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西莲王(二)(1 / 1)
殿宇重重,帘幕层层,在冬日的阳光下,那些束缚着人视觉的建筑看起来似乎也不显得幽深了,内城右承区位于凤翔宫的右方,多为皇族的府邸,成年的皇子分封住处,等待凤国皇帝的任命后,将奔赴封地上任,右承区内,几条街道,所居分别是,清桐王爷居处,凤逐月的王府,莲公主府,西莲王府,各自相对,十分接近。说是居处,其实当皇子们分赴封地后,宅邸也大部分空中,仅作为每年上京时的居所,所以这条街下来,十分冷清。
凤逐月平日处理事务,政务多在凤翔城内,九夜之事则在九夜宫中,而王爷的封号仅是空职,因此他极少回右承区的王府。清桐从小跟随凤逐月修行,留住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莲公主于十二年前失踪,府邸就荒凉了下来,只是最近多了些人开始修饰起这荒宅,不知有什么人要入住。
总之,这里虽然是尊贵的皇族居所,却荒凉的紧,左右邻居不在,让人觉得寂寞。四家之中,仅有西莲王府尚有人气,因为当今皇帝的同母弟弟居住于此调养他孱弱多病的身体。
西莲王是幼时的封号,王族之中,以一个字的封号为最尊,然而凤清啼因为身体虚弱,不能接管政事,所以清越接受他的请求,不予晋级,只保留先帝时的称号,居住于栖凤都内。
今日,将阳光正好,凤清啼让仆人抱出院内,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一袭米色的华服包裹住瘦弱的躯体,那张与清越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露出疲惫,他眉头紧皱,躺在椅中,仰头看天。
天空湛蓝,有几许白云飘浮,院中树木落叶大半,看起来多了几分萧瑟。
他静静地看着那方天空,思绪缥缈,听说清越已经清除了德王的势力,朝政之中,势不可挡。自六岁以来,他常卧病榻,先皇后被处死,清越下落不明,宫中人最势力,对他刻薄刁难,也因此他的病一直被拖延,清越继位之后,对他万般怜惜,让他搬出皇宫静养,而自己一个人面对里面的斗争,其中凶险,让他揪心。
习惯了人的冷淡对待,因清越的□□,清啼得到了昔日荣耀,人人前来取意奉承,倒令他烦不胜烦,索性闭门谁都不见,因此西莲王府门前也显得冷清了些。即使如此,人们都清楚这位王爷在皇帝心中的份量,对他无不小心翼翼。生活虽好,却无交心之人,更让凤清啼情绪低落,身体也越来越差。
他不自觉的抿唇,让原本就惨白的唇更无血色。
隔壁是莲公主的府邸,近日有人出入,他不禁多了几分好奇,所以让仆人将他放到花园之中,屏退左右仆人,他一人静思。
莲公主夫妇从来都对他与清越爱护有加,不仅因为莲公主是他们的姑姑,同时也因为莲公主素来喜欢孩子,所以对他们比皇后还亲热。凤族皇室少有女儿出生,因此先帝对自己的妹妹莲公主也十分喜爱,而清越更是对她尊敬有加,所以莲公主的府邸他一向爱护,不许人进入,眼下清越让人修缮,不知要给何人居住。
“清啼,在想什么?”一个人挡住了日光,逆光之中,只能看到他唇边的微笑。
凤清啼立刻回过神来,看到眼前这个一身深青衣裳的俊秀青年,心情不仅大好,于是唤道:“皇兄!”
来者正是做平民装扮的凤清越,眼下几件大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于是只身来探访亲弟凤清啼。
看着清啼苍白的脸与终日不济的神色,想起御医所下诊断,清越眸色一沉,知道清啼时日不多,心中更加怜惜兄弟之间的感情,于是阻止凤清啼的行礼,说道:“怎不在屋里休息?”
凤清啼自躺椅中坐起身来,清越又让他斜躺了下去。
“我见今日天气不错,所以让他们带我来此。”听得隔壁的叮当之声,凤清啼忍不住好奇地说道:“皇兄,莲公主府……?”
