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现在他们终于肯承认我没有勾引庄亦谐,以求孤立顾盼。可是,他们……包括舒展,都认为顾盼情有可原。
舒展甚至说:“这是她第一次在感情上栽了跟头,委屈之下口不择言,也可以理解。”
他还说:“浅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对盼盼确实有亏欠……那姓庄的小子爱上了你……当然这不是你的责任,是他自己单相思,可是如果不是你的存在,他的确有可能爱上盼盼。”
我不认为我与顾盼有可比性。我认为我与她完全是不同的两个类型,喜欢上我的男人,未必会喜好顾盼这一款。
可是这样的话,与舒展说不明白。他就认为我应该体贴妹妹,甚至觉得顾盼受了伤害,我还该对她额外好一点。
舒展我说起他的童年往事:“浅浅,你知道我们家是大家族。我五叔……他有一个女儿,特别可爱,我小的时候,她在我们家大宅里住过半年多,天天跟在我身后,一口一个展哥哥,别提多可爱了……不过,她是五叔的私生女儿。”
我挑了挑眉。
舒展说:“后来我听人说,妹妹的妈妈苏阿姨,是五叔的大学同学,本来感情很好的,可是当时为了家族产业,我爷爷替五叔订了一门亲事……妹妹生下来以后一直不被人承认,她跟她妈妈受很多冷眼,后来也是因为五叔与五婶关系破裂,五婶回娘家去住了,爷爷才允许妹妹跟她妈妈进我们家的门。”
我鄙夷:“一个不能对婚姻忠贞且不能对爱人及女儿负责的男人要来有啥用?你表妹真不应该出生。”
舒展有点不悦:“五叔人是有点懦弱,可是不是坏人……当然爷爷也不是坏人,他知道五叔的性格,才想为他找一门强有力的姻亲……”
我无意听他家的家长里短。亏我以前还一直以为他家父慈子孝和乐融融呢,原来也就是这个样子。我说:“好好,你到底想说什么?”
舒展说:“后来五叔在一次出行时不幸车祸身亡,那时他与五婶还没办妥离婚手续,五婶回来,要求苏阿姨和妹妹离开……当时,五婶家投资了我们舒家好几个项目,没人能替苏阿姨和妹妹说话,她们什么都没能从大宅拿走,就这样子被赶了出去。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上学去了,回到大宅,妹妹已经不见了……”说到这里,他双眼红红的,显然是动了感情。
我大致对他的心态有了一定程度了解,原来是恋妹情结加上移情作用。“你表妹跟顾盼长得很象?”
舒展抚一把脸:“听到顾盼脆生生的叫我展哥哥的时候,我真以为是我妹妹活过来了……”他唏嘘。
“活过来了?”我疑惑。
舒展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同我说:“听说苏阿姨被赶出去以后生活很困难,不到半年,她就跳河了,还带着妹妹。”
我无端端的打了个冷噤。
原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结。可是,为什么舒展恋妹情结施展的对象……是顾盼!
我首次跟舒展说起童年往事。我说:“我跟顾盼的父亲,还有她母亲住在一起那一年多两年,生活得极不愉快,至今仍是我做噩梦的根源。”
舒展同情的拍拍我:“不愉快的事记着干什么?你就想想你妈妈的好处,自然就心平气和了。”
我咬着牙说:“没有,她对我没有好处……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舒展不赞同的说:“浅浅,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我相信伯母是满怀着爱意孕育你的,单就这一点你也该感激她。”
我欲言又止。该怎么说我的母亲?有的话,对再亲近的人,也难于启齿。甚至舒展念念不忘的早夭表妹也比我幸福,她母亲要死,也没有扔下她一个人。
舒展又说:“我觉得你是太抵触你的继父了,所以才会……”
一说到那个人我又激动起来。“他是恶棍!他不是人!”我咬牙切齿。
舒展蹙起眉:“浅浅,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你母亲后半生的伴侣。难怪你始终不能真心对顾盼好……”
我承认:“是,我无法对她好。所以,让她搬去出,是最好选择。”
舒展说:“浅浅,如果你不肯修正你这样偏激的心态,以后怎么面对婚姻家庭?”
我错愕的望着他。
这是舒展第一次对我全盘否定。
我是一个敏感的女子,我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我又想哭。难道爱情真的能教一个人变得这么软弱?
