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忆（1 / 1）
颜瑾絮一楞，再见不到？为什么？
仿佛听到了她心中的疑问，潇潇压抑的哭声饱含了伤痛，“他死了……”
恍若惊雷，颜瑾絮心中一阵难受，揽紧面前女子的双肩，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多一些支持，多一些安慰，却始终觉得无力，只得陪着她一齐流泪。
这些话说完之后，潇潇便再没有多说什么，而她也没有再问什么。一切都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眼泪宣泄的是失去之后刻骨铭心的痛。
夜深，她坚持要潇潇陪自己睡觉。潇潇已经哭的太久，靠在枕边微闭了红肿的双眼，一言不发。两人静静的躺着，之间有微妙的默契在流淌。
半晌之后，潇潇忽然很想和她说说话，于是出声问道，“瑾絮，你睡了吗？”
颜瑾絮略略翻了个身，对上她询问的眼睛，“没有，你想说什么？”
潇潇揉了揉肿起的眼睛，说，“我想和你说说我的故事，自从他死后，我就特别想找个人来听听我们的故事，特别想多一点人知道他，了解他。这样不管再过多久，我们谈论起来，我会觉得他还活着。”
“那就讲吧，我会帮你记着他。”
“我知道，你是冉珏的爱人。那你一定听说过他。”潇潇缓缓的开口，对着她勉强一笑。
颜瑾絮面上有些发热，只是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便是蛇族的青长老，也是我发誓一生追随的人。”
青长老？她的记忆里出现这个词，顿时明了。当时冉珏伤心万分，也是因为青长老的故去，但看看眼前的女子，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是如何与青长老有如此深厚的情意？
对着她疑惑的目光，潇潇了然，接着说道，“你别看我这个样子，我真是的年纪可是比你大多了。我是修仙之人，算上来，现在已经有五百岁了。”
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的说，“你……有五百岁？”
潇潇点头，“我原本是修仙的人啊，虽然开始只是个平常的人类，可因为一次机缘，我有了半仙之体，现在看来，我应该算是个散仙吧。”
散仙？妈妈呀，原来现在与她同床共枕的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仙女哦！
对着她崇拜的目光，潇潇不以为意的一笑，“仙有什么好。如果不遇上他，我恐怕现在还是一个无聊的神仙。”
对哦，收回白目的崇拜，她整理了下思绪，问道，“你是仙，青长老是妖，按理说是水火不容的啊，你们俩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
“的确水火不容，因为最开始，我是要取他的命的。”潇潇转过身子，平躺在床上，娓娓道来，“那时我经仙人指点，从小就习得仙术，蜕变成半仙之体。在这个世上，散仙比神仙多，大都是凡人修道而来。成了散仙，我便有些飘飘然，认为自己一定要替天行道，铲妖除魔，这样才对得起自己仙的身份。那个时侯，我不分青红皂白的杀过很多妖，现在想来，可能真的错杀了不少，更是庆幸与他的相遇。”
说到这里，潇潇的眼眸中有一丝笑意，“我们相遇的时间和地点我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见到他的第一感觉，这个男人真是漂亮的不像话，第一眼见到，我就知道他是妖。只是他比我厉害太多了，凭我那点法术，根本伤不了他的皮毛。我俩便如同拉锯战，杠上了。每次我使出浑身解数来捉他，却总被他一一化解，而他却不对我下任何杀手，仿佛纵容我胡闹一般。可我不甚领情，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想将他捉拿在手。终于有一次，我的桃木剑贯穿了他的胸膛，那一刻，我以为我会高兴，可是内心却越来越不明白的沉重。回想追逐他的那么多时日，从没见他伤害过一个人，他活的淡泊，自在而无害。可我却生生的破坏了这一切。我跪在他身边，悲从中来，忽然醒悟自己的愚蠢，竟然不知不觉的爱上了他，这个本来要除去的妖怪，现在就倒在我的面前，我却如丧考妣。”
颜瑾絮紧张的凑过来问，“他死了吗？你怎么救活他的？”
潇潇转过头来一笑，“没有，他在我哭的最凶猛的时候坐了起来，将插在胸口的桃木剑拔出来丢掉，然后对我说，‘丫头，以后跟着我吧’。”
哇，真是太帅了！颜瑾絮两眼闪烁成心形，对那青长老更是说不出的崇拜。
“那你嫁给他了吗？”她抓住潇潇的手，急急的问。
“没有，”潇潇略一摇头，“我爱他，他也爱我。可我没有嫁给他。”
“为什么？”颜瑾絮不明白了，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为何不成百年之好呢？难道是身份的阻碍？
潇潇此刻竟然说不清这个道理，只得想了一想，道，“我只觉得能陪伴他便是最大的快乐，嫁不嫁给他那已经不重要了。”
