外表之下，是敏感的心。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小小的十二也这样枕着自己的腿睡着。
那时，星瑟的意识占了主导，夜晨的意识感觉到星瑟抱着小小的少年，十二看起来和十一一样大，约十一岁的外表，他安然的睡在星瑟怀中，眉头舒展，而星瑟心中浮起无限怜爱之心。
只是现在的十二，看起来约十七岁的样子，成长了不少，容貌是罕见的灵秀，眉宇中带着帝王的霸气和黑暗深渊的魔魅阴柔，这是盛开在暗夜中的昙花。
不知不觉，眼角有泪在打转。
能回来，和你们在一起，这样的我，其实已经很幸福了……
碧蓝的天空如块上好的美玉，干净清灵，云成丝，横过天际。
凤追云仰首看着天空。
凤逐月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个亦师亦友的男子。
“很晴朗的天空，好久，没有这样闲暇的看着身边的风景。”凤追云说道，语调轻快，听得出他已经放开了许多事。
“师父……”凤逐月觉得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面对凤追云，总感觉自己像没有长大的少年。
凤追云转身，对着他一笑，爽朗道：“逐月，我要离开这里了，此后，不知什么时候会再见面……”
凤逐月大惊：“师父，龙碧嫣一事已经结束，你不是应该回来凤国么……”
凤追云依然笑，他看着凤逐月，看着这个出色的男人：“逐月，我不欠凤族什么……所以，我不会回去，九夜，凤国，这样的担子，一代传了一代，都是长辈传给下一代，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凤逐月听他一说，知道他去意已决，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有像夜晨那样的奇女子在你身边，你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虽然凤神诅咒没有解除，但是她总会找到方法……逐月，你要好好珍惜她，历任宫主之中，唯你才有此机缘。”
凤逐月想起夜晨，想起她对自己的付出，想起她的无所畏惧，心中一软，垂下头去，脸上略略浮起一层红晕。
“别害羞，勇敢些。你是比我，更要幸福的人……”凤追云语重心长的道，带了些劝解的意思，“一个曾经是女神的女子，今生甘为平凡人类，比起她的经历，我们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凤族一直想回归神族，然而我们始终是人类，我们凤族是南方的帝王，我们的羽翼在这里展开。”
凤逐月微微点头，他想起什么，略有犹豫，但是仍决定问清楚凤追云。
“师父，你留在碧嫣身边的原因……是因为觉得亏欠了她吗？”
凤追云一笑，让凤逐月看不清他的心思。
“逐月，你在探测为师的心吗？”
凤逐月浅浅一笑：“我曾数次看见师父修行时，看着族中龙碧嫣的画像出神……”
凤追云同样高深莫测的笑道：“我亦看见一个小小少年，对着神话之中的幽冥女神，充满向往。”
“师父！”凤逐月急忙喊道，阻止凤追云继续说下去，他的脸红得如同烧透的虾子。
“哈哈哈哈！”凤追云仰头，爽朗的大笑道，“想跟为师斗，你还早得很。”
几乎气得凤逐月跺脚。
但二十多年的涵养在那里，只听得凤逐月咬牙道：“总有一天，师父身边也会多出一个奇女子，这样挑战师父的耐性。”
“这种奇女子，还没有出生。”凤追云捧腹笑道。
凤逐月只能暗中咬牙，但是看见凤追云那样放开一切的大笑，内心却浮上了一层微笑。
以前的凤追云，高高在上，受人仰望，却总是难见一丝笑意，而现在，他却抛却所有顾念，无拘无束……
真好，这样看着他快乐，自己也会高兴。
“师父此去，将往何处？”
凤追云停止了笑，沉思半晌，决定以实相告。
“我将去神界，龙帝带碧嫣回神界安葬，我想去，陪着碧嫣，什么时候心情放开了，什么时候，就离开，四海为家，凤凰扬翼。”
凤逐月明了的点头。
“也是想看，被碧嫣深爱的龙帝，究竟是怎样的男人……”
凤追云低沉却微笑的说着，带着道别的含义：“所以，逐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