舒展要求我:“你试着接受顾盼?她很可怜的。”
我说:“不可能。”
他烦燥起来。“浅浅,这是摆脱你心结的好方式。你老放不开过去,这样对你毫无意义。”
照顾顾盼……这是他解开他的心结的好机会才是真。
我原本已经放开了过去。如果她们不来强行介入我的生活。
我轻轻的念:“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了,你就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
舒展错愕。
我哀伤的望着他。
“你不记得了么?”我说。“这是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做到的。”
那是电影《河东狮吼》的经典台词。可以算是承载了所有女人对伴侣的要求。是,很理想化,我原本也没有期望过可以享受那样的待遇。可是,当我嘻皮笑脸的对舒展念出这段台词,舒展却慎重的说:“浅浅,我答应你”。还记得那一刻,满心的感动与欢喜。
可是,用那样慎重的态度说出口的承诺,也只是轻轻的一句承诺而已。
舒展愣了愣。然后他说:“难道我不爱你吗?可是浅浅,爱你是一回事,若你做错事,我也一味顺着你,那不能算是爱你。”
我心灰意冷的闭上眼睛。“不要再说了,我给她们三天时间,搬出我的家里去。你既然非要在里面搅和当她们的代言人,就请你转告吧。”
“浅浅!”舒展大声的叫了我一声。我张眼看他。他痛苦的说:“浅浅,我一直希望我的未来伴侣,有着充沛爱心。这样,她方会令老公与孩子幸福。”
我轻声的说:“你的意思,作为你未末的伴侣,我不合格,对吗?”
舒展没有说话。
我说:“那么我弃权。我确实没有你所要求的爱心。”
舒展紧紧的抱住我。他哑着声音说:“浅浅,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明明知道我这么爱你。你就当顾盼是我妹妹,你看在我面子上对她好点,也不行吗?”
他的恋妹情结发挥得有够彻底。
如果换了不是顾盼,也许我还会支持他。现在我只有一句:“针刺不到肉不知道痛。你不是我,不明白顾家人当初伤我有多深。”
舒展说:“你赶走顾盼,她一个孤女能到哪里去?再说,你们一早签下了协议,你答应了要照顾她。”
我说:“我宁可与她对簿公堂,说明我没有照顾她的能力。而且,她父母现在都没看到尸体,没准躲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所以我这监护人身份,有待商榷。”
舒展不能置信的看着我:“浅浅,你真要这么绝情?”
我叹气:“舒展,你何时能不充当道德先锋?这些全是我的事,请你让我自己处理,你别再在中间掺和,行不行?”
他回应我的,是一个坚毅的表情。我不知道他下了什么决心。但是我清楚,他并不赞同我。没有什么,比发现爱人与自己完全不同立场更让人心灰,我的心情暗淡无比。
一连两天上班,我都是僵着一张脸。我还是没有学足伪装的本事,一到这样的时候便露出蛛丝马迹。同事想来都看出我心情恶劣,倒也正好隔绝了他们的探问。他们只敢一小堆一小堆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看我走过,马上噤声。
第三天下午,我实在太郁闷,干脆拿起手袋对贺习习说:“替我请半天假。”然后自顾自出了公司。
晚上就是我下最后通牒的时间。我不知道能否成功赶走顾盼,心里居然有点儿紧张。
我知道没有任何人支持我赶走顾盼。可是我别无选择。看到她我便难受,晚上发噩梦,我无法忍受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
漫无目的的,我在大街上逛来逛去。
商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可是引不起我半点兴趣。
随着人流,不知不觉走到一处人多的地方。人挤人,摩肩接踵,真要命。
我想退到人少一点的所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灰衣服的人向我贴近。
我一向不喜欢与人有太近距离的肢体接触,故此把身子往后一侧,想避开这个人。这个时候,腰上一痛,似乎有什么锐器刺上我的腰。
接下来的场景有点混乱,我不能很好描述明白。我只知道,身后的人群突然一阵乱,有一只手自我身后伸出来,一下子推上灰衣人的肩。
女人的惊叫声响成一片。一个穿灰蓝恤衫的男人与那个灰衣服的人扭打起来。很多人在我眼前晃动着,走避着,我感觉眼花缭乱。
头有点晕,我的反应有点慢,迟疑着,缓缓的把手放到腰上感觉痛的所在。
湿湿的,粘粘的,什么东西?象慢动作般,我的手缓缓的举到自己眼前。
血!一手的血!我脑子空白成一片,可是耳朵还听得到声音,我听到自己尖叫起来。
旁边也有一些人应和着我的尖叫。突然我置身于一个男人的怀抱里。我听到有人在大呼:“叫救护车!”“快报警!”场面真是混乱。
咦,打架的两个人什么时候没有扭打了?我低头,看到一只灰蓝色的袖管。这只袖管里的一只手,紧紧的扶住我的腰。
我转过头,就望见了庄亦谐。他的头发有点凌乱。真奇怪,这样紧张的场合下,我居然觉得,他一缕头发掉在额前的样子,真是好看。
他眼睛里盛满焦灼与怜惜,我对他笑一笑,问:“咦,为什么你总会在我出事的时候出现?”