颜瑾絮有些失望。青长老的那句话分明就是变相的求婚嘛，只是这两人估计都有点呆，没有现代人这般开放的思想，不然，能成一段佳话该多好啊。
可是现在青长老已化为世间尘埃，她觉得万分的惋惜和心痛。想必潇潇的心情更是要糟糕几百倍。沉思一刻，她握紧潇潇的双手，虽然心中已有了大概的猜测，却还是问了出来，“潇潇，你知道杀害青长老的凶手是谁么？”
“知道，”潇潇闭上眼睛，不想给颜瑾絮看到自己充满仇恨的双眼，牙缝中蹦出几个字，“绝壑峰。”
绝壑峰，又是绝壑峰！
颜瑾絮的心情也随之跌宕谷底，这些该死的道士，打着正派的大旗，手上不知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以前还幻想着可以解除这些恩怨，让蛇族与他们自此老死不相往来便可。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可能。仇恨太深，渊源太多，这纠缠于两方的恩怨情仇，怕是几世都理不清楚。
而现在，她也恨上了，不想，也不愿原谅他们。
可惜自己只是个寻常的人类，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恨，却心头无力。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黯然，看着潇潇紧闭的双眼，用力抿起的嘴唇，心头便是无尽的酸涩。
睁眼就这样躺着，她望着夜色中那方小小的床顶，一声叹息，包含了无穷的幽怨从她嘴边逸出，“潇潇，你要好好活着。”
潇潇惊讶的张大眼睛。这女子难道有读心之术，明白她刚才所想么？的确，她是恨到了极至，就算放弃了这条命，也要将那对青霰下了杀手之人碎尸万段。
“青长老那么爱你，他一定会希望你好好活着。你要连带他的份一起活着，这样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他。”
潇潇默然，她的话与当日垂垂的青霰如出一辙，现在听在耳中，更是说不出的熟悉与亲切。难道真的要放弃复仇，忘记所有的一切，只为能活下去，孤零零的活下去么？
两人半晌无语，片刻之后，颜瑾絮一声轻笑，“我只是这样安慰你罢了。我想，青长老肯定是这样嘱咐过你。可是若换做我，冉珏不在了，我肯定也活不下去。”
她很直白，双眼坦然的对着潇潇，这比任何安慰都更实在的话着实暖了她的心。她终于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子原来也温暖如斯，虽柔弱，却是心灵最安稳的依托。
唇角轻扬，她终于真实的笑了一笑，“我想，我还是选择活下去。”
“嗯，”颜瑾絮点点头，“好好活着……”
夜深了，两个少女手指缠绕，面色祥和的互相依偎睡在一起。已是晚夏时节，空气中的那抹燥热在夜间也褪的完全。
孤云蹲在对面的屋顶之上，透过窗望着床上两张小小的脸庞，月色清冽，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水色的荧光。
釉也安静的蹲在他身边，眼神警惕的环绕四周，两只黑曜石般的眸子中透出一闪而过的精光，立刻伸出喙子轻啄孤云的袖子。
感受到鸟儿的提醒，孤云起身欲走，却被身后一把稚音拖住了脚步。
“大叔真是好兴致，三更半夜跑来偷看女子的闺房，真是羞羞脸。”一身红衣的小童站在房脊之上，抱臂含笑的看着一人一鸟。
孤云转身，对着瓷娃娃般的凝玺淡然一笑，“凝炽果然名不虚传，忠心可见一斑。只是为何要如此虚幻之貌面对在下？”
知晓面前之人是深谙凝炽一族的真身，凝玺也不多说，挥手在眉心一点，红光渐盛，立时恢复了少年面貌，只是面上依旧是不善的神情，冷冷的盯着来人。
孤云的嘴角还是浪荡不羁的笑容，此刻的他竟没有要走的意思。凝玺看着极其不顺眼，没好气的问道，“道长，可否将你的真实来意告知给我，我也好评判评判究竟要不要和你动手。”
“哦？”孤云疑声道，“难道你并不打算处置我这半夜偷窥的登徒子么？”
凝玺不耐烦的挥挥手，似乎并不觉得他十分幽默，“我要守护她。如果你对她有歹意，我自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但你若非此目的，我是不屑多管闲事的。”
孤云也收了那笑着的嘴脸，伸手在袖子里摸索了一通，然后扬臂，一个黑黑的物事划出一个抛物线，直向凝玺而去。
凝玺伸手轻巧的接了，仔细一看，竟是一块缩小的道家罗盘。
“拿着这个，可以找到‘奴魍’的式神。”抛下这样一句话，祭剑而出，一挥袍袖，一人一鸟缓慢的升上了云端。
凝玺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间重重的云层之中，再接着月光细细打量手中之物。精巧细致，大小刚刚只遮住他的掌心。虽为罗盘，却没有指针，东西南北标示的却十分清楚。
他是如何知道“奴魍”之术的？又出于何种目的要解救絮儿呢？难道，真的与绝壑峰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