却见清越脸上浮起一抹笑,全然放松。
“过几日,莲姑姑的义女就会入住,你一定会喜欢她的。”清越主意已定,将莲公主的住处交给夜晨和羽夜晰,不日之后,就会在朝堂上宣布夜晨的身份——莲公主的义女,“朕,称她一声姐姐,你也将她当成姐姐罢。”
清啼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子,与一般人不同,你把她当作家人,即可。”
清啼看着清越提到那女子时的神情,是十分的信任与愉快,对这将来的邻居多了几分期待。
“清啼,你要好起来,莫让我担心,以后,你定要看着我们的凤国似我曾经住过的异世界那样繁华强大。”
第二天,夜晨按照她所许诺于浣纱的,与浣纱一同去见她的父母,浣纱家在栖凤都郊外几里的村子,去的时候,半路杀进一个躲媒人翘家的慕筝,加上被夜晨顺手拖出来的羽夜晰,四个人声势浩大的朝浣纱家去。
“我爹娘一定会被吓到。”浣纱不安地看着这三个女子,小声说道。
“你就说我们是你宫中的姐妹就成。”羽夜晰懒懒地出主意。
慕筝冷冷地看她一眼。
“那就这样。”夜晨击掌。
慕筝叹气。
四人沿着道路骑马而去,沿路的田地里已经种下了新的作物,浅浅的一片,不知是什么。
浣纱带着她们进入村子,远远地就看见她的娘在喂鸡。
接下来就是感人的认亲场面,看得三个女子心酸,浣纱家十分狭小,大家笑笑,扯了凳子在院子里坐开。
浣纱拉了母亲进屋说些私房话,不多时出来,母女俩眼圈都红红的,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但是一出来,浣纱立刻扬起笑脸,为母亲介绍。
“哟,这些姑娘多俊哪,一个比一个漂亮!”浣纱的母亲眼光一会看慕筝一会看夜晨,喜欢得很,然而饶是她这样的农妇,也看出慕筝与她们的不同,因此心里暗中猜测慕筝应该是浣纱服侍的人,然而浣纱是宫女,所以一时也猜不出她们的真正身份。
太阳快下山时,浣纱的父亲从地里回来,见到自家院子里站了四个年轻女子,吓了一跳。
浣纱忙迎了上去,拿过父亲的锄头。
一家人团聚。
夜晨见此,心中感概万分,临别之时,见浣纱不忍离开,于是私下示意浣纱,让她留下来。
天色渐晚,三人骑着马离开,彼此无语。
她们生长的环境不同,各自有所感悟。
快到城门时,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回身一看,却是浣纱追了上来。
“小姐!”浣纱出声,气喘吁吁。
夜晨勒马,待浣纱走近。
“您的恩情,浣纱永远不会忘记!”
夜晨笑笑,摸摸她年轻的脸蛋:“浣纱,我一向把你做妹妹看。”
过了几日,清越于凤国冬祭之中,宣布夜晨的身份,莲公主的义女,赐予封号,承袭莲公主的府邸。
由于夜晨此次的封赏并不十分盛大,因此民间对此并无太大的反应,同时,这次封赏只是给予空名并无封邑,朝廷之中亦无反对声浪,只当是清越给予救命恩人的谢礼。
一切都在平淡之中进行,夜晨与羽夜晰一同入住莲公主府,大门的匾额已经换成皇帝亲笔题字的“永静府”。
这只是凤国朝政之中的一个小插曲,凤国的新政在清越的授意下,逐步实施,以慕凌祀为首的年轻人聚集在清越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而朝中老臣以凤逐月为风向标,对清越的新政不敢提出异议。
这一切于夜晨眼中看来,并不起波澜,她就像一个历史的过客,冷眼地看着这个世界渐起的变化,自己却始终不能溶入进去。
而清越闲暇时间不多,夜晨之感觉他离自己所认识的清越正越来越遥远。
可是,每个人,总要成长的,不会停留在原地不动,夜晨默默地感觉着这些变化。
我是在抗拒着变化吗?不然,为何总感觉自己只是一个飘零的异乡客,没有归属感?
站在冬夜的院子里,看着白色的梅花慢慢结满枝条,她仰望着天空,入住莲公主府的这一天,她想着白天所遇的种种事情,心中竟生了寂寞感。
羽夜晰去陪伴不知何时会醒来的血潋,看她担忧的样子,夜晨竟有些羡慕。
那个一向说自己心性凉薄的羽夜晰,也有了牵绊所在,为一个人担忧,也未尝不是幸福。
自己在这里结识了慕筝等人,可是当独自一人时,心里总会涌起孤单的感觉。
夜晨从来不是多愁伤感之人,只是最近常常心绪翻涌,各种不该有的情绪纷纷涌上心头。
知道旁边的府邸是西莲王府时,夜晨与羽夜晰颇为惊讶。
当时夜晨与羽夜晰正在庭院之中散布,不知不觉,走到墙边,突然听得那边有人调笑。
“两位美女,可有空闲过来与我及舍弟饮茶?”