他没有回应我的笑,一张俊朗的脸因为惨痛的表情扭成一团。我的意识开始有点恍惚,我问他:“你也受伤了吗?你痛啊?”
“我没有受伤。”他答我。这次他的脸没有红,却是惨白惨白的。唉,我宁可他红着脸。
警笛声远远的传来。人群有默契的散开。他没有退开,抱着我站在原地。抱得那样紧,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血管在皮肤下面轻轻的跳动。我突然觉得,我与他之间,有一种神秘的钮带将我们联系着。
不要笑我的想法荒谬,人在神智恍惚的时候,产生什么样的幻觉都是可以原谅的。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匆匆奔来。原来来的不是警车,是救护车。
庄亦谐一把抱起我,跟着医生往救护车奔去。
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一下子松了下来,我知道有白衣天使在,我的生命就有安全。
我放心的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先听到细细的声音,要过一阵,才明白过来,那是人低声的说话声。
是庄亦谐在说话。他的声音很有特色,偏低的声线,带点磁性。他说:“我大约隔着三五个人,看到那个人接近了方浅予。本来也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可是那时候正好不知是灯光还是阳光晃到他那边,我看到他手里有什么东西产生了反光现象,我想,他手里肯定有刀片之类的。”
“我就猜他是小偷,用刀片划包呢,马上挤了过去想抓住他,然后跟他扭打起来……后来听到后面的人惊叫,说出血了,受伤了,我才知道,他不是小偷这么简单。我分神的时候,那个人趁机挣开我跑了,我就赶回来看她……看到她右腰上渗出血来……”
我这时眼睛已经适应了明亮光线,看到病房的那一端有两名警官,跟庄亦谐站在一起,象是在做笔录的样子。
现在庄亦谐开始描述犯罪嫌疑人特征:“中等身材,穿灰色衣服……特征?我觉得没有特征就是他最大的特征。我甚至没看清他的长相,他帽子压得很低,又带一副墨镜……还拉高了衣领……我真的说不出他的特征。”
他们又交谈了一会。一名警官说:“受害人估计避让了一下,否则伤口会直达内脏,不会象现在这样只是□□去两厘米。”
另一名警官同意:“是的,你看那凶器造成的伤口多锋利?衣服一下子被穿透。如果不是凶手在那样人多的场合为了不致引人注意,刀子刺下去的动作没有做太大,这一刀下去肯定会立刻致命。”
先前说话那名警官苦恼的说:“那,凶手的犯罪动机是什么?漫无目的的杀人,还是认准了目标来的?”
庄亦谐迟疑的说:“也许……是针对浅予来的。”
他向来了兴趣的警官们叙述:“四天前,在锦绣路,她差点让一辆摩托车撞到。那辆摩托车车速很快,车主戴着头盔。当时她在人行道上行走,而摩托车本来是靠人行道的公路行驶的,在靠近她后突然转了方向,冲上人行道。”
警官之一问:“有没有可能是驾驶者突然操纵失灵?”
