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神墓（七）（1 / 1）
那是个人类男子的模样，一头浅蓝色的长发在身后洒开，那张脸半边英俊半边已经被腐蚀，形成黑色的深坑，看过去，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他半起着身子，愤怒的看向他们，上半身□□，皮肤却无一处完整，全身布满血丝，胸前的肌肉一块一块的掉落，在他四周，是无数蠕动的黑蛇，他与它们交缠，那些蛇吐着黑信，一口一口地啃咬着他的肌肉。
“怎么会这样？”羽夜晰同样惊讶的后退了一步，这样的情景，只是看一眼，晚上就会做噩梦，那女子却甘心待在他的身边，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追随堕落者的惩罚，就是这样不堪，让神族的骄傲与自尊踩在脚下，日日夜夜不得安生。”十一垂下眼眸，“如果能解脱，对他来说，反而好些。”
“不，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晚昼摇头，手中骨扇变幻，护卫的结界加大，“夜晨，趁现在。”
夜晨会意，手中凝聚力量于光箭上，一箭射出，穿透那滔天的水柱，穿越重重白纱。
“不行！”蓝衣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突然从白纱中跃起，竟然挡在了绘雨的身前，光箭却贴近了绘雨的身体，那一瞬间，力量强大的银色光芒同时贯穿歌莲和绘雨的身体。
“不！”惊天动地的哀嚎声响起，却是来自绘雨，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歌莲与自己一起被光箭贯穿，钉上了石柱。
这一箭，是灭神的一箭，关注了夜晨的所有力量，一点余地也不留，歌莲区区人类之身，根本无法承接如此强烈的力量，她啊了一声，便垂下了头。
蓝色的光焰从绘雨身边飘散开，仿佛将这两人包裹。
“怎么会这样！”羽夜晰大叫道，“你怎么要去为他挡下那一箭！”
“事情，本不至于到此地步。”夜晨皱眉，“即使是我，也无法……”
“太好了，这样就能和你在一起了，绘雨大人。”歌莲用尽力气，仰起头，眼中有泪，神情却是喜悦。
“你……”绘雨看着和自己一起被钉在柱子上的女子，“你怎能如此？我从来不期望你这样！”
“因为，我们说好了啊，要死在一起！”
“傻瓜，你可知道……”
歌莲点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这是你欠我的，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前世的前世，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说好了的。你说讨厌我，要我离开，你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却要逼他们动手杀你……我知道……”
“抱歉，我只是，希望你能离开这里。”绘雨摇头，从身后抱住她，魔化的身体已经让他两手变成可怕的爪子，他眼中的泪滚落下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走……”
“歌莲，你是人类！”绘雨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出这句话，“我是神族，我死之后，化为烟云，而你是人类，你转世之后，就会忘记一切，不会像我一样，在漫长的日子中独自品味孤独，你会有新生的生命，重新踏上旅程……”
“是呢，你总是在意这一点，因为人类善忘，连我转世之后，也忘记了你的存在……可是，绘雨，我们重新相遇，我来到这里，你救了我，命运让我们重逢……”
“这一次，我要你明白，我答应你的永恒……我不会爱上其他人，我也不需要新的人生……”
“歌莲……你……”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啊，我已经死去，现在的我，只是一缕魂魄。”所以，不愿意离开这里，只想陪在他的身边，“以前，是我离弃了誓言，我离开了你去转世，我忘记了过往，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抛弃你离开……”
“不对，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这里的封印，一旦进来，就不能出去，唯一的方法，就是我死去，你才能出去……”所以，才要逼幽冥使者出手，幽冥使者，掌管人类魂魄，把歌莲交给他们，让他们洗去她的记忆，让她脱离与他交缠的命运……
“绘雨大人……”歌莲悲哀的抬起头，看着他深深自责的眼眸，她的手抚摸上了他的脸，绘雨的脸似乎恢复了完整，一如初见时的俊美无匹，“什么时候，你才相信我的誓言呢……没有你的世界，我不需要转世，听说那位女神，拥有连灵魂也摧毁的力量……”
