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囚禁(1 / 1)
原来昨夜抱自己进来的人是他吗?
门已经关上,房间里突然又只剩下了她一人,愣愣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忽然热了起来。
原来他也会关心人,他也曾经有一颗善良的心。如果这仇恨能化解该有多好啊,不再受记忆折磨的两个人都会拥有自己的生活,快乐的生活。
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似乎有些嘲笑这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斗也斗了几千年了,能凭她这么个不起眼的人物来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么?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于是又重新坐回椅子上,白玉的簪子在青葱的之间拈来覆去的玩,眼却是呆呆的。冉珏,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去呢?
秋高气爽的天,云层如雪鸟柔软的羽毛漂浮在碧玉般清亮的天空中,一道红光却如利剑一般切开了轻盈的云,“砰”的一声撞入水漾般的结界中,发出玻璃器皿破碎的响声。
动静很大,立刻有卫兵上前来,长枪指着红衣少年大喝,“什么人!”
少年拍拍衣衫上的尘土,却不望他一眼,径直往盘龙峰云殿走去,嘴里问道,“冉珏呢?我要见他。”
他的态度激怒了持枪的小妖,正要开罚,有清朗的声音破空而来,“凝玺?”
随着那声音,一道青光落地,竹少卿伸手拦下卫兵的长枪,示意他退到一边,然后又上前几步打量了凝玺几分,眉眼之间有喜色,“唔,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凝玺蹙了眉,照他这样说,似乎也知道自己曾经受过重伤,只是也不愿纠结这个问题,他对着竹少卿一点头,“对,我好的完全了。冉珏在哪里?”
竹少卿自然是知道他从绝壑峰而来,于是转身在前方带路,“跟我来吧。”
凝玺随着他踏上大殿的青石石阶,嘟哝道,“怎么,这里还布下结界了么?”
前方的竹少卿点点头,“对,防着步六孤啊。”
凝玺再次撇了撇嘴,“连卫兵都这么多,看来你们很警惕啊。”
听他的语气,竹少卿不免笑了,“我们君上好不容易有次做王的派头,结果你们一个二个都这般态度。上次潇潇也是,直接就往君上的住处闯,这次你又是。看来我们君上有必要树立树立威信了。”
君山,君上,那是你们蛇族的君上,管我什么事?
凝玺在心里念叨,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想想他说的话,觉得仿佛也是这么个道理,冉珏是他见过的最没有架子的王了,若就这样凡胎肉眼的一看,分明就是个儒雅的公子,哪里有半点一族之王的傲气和戾气?
脚下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议事厅,竹少卿抬手叩了门,听到里面的应声,这才将门推开,侧了身子让凝玺进去。
冉珏还是一身宽大的儒衫,坐在桌子后面闭目养神,看见他进来,微微一笑,指了个椅子让他坐下,“你没事了,自然好。”
许久未见,凝玺觉得他似乎瘦了,笑着的脸透出一丝苍白,而那黑色的眸子里有薄薄的雾气蔓延,让他越来越难以猜测。
点点头,凝玺正色道,“你们似乎都知道絮儿在绝壑峰。”
冉珏微怔,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去救她?”凝玺稍微有些急。
冉珏再次勾了唇角,只是这次的笑略微有些勉强,他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发出一点声音,竹少卿在一旁会意的点点头,转身将门关好。
他这才缓缓开口说,“凝玺,我们会去救她的,只是我们蛇族与绝壑峰一动手便是大战,这事须得我考虑完全才行。”
凝玺却忽然恼了,从椅子里“霍”的站起,“冉珏,看看你说的话,像个男人吗!絮儿为何会被劫去绝壑峰?还不都是因为你,若她和你没有关系,绝壑峰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的麻烦?已经两次了,她每次都差点因为你而送命,现在她身处险境你却说要等考虑完全?这话听起来怎的这般好笑!”