庄亦谐苦笑:“这我怎么求证?我只是凭直觉觉得,那车是冲着她去的。”
他们又聊了一阵,发现我醒了,又来问我做笔录。
我尽其所能的回答他们的询问。不,我不认识那个刺伤我的人。我不认为这是预谋的仇杀,因为我自问没有什么仇人非要置我于死地。刺伤我时我确实往后退了一步,无意识的。不,我今天逛街只是临时起意,没有预先安排行程。
警察录笔录时庄亦谐始终都很沉默。我感觉到他的眼光一直逗留在我身上,灼热,期盼,带着一点痛苦,忧伤的投注过来。
我不敢抬头迎向他的眼光。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对我的深情,我已经明白。可是……我无法回应。
我怎么能回应,虽然这两天跟舒展吵架吵到心灰,可是,舒展仍是我的男朋友。我与他,足足四年感情。
这样的情形下,面对庄亦谐,我觉得额外有压力。我不能给他希望,看到他凝视我的眼神我便心怯不已。
我是否,辜负了一个大好的男子?
可是……愿主宽恕我吧,在这样的负疚感后头,我又为他深情的眼神而暗自心喜。是我虚荣?虽然不爱他,可是,也窃喜着有这样英俊的男子暗恋着自己?
我一边对他怀着负疚感,一边享受着有人爱恋的成就感。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人。
终于,警官们录完笔录离去。护士小姐也来了,替我取掉输液的针头,告诉我,我的伤势不重,没伤及内脏,只缝了三针。我现在可以选择留院观察,也可以出院。
我马上想起了我晚上必需要面对的谈判。我说:“我要出院。”
庄亦谐在我醒来后首次出声。他说:“你身体支持得了?我看还是在医院观察一两天为好。”
他的声音非常温柔,带着点蛊惑的磁性,我看到护士小姐都对他露出了心醉沉迷的表情。他视如不见,一直看着我,心无旁骛的样子。
我又有点飘飘然。同时在心里又不耻自己的轻狂。
我整理一下思绪,轻咳一声:“嗯,家里还有事待办,回家也可以休养的。”
庄亦谐站起来。“那么我去替你办手续,你等一等。”
他一出门护士小姐就对我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啊。”很羡慕的语气。
我尴尬的笑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庄亦谐很快便回来。这时候我已经从病床上起身,并大致修饰了一下自己,如把头发梳好之类的。
衣服了也许是医生为了便于急救,在原来浸着血迹的地方又撕开长长的一块。庄亦谐一走进来便看到我在揪着那撕开的衣服下摆。他问:“要不要我先去买件衣服来给你换上?”
我想一想,回答:“打个车回家换也可以。”刚才看了表,下午六时多,离我约好谈判的八时还早着呢。
庄亦谐也没有再说什么,走过来,用手轻轻的扶着我,往外走去。
他送我回了家。家里暂时没人,还算安静。我请他在客厅坐下,自己进了房去。因不能沐浴,我只能简单的用毛巾擦一下身子,换过一件宽身T恤。
庄亦谐说:“你需要补一补……外头的吃食香料搁得太多,你休息一下,我去买点猪肝来做猪肝粥好不好?”
我半躺在沙发里制止他:“不用,一会儿我要与顾盼她们开谈判,这里转眼成为是非之地,哪里有你煮猪肝粥的空间。”
必须给他说清楚理由,否则,我相信他一定会执意替我煮粥的。
他一怔,脸色转为凝重:“你跟顾盼开谈判?今天晚上?”
“嗯。”我懒懒的点头。虽然医院说的,我伤势还算轻,那是对比其它病患者而言吧?挨到自己身上,我还是觉得不轻,至少我此刻便觉得有点虚弱无力。
庄亦谐从我身边站起,在玄关处把我刚用以开门的钥匙放到我的手袋里,然后过来,轻轻把我抱起。
他抱得很轻,很小心,可是在他怀里我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剧。我问:“你干什么?”