所以她才去挡箭？那是蕴含了灭神之力的箭……
“你可知，此以后，就是永远的消散……”绘雨的泪滴到她的眼里，让她的视线模糊。
“这是我的心愿，与你一起，直到永恒……”歌莲的声音颤抖，却十分满足，“所以，星瑟女神，谢谢您当初的决定，我无以回报，但是，我真的谢谢你，留了绘雨的命，让他与我重逢。”
“不对，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羽夜晰和乾零零都不可置信的说道，这样的情景，让她们为这两人之间的爱情所震撼。
“神族与人类，一个寿限虽长，一旦死亡，却是永远的消散，人类虽然在世上几十年，却有不灭的灵魂，可以转生，带着空白的记忆，重新开始人生。神族爱上人类，人类死去，神族可以用悠长的寿命去等待他们的转世，神族记住他们的爱情，而人类却是善忘，总要忘却以前种种，因为人类弱小，不能负担太多，否则必定导致自身的崩溃，这也是不能埋怨之事。然而当神族死去，消散成烟云，谁来记住他们过往灿烂的爱情，谁来记得他们的存在，在过去的时光之中，神族的死亡，就成了永恒的死亡……所以，神族才一直想追寻永生之法，因为害怕死亡，比人类还害怕死亡……这个种族，天生强大，在精神的世界里，却比人类还卑微……”
晚昼一声长叹，说出心中感受。
“所以，这是我选择的永恒……我们一起死去……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歌莲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任由绘雨将自己抱住。
蓝色的光芒从绘雨的身体里涌出，包围了所有人，银色的光箭消失，这两人的身形从天地之间，彻底消失……
关于他们的记忆，在蓝色的光芒中幻成一幕幕场景，飘过每个人的眼前。
歌莲，主神他们，决定肃清人间所有生物。
歌莲，我决定追随主神，即使背叛了神主浊明，跟着他们血洗天下，我亦无悔。
我只希望，能保留你的性命。
歌莲，我一定会找到让人类永生之法，这样，你不用轮回，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
抱歉，歌莲，我并非有意那样说，只是希望你离开，如今已经罪无可恕的我。
主神们，已经败了，神主浊明震怒，那掌管生死的女神，已经持剑朝我而来。
那女神不愧为浊明所重之神，她战力强大，我实在不可阻挡，但是，我希望，能再见你一面，向你说，对不起。
她说，你已经转世轮回，是这样吗？我赶你离开，却让你遭遇虎豹的袭击。
她说你至死都在呼喊我的名字。
我只希望见你一面，亲口告诉你，对不起。
星瑟女神，你为我设下人间的封印，说这将是我的坟墓。比起堕神，你更为仁慈……
是的，我知道，当我追随堕神的那一刻起，我的元神就被他们控制，一旦堕神被封印，我也断了力量之源。
我时日无多……
谢谢你，以这神墓禁锢我最后一丝元神，即使，每日，我都要遭受无比的痛苦与煎熬，但是，我只希望，能看到她，能亲口向她说，对不起。
这是延长生命的代价，虽然最终，我会消散。
你每隔千年问我一次，我可是后悔。
我不后悔。
我看到你若有所思的眸子，知道您也在困惑，何以我可以支撑这么久。
因为，当你真心爱上一个人，所有的回忆，都成让我支持下去的动力。
在这神墓之中，强大的力量无法聚集，因为强大的力量波动会冲散我的元神，您以您幽冥之力，为我维持的元神……
神墓之中，我以卑微的力量，将我们的故事，刻了下来。
在这里，邪恶的力量沉淀，勾起人心最脆弱的记忆，但是那些记忆，能展现在梦中，于我来说，亦是恩赐。
那个人类女孩落进了这个沉寂了千年的墓中。
她身受重伤，气若游丝。
我知道，她即将死去。
歌莲，她居然是歌莲……
她死去了，但是她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成为灵魂。
罢了，就以我最后的力量保护着她吧，这里的邪恶之气太浓，人类灵魂无法承受。
女神，我只是希望能看着她离开，转世，轮回，所以我贪恋最后的时刻。
她说要和我在一起，这是永远的约定。
但是我，寿限却到，已经无法，和她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白莲，水池。
只是这样，都能让她高兴。
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我亦笑了。
这样喜悦的心情，我都遗忘了，如今重新回来，我却害怕了。
一千年到了，星瑟女神该来了。
原来星瑟女神已经死去，这女子，是她的转世，然而我却看到这女子眼中的坚定，比起她的前世，这女子少了忧伤，多了自信与光彩。
人之转世，果然一切都是重新开始。
然而这女子，却还拥有杀神的能力。
我欣慰。
碎了最后的元神，歌莲就可以出去，不用被困在这污浊之地。
蓝光漫射，众人被这光芒送出了神墓，阳光照耀着平坦的草地，四周生机勃勃，草长莺飞。