却是微服的清越。
冬日的暖阳下,白梅映得青年的脸俊秀非常。
夜晨与羽夜晰相视一笑,仿佛回到几年前,夜晨还没有出国时。
那时清越翘课,巧遇同样翘课出来的夜晨羽夜晰于天蓝。
羽夜晰和于天蓝向来与清越熟悉,四人一起逛街,K歌。
清越纵身一跳,以轻功带起夜晨与羽夜晰落到西莲王府这边的庭院。
随之响起的,是另一名男子的轻笑。
随着声音看过去,眼前一幕却似梦幻。
一身浅青外套,内着米色长袍的男子正坐在躺椅上,一头长发在阳光下略带些棕红色,眉目清秀,肌肤苍白,看起来有些透明,整个人没有多少精神,身上透出些药味,在繁盛的白梅之中,隐隐带着些脱离世俗的味道。
细看,这病弱的男子与清越有几分相似,只是清越看起来隐含精悍之气,而他则被病魔折腾得瘦弱,看向夜晨的眼中隐隐带了些笑意。
“夜晨姐,这是清啼。”清越自然地介绍到,“清啼,这是夜晨姐,这是羽夜晰。”
看清越平和的样子,清啼知道眼前这美丽的女子对清越来说是特别的,于是低声:“夜晨姐。”
夜晨并不对他的身份表示出惊讶的样子,走到清啼身边:“清啼。”
“我记得你的声音。”清啼慢慢说道,“你常一个人在庭院里散步,偶尔吟诗,皆是佳句。”
羽夜晰与清越皆投以质问的眼神看向夜晨。
夜晨笑:“皆是前人所做,我不过借来用用。”
“以后要注明出处。”清越笑道,“但是,夜晨姐你什么时候会做这种事情,比如,半夜对月吟诗。”
“对呀。”羽夜晰附和,“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嘿嘿,”夜晨干笑,所谓吟诗,不过是看夜中白梅偶有感慨,想起些事情而自言自语罢了,“以后我会改成半夜狼嚎”。
“哈哈!”清越痛快大笑,声音爽朗,足以见他心情之愉快。
清啼亦忍俊不禁,微微一笑,心中郁闷顿时觉得散开了些。
清越见此,心中亦感安慰。
“你们方才在那里商量些什么?”清越突然问道,听她们在隔壁愉快的声音,是以他才出声邀请。
“我们准备自己动手在庭院中做烧烤。”夜晨说道,羽夜晰点头,两人一起看向清越。
“我记得这一向是你们三个的习惯。”清越点头,看起来越发沉稳,眼中含笑,“但是你们一向负责把事情越弄越乱”。
羽夜晰想起以前种种事情,不禁笑:“正好,逮着你今天休息,你可是个中高手。”
清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你们这两个女人加上于天蓝,三个人不事厨务,不务正业,亏得有人愿意要你们。”
“唉,如果血潋醒来,清越你就负责给羽夜晰准备一套丰盛的嫁妆,以感激血潋收了这个祸害罢。”夜晨感慨道,“至于于天蓝那个女人,我敢保证她会相亲到三十岁去,你就甭操心了。”
“至于么,你。”羽夜晰跺脚。
“唉,”清越认命地点头,说道:“羽夜晰只要一套嫁妆就能打发,我也高兴,只是夜晨姐你……”
看了夜晨两眼,夸张的长叹一口气:“眼高于顶,各色男子都看不上,只怕以半个凤国做嫁妆,也无人问津。”
夜晨两眼圆瞪,作势要打。
清越左右闪躲,引得夜晨满场跑。
羽夜晰大笑,连清啼也忍不住浅笑。
虽然不太明白他们说些什么,但是只要坐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就觉得十分开心。
男子笑着,眼神紧紧跟着那叫做夜晨的女子。
她的身上散发出他所没有的活力,似乎可以看到生命的强烈气息。
第一次,他觉得这世界之中,还有可以让目光停留的人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