他说:“你需要休息。去我家休息。放心,一会人来了我送你下来。”
不理我的反对,他抱着我径自走向玄关,把他的鞋换上拿上我的手袋然后出门,关上门上楼梯,去到他的家里,开门。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他在抱着我的情形下完成。直至他轻轻把我放在他家的沙发上,他都脸不变色气不喘。看不出来,这貌似白面书生似的家伙,体力居然蛮不错的。
他找来两个靠垫让我靠着,然后从房间里拿来一张薄毯子盖在我身上。转过头他又去热了杯牛奶放在我手边,顺手打开音响让悠扬的音乐响起。
他问我还需要什么。我怔忡着摇一摇头。他居然没有改变以前的布置,一切都还是当初小虎哥他们居住时的样子。一时间,我觉得时光仿佛倒回。
他很知趣的退开去,一头钻进厨房里。
我忧伤的看着这间我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房子。
蹒跚学步的我,就曾经客厅摔过跟头,是小虎急急的把我扶起。父亲和庄伯父在旁边含笑看着。小虎哄着我,把一只棒棒糖笑着举到我面前……
俱往矣,那些温馨的旧时光,哪怕再怀缅,也无法回去。
多少年过去了?似乎我当初童稚的笑声,与小虎哥朗朗的笑声,还回荡在屋子里。
幻听,一定是幻听!最近我被公事私事折腾得精神衰弱,再说我今天失血过多,神智更容易恍惚。
不可以再想过去的好时光了。什么都已经过去,现在,方浅予,你需要自己面对一切。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好好争取时间休息。可以预想到,今天晚上的争执会十分耗费精力。
我闭上眼,假寐。
按理说呆在陌生男人家里我应该会不适应。我一直有很重的防备心,很难在不熟悉的地方入睡。可是这里是例外,虽然跟庄亦谐认识不久,可是这个房间,我非常熟悉。
我居然睡着了。什么梦也没做,但是感觉很宁静。
后来是庄亦谐把我摇醒。他说:“来,浅予,喝粥。我怕你饿着,用高压锅压了一下,可能不是太香,你对付着喝一点。”
他用一只大匙子一点一点的舀粥喂我,细心的吹凉了,配一点酱菜,才送到我嘴边。我的心突然觉得异样的酸软,呵,除了他以外,还有哪个男子,会这样细心的呵护着我?
连舒展也做不到。舒展是大大咧咧的人,我与他之间,是玩伴,是朋友,是情侣,可是,不是这样全然宠溺的关系。
我有一个奇怪的联想,庄亦谐现在待我的方式,跟小虎哥当年类似。如果小虎哥现在仍在我身边,他对我,应该就是这样宠溺着钟爱着的吧?
庄亦谐轻轻的问我:“浅予,你在想什么?吃饭也不专心。”
他轻责我的语气,象是我多年稔熟的老友般。我心里一动,抬起头来凝望他。
略为上扬的眉,眼神清朗,眼尾有点上挑。我在脑海里回想另一张少年时代的脸。嗯,他的五官,似乎跟小虎哥有点相似。
他让我看得紧张起来,脸上又浮现出薄薄红晕。
不是他。小虎哥是不会脸红的。我在心里自我否定。而且小虎哥喜欢运动,皮肤也比他黑。
心里,竟有些失望。其实我早该知道,我当初用那样可恶的方式对待小虎哥,他怎么会再进入我的生命。
突兀的,我问庄亦谐:“哎,你为什么这样白?”
他一怔,然后,脸上泛起无奈的苦笑:“少时生过一场病,也许是抗生素使用不当,最后我居然患上皮肤病过敏症,不能接受阳光太强烈照射。”
“那么去海滩啊游泳啊在露天打球之类,全部不行啊?”我同情的问。
他苦笑。“对啊。”隔两秒,他问我:“浅予,你觉得皮肤白不够男子气?”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这上头去了,我其实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嚅嗫:“这个……”
他看到我的神情,谅解的一笑:“嗯,不说这个。其实,我已经很开心。浅予,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说起与我有关的话题。”
这样,就可以令他快乐了吗?我的心竟然酸楚起来,他的要求是这样的低。
他把碗盏收到一边,然后蹲在我身边。“浅予,”他轻声说,“如果……我令你不开心,你可以告诉我,我……我不会令你为难。”
我一惊,勉强展开笑意。“我没有,”我慌乱的说,“怎么会。”
现在,越是对我好的人,我越不忍心伤害他。因为有着少年时的教训,我不想让自己的生命里再有遗憾发生。
我的话并没有被庄亦谐采信。他眼睛里仍然带着一点黯然神色。
我再说其它的话补救:“我不是对你摆脸色,我是在想自己的烦心事……你相信我,真的。”
庄亦谐脸上马上现出关切的神情。“什么烦心事?我能……替你分忧吗?”