除了夜晨，其余女子多少都有些动容，连蒙关身边的两位护法亦是，眼中含泪。
离开了那阴冷的黑暗，在阳光之下，温暖重新回来，看着那耀眼的阳关，回想起神墓中的黑暗诡异和那凄凉悲壮的爱情，心里却还很难受。
“人神之恋……果然都没有好结局呢……”夜晨黯然的说道。
晚昼想起星瑟和灵泽之间，亦可说是人神之恋，只是因着星瑟的死亡，灵泽却成了唯一永生的神祗，然而星瑟转世，众人却无法等回她。
“晚昼，看完壁画时，你就知道，绘雨已经快消散了？”夜晨转头问他，看见晚昼点头。
“歌莲，是害怕，你们杀了他，所以才要阻拦我们吧？”夜晨又问，晚昼闭上了眼睛，点头。
“然而，无论绘雨是否将死，他都希望让歌莲回归轮回呢。”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身为阵法中心的自己，消亡。
“所以夜晨你选择听从晚昼大叔的意见。”羽夜晰这才明白，为何夜晨在当时会做出那种决定。
“虽然晚昼来不及说，但是他既然知道事情真相，所以我相信晚昼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夜晨看向晚昼，目光中是全然的信任。
晚昼回以一笑。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蒙教主，你可否释放被赤月教关押的人呢？说不定那些人中，也有这样可歌可泣的情侣。”夜晨问蒙关。
蒙关脸色凝重，似还在想事情，而听得夜晨这样一说，目光落到她脸上，与她双目对视。
“我只为拿回教中的一件物品，如果夏岚山庄肯物归原主，我自然不再计较。”他偏过头去，以眼神示意身边两护法发出信号，让赤月教之人马前来会合。
“是什么物品，他们不肯归还？”乾零零好奇的问道。
“若确实是赤月教中物，我会说服夏岚山庄归还，但是请蒙教主释放那些被关押之人。”左封言立刻出声道，向来在诸多事件中担任主要角色，现在突然在神墓中成为弱小之人，甚至还为女子所保护，心理颇不能适应，想来蒙关心中亦有此感。只是羽夜晰身边的男子，看其内息亦是不弱，看来他真是羽夜晰口中所呼之人——江湖第一杀手血潋。
血潋却已经习惯这种事情，眼下正守护着羽夜晰，夜晨所接触的人物，这个邪神，实在算不上最让人吃惊的。
蒙关沉吟半晌：“与左盟主共同有此一奇遇，世间命运实在奇妙，也许冥冥之中，确实有其定数——那是一柄长剑，虽然普通，却是我师父，上任教主遗留之物，当年，我师父与蔚老贼约战，两人激战数日，分不出高下，我却因担心而去观看，蔚老贼使诈，对我出手，师父心急出手保护我，却中计，被蔚老贼一剑贯穿心脏。师父的剑被蔚老贼夺了去，此为我教最大之耻辱。”
左封言皱眉：“可我却听闻，蔚老爷子与上任教主决战，蔚老爷子取了他的剑，以此震慑邪道诸多门派。”
“事情的真相，只有当事人明白，既然如此，我却觉得应当把剑归还于蒙教主，而赤月教，亦要为俘虏无辜之人而道歉。你们是想以此逼夏岚山庄交出剑，是吧？”夜晨缓缓说道。
“……”
“……”
蒙关和左封言皆无语的看着她。
夜晨一笑：“个人意见，仅供参考。”手中却还晃着一只银色的光箭。
两人对看一眼，夜晨漫不经心的抚摸着光箭，口中哼着调子。
她的一箭，却是有着灭神能力，普通人中箭，神魂俱灭。
这样的认知，在两个人的脑海中浮起。
“不过，我要去确认慕筝，是否被关押在赤月教里。”
前方，出现一群人马，看打扮，皆是赤月教中人，却十分惊讶地看着蒙关与左封言走到了一起，两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苦笑。
“属下救驾来迟，请教主恕罪！”一群人马，齐声声在蒙关面前跪下，心中十分害怕没有早些找到消失在后山的教主，只怕又要领受刑罚。
两位护法此时略显狼狈，却还是恢复了平日的冷漠，按理，这些人确实来迟，但是今日所遇事情，确实不是普通人可以控制，因此还是决定向蒙关求情。
正打算说话，就听得蒙关摆手：“罢了，今日之事亦不能怪你们。起来吧。”
刷拉拉起来一大片人，脸上带着疑问和欣喜。
“姐姐，看来你的力量已经在逐步的提升。”想起神墓中的一箭，十一走到夜晨身边，拉着她的衣袖，说道。
晚昼点头，看来夜晨亦在修行之中，在陨国时，她的一箭虽然厉害，却只是伤了黑帝而已，并没有伤及性命，而现在她却逐步在接近神族的力量。
夜晨黯然摇头：“不够，若是对上神族，我还不够，绘雨已经是风中之烛，歌莲本身就不想抵抗……”
血潋给他的信中，写了凤逐月已经前往星山一事，而约他去的人，却是凤追云。
为免其他人发现凤族之秘密，清越只告诉了她一人，也是希望她能去星山带回凤逐月。
然而夜晨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凤追云背后之人……
“夜晨，慕筝这里的事，交给我调查，你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羽夜晰看出她眼中出现一丝焦急，于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