他言辞激烈,情绪似乎十分激动,冉珏静静的听着,随后伸手示意他坐下,“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知道?恐怕绝壑峰上发生的一些事情你还不知道吧。”凝玺气鼓鼓的坐回椅子里,“我是从绝壑峰回来的,如果我没看错,那步六孤一定是对絮儿上了心。还有他一个叫孤月的弟子浑身都是不详之气,恐怕给絮儿下‘奴魍’的就是他。”
他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有注意到这边冉珏的眉已经紧紧的拧在一起。
“总的来说,絮儿在绝壑峰凶多吉少。步六孤和他座下的四大弟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心怀鬼胎。”凝玺低下头,少年的面庞上满是沉重,看来是真的这般担心了。
冉珏此时心乱如麻。要说那次在绝壑城只是听到了一些流言,是可信可不信的。那这次呢?凝玺从绝壑峰回来,所说自然是亲眼所见,亲身体验,千年的花灵并不同于凡人,看事情自然是清楚透彻的多,看来步六孤是真的对絮儿动情了。
低着头,他脸上的线条渐渐变得僵硬了,鼻子下巴宛如刀刻一般,被幕帘一样的青丝遮了,却仍然可以感觉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气。
“絮儿她……”好半天,他才蹦出这样三个字,却让人听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凝玺也识趣的缄口不言,看着那红木桌案后的男人,他的心中忽然有些同情。是的,就是同情,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太沉重,以至于连守护自己的最爱都要缚手缚脚,结果最痛的还是他自己。
“她很好,她在等你接她回去。”凝玺放缓了语气,心中那团怒火也渐渐的平息。
她在等,等你接她回去。
这句话仿佛柔软的丝带,轻轻的温柔的拴住了他的心,一点点慢慢的拉紧,他只觉得甜蜜之中又带着一些窒息般的酸楚。
是啊,絮儿一直在等。从自己对她许下诺言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毫无怨言的等着自己。在扶鸾的时候,等待自己将她娶进门,在卧龙的时候,等待自己得闲去陪她,中‘奴魍’之后,等待妖术解除的那一天,现在被掳去了绝壑峰,还在痴痴的等着自己将她接回来。
如何能得到这样一个痴情女子,此生不悔。
冉珏低垂的眼帘之内竟然有些水汽盎然,他轻轻的撩过手指,将那一点泛滥抹去,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仿佛在心中决定了什么,抬起头来,眼中更有微漾的薄膜,“凝玺,在盘龙峰休息几日吧。几日之后,我们一同去绝壑峰将絮儿接回来。”
他是笑着的,但语气之中的笃定不容怀疑。
“啊--!”一声尖叫,颜瑾絮猛然睁开了眼。
又是做梦吗?为何梦见那无边的虚空之中,自己就这样直直的坠落了下去,如同一片被大树抛弃的叶子,绝望侵袭。
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刚才那般真实的恐惧还萦绕着她的心,如冰冷而又剧毒的蛇,一点一点的将绝望充斥在她的四肢百骸。
最近,噩梦越来越多了呢。
再次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她疲惫的起身靠在床帏上。越来越多的噩梦严重影响了她的睡眠,此时也不过是蒙蒙亮的天,窗子的缝隙之中透出不甚明亮的微光,让这房间看起来仿佛一汪深潭,淹没的全是孤独和寂寞。
就连自己浸泡在这样的深潭之中,也快要冰冷成一块顽石。
愣愣的坐了一刻,她只觉得精神十分不好,想睡,一闭上眼却又是那恐怖的一幕,如魔鬼一般邪恶的操控了她最近所有的梦境。
真的,好辛苦,身心俱疲。
慢慢的套上鞋子,她起床来推开门。这样看过去,那薄薄青色的云层之中有淡淡金色的光,太阳就在那里孕育而生,清晨的空气还带着昨夜露珠的清甜,深呼吸一口,她勉强展开了笑意。
加油,颜瑾絮!
暗自为自己鼓了气,她抬腿迈出门槛。在长廊上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顿时觉得精神又好了几分。
旁边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清风明月正打开门出来,看见廊上站着的她,惊讶的笑着问,“颜姑娘,今日起的这么早啊。”
她礼貌的点头微笑,“睡不着,就起来了。”
两人对她行了礼,说,“那您在这儿等一会,我们这就去给您准备早饭。”
她不饿,却还是点点头,让两人去了。
再站一会儿,东方已经有红日露了小半个头。山顶的日出比平日里看见的更要壮观一些,只是她实在没有这个欣赏的心情,愣愣的看了一刻之后,转身回去房间里梳洗。
又是一天,又是没有冉珏的一天,又是孤零零的一天,又是沉浸在痛苦的等待和无边的寂寞之中的一天。
唉,这样的一天,她真的不想要啊!
清风明月还没有回来,她端了个凳子靠着门坐下,懒懒的靠在门框之上,一双薄雾蒙蒙的眼不知在看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步六孤来的时候,正看见她这样一幅要死不活,死气沉沉的样子。她开始变了,从最初的生气勃勃,一直到现在的沉默寡言,时常发呆。她就像一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小鸟儿,嗓子哑了,喙子秃了,羽毛掉了,连宝石般的眼珠都开始浑浊。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么?将她这般的囚禁在这里,实际上却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啊。心里某个地方微微疼痛起来,他上前几步摇了摇她愣怔的肩,唤道,“颜姑娘。”
她这才仿佛醒转,盯着他看了两秒笑道,“步道长,是你啊。”
那笑靥仿佛水月镜花只是一瞬间,瞬间过后便如同三月桃花的凋零,她依然转走了视线,洁白的面庞上的笑意如流水一般,倏地不见了影子。
仍旧是那副表情,她的视线恍若穿过了面前的这个他,定在遥远的,朝思暮想的一个影子之上。
步六孤心中难受,看了她一刻之后,失落的走掉。
她的眼里没有他,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那双漂亮的眼睛只为一个人灵动,那颗单纯的心也只为一个人跳动,再容不下多的一个人。
抬起头,他对着天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错了,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