如果我说不能,我想庄亦谐肯定又会觉得我在嫌他碍事。对他,我有着一份莫名怜惜,也许是因为他对我投注太多深情,我受之有愧之余,心也比平时软上少许。
我轻轻说:“还不是跟顾盼之间的事。不怕你见笑……”我把最近发生的事,东拉西扯的说了出来。
原本以为是为了不令庄亦谐受伤,才会说起这件事。可是说完了,我有异样松快感,原来倾诉也可以令人放松。何况庄亦谐在听我诉说的过程中,一直表现得很体谅我的样子。
说实在的,若舒展对这件事,也如庄亦谐般态度,首先站在我的角度考虑,我哪里会与舒展争吵?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神伤。
庄亦谐神色凝重的说:“浅予,你说今天发生在你身上的意外,会不会与你和顾盼的纠纷有关?”
我一怔,然后失笑:“不会吧。我想她们还不至不择手段至此。”
庄亦谐坚持:“不是没可能。否则,为什么那人别的人不去伤害,偏来伤害你?你与顾盼之间有利益冲突,如果你真的出事,那么你的房子将会属于她……”
我打了个冷噤。人心真的会险恶至此?我喃喃的说:“不会吧……再说,就为这么一套房子……”
庄亦谐提醒我:“这套房子现在的市值超过百万,许多人一生也买不起。不要以为它只是一套房子,它还是一笔可观的资产。”
我说:“可是顾盼还这么小……再说她也没那经济能力买凶……”
庄亦谐说:“不是还有黄律师吗?我觉得她心机顶深沉。再说,她从你小时候起就讨厌你……”
我让他说得心神恍惚。我说:“我……我还是觉得今天受伤是偶然事件,不是有人□□。想想我一直在公司上班,今天下午出事也是临时起意请假的。试问谁有这么灵通的嗅觉,可以在我临时起意时赶到我行经的路线谋杀我?”
庄亦谐看来也是被我说服了。他说:“我也希望这是偶发事件。可是浅予,对黄律师,你要提防着,我感觉她对你……象是不怀好意的样子。”
我点头,看一看手表:“八点了。我要下去看她们来了没有。”
庄亦谐愣了两秒,然后问我:“需不需要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来陪着你?你现在受着伤,要是谈得不好她们对你动武怎么办……”
男朋友……我苦笑了一下。
庄亦谐敏感的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他对我……有什么误会?放心,浅予,你跟他说,我会控制自己,不会影响破坏你们的。我……你能当我是普通朋友,我已经很高兴。”
我苦笑:“不关你的事。只是他……他是站在顾盼一方的。”
“什么?”庄亦谐大惊。“那你岂不是很孤立?”
我越来越觉得庄亦谐值得信任。我忍不住向他诉苦:“他认为我应该接受顾盼这同母异父的妹妹,他觉得我应该有无尽爱心。”
庄亦谐不以为然的说:“你为什么就应该接纳顾盼。你男朋友……”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然后拨转话题,说:“那么我陪你下去,做你的后援团。”
我一呆。
搅进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这样下去,这事岂不是会越来越复杂。
可是庄亦谐不给我拒绝的机会。他说:“浅予,我不是去闹事,我只是不放心你。想想看,她们两张嘴对你一张,你今天又才受伤……我怕发生起冲突来以后,你的人身安全没有保障。”
原来他是这样考虑的。我心里一暖。
我说:“没事。要真有你担心的事发生,大不了我叫嚷起来,你马上赶下来救我好了。”
庄亦谐摇头。“我怕时间来不及。”
他恳求我:“浅予,让我陪你去。我始终觉得黄律师很阴,我怕她对你不利。”
奇怪,为什么舒展就觉得黄律师很可亲可信,而庄亦谐就觉得黄律师很阴?
还有对顾盼的态度,他们两个也迥异。舒展坚持认为我应该疼爱顾盼如对亲生妹子,而庄亦谐则是一听到这事就坚决站在我这边,认为我的感受最重要,不能接受就是不能。
这样对比一下,不是没有感慨的。
我终于松口说:“好,你陪我下去。”
我一向习惯自己打理自己的事务,不肯麻烦别人。同时我也很注意不让自己遭遇太过麻烦的人际关系。同意他的提议,于我真是大大破例。不是没有想过这样带他去不太合适。特别是此际,我与舒展的关系转冷,我几乎可以想象黄律师或顾盼会向舒展嚼些什么口舌。可是,想到舒展知道我与庄亦谐双双出现的脸色,想到顾盼看到庄亦谐陪在我身边的嘴脸,我居然在我的想象中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意。我不是一个只会息事宁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