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焕颜(1 / 1)
天才刚刚大亮,周天便悄然走进了林府
林谦此刻已经起身练剑了,见了来人,虽然早已预料到了,心还是陡然一沉。
周天在旁附耳低语,手中的剑险些落在地上。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倘若他还朝,自己真下的去手吗?
此刻,心已然乱了,忧心中竟还是有一丝期待,害怕又期待再相逢。
长剑在手,却早已无心再练了,手腕一沉,没入地上,怅然道:“他还好吗?”
周天沉静的眉稍猛的跳了一下,有些迟疑:“嗯…还好.”见林谦眉头一挑,这才低声道:“在崖顶,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在失声痛哭。”
林谦怔了怔,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在失声痛哭!
“还跟着他吗?”周天突然讷讷的开口,对林容二人的情谊,他看的最是清楚,却也着实无法勘破,林谦心系家国天下,为私悲悯怀人,为官公正廉明,先不论容越出生魔教,性情乖张古怪,手中沾满血腥,就单凭他轼君之举,以林谦的心性本应难容得下他,可对容越,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退让,而这样的容忍怕早已越过他心中那条道德底线。
林谦的唇角浮上一丝苦笑,怅然若失:“不必了,他会回来的。”
良久,周天又低声道:“还有一事,黑木崖居然有宫里暗卫,看来皇上也在关注此事!”
蓦的,林谦眸中霍然闪过一道利光:“宫里的暗卫?你能肯定吗?”
周天面色凝重点了点头:“能,虽然乔装易容过,但我和他们交过手,那身手绝对错不了。”
林谦眸中惊疑一闪逝,宫中暗卫在黑木崖做什么!?怕不只为了看好戏吧。
闭了眼,一双睥睨天下的冷例眸子仿佛就在眼前。
与其让他忘记,还不如让他恨的彻底!
当日冷香楼被毁时,赵司景狠绝的话语此刻如同惊雷般在他的脑海中炸开,令他周身顿身寒意——是谁泄露了魅门的秘密?难道又会是赵司景……
他很清楚容越毗目毕报的性格,那个鬼魅的青衣男子消失后,天下再一次负了他!恨将会令他无所顾忌的疯狂,他也清楚知道容越的能力无不止是他表面所看到。
接下来是什么,江湖的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当林谦的指尖一遍一遍的擦拭着回天剑的剑峰,一遍遍问自己,何为正,何为邪?对容越,他都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有拨剑的勇气。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出奇的平静,再见到容越已是两个月后宫中欢宴上,天子寿诞,容越是五品侍中,自然应列在席。
那一夜,宫灯大盛,彩袖翩舞,繁华似锦。
容越坐在末席,很不起眼的一个位置,比起上首股肱之臣的光华荣耀,却丝毫不显落寞,仿佛那本来就是两个世界。
林谦眼里的容越是邪气的、狡黠的、阴冷的、率行而为、洒脱不羁、甚至忧伤凄婉的,却不是现在这样的沉静,因为从他入席开始,就没谁听到过他口里吐出支言片语,安隅在一角,那样的绚丽夺目沾不上他半片衣袂。
那种安静,不是心淡若兰,不是沉稳不惊,而是幽静,那曾经星晨般璀璨的眸中已经没有了光芒的,象是千年绝谷下的幽幽的深潭,带着黑色的平静,却深不可测。
欢宴上的热闹还在继续,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上首,只有那个立于上位者才是永远主角,今天,一向冷峻威严的君王都显得和颜悦色,歌舞曼妙,朝们把盏言欢,继续着这宫中盛宴。
林谦悄然离席,身影落在袭白衣身侧,点点的温暖溶进了清冷的眸中,盛满了笑意:“没想到,你会来。”
容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不经意间握紧中手中的酒杯,然而,至始至终没有抬着看他一眼。
林谦等了很久,那句话却如同细小的石子扔进了千年幽潭,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苦笑着,轻轻叹息着离去。
他知道,容越已经开始恨他了,因为他,容越没能与那一袭青衣并肩守在一起,那人是他在世上最后的依靠。
蓦的,容越声音淡淡的,在他身后响起:“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我好好活着,我便遂了他的愿。”
蓦的,林谦停下了脚步,良久,身后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无限的怅然化了开去:“连这一身的武功都废了去,我只守着容家,你们都该安心了吧。”
林谦心中一颤,霍然回身,容越正抬眼看向他,安然的看着他渐渐僵硬的神色。
林谦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即便在流光溢彩下,他的脸也是苍白的,眉目之间竟有丝淡淡的病容,清秀的面庞淡淡的映在灿烂辉煌的灯火和深蓝的夜空之间,象是一抹明灭不定的灯火,待风吹来,最终湮灭在黑暗里。
是我错了吗?他忍不住暗问自己,蓦的,轻喃出口:“你也恨我……”
容越静静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微笑着,慢慢转过脸去,那样优雅的微笑,在林谦的眼里,象是一把看不见的利剑刺进了的胸口,容越对人世间的最后一点情谊也正一丝丝的抽去。
或许当容越认识景王的时候,便是一切恩怨纠葛的开始,却曾经是赵司景至死都不肯放下的纠葛,而今,那人就在他眼前,赵司景似乎已然忘记那袭白衣,周旋在嫔妃美人之间。
鼓乐声毕,各国的使节、藩王、朝臣们已经开始陆续进贡贺礼,连林谦也不能例外。
端坐在上位的君王,喜怒莫测的他此刻的嘴角也噙着淡淡的笑容,理所当然的接着所有人的顶礼膜拜。
“容卿家,朕可否向你讨要一份贺礼?”赵司景戏谑十足却极其突兀的一句,刹那间,四周静了下来,齐齐看向席间那个瘦弱的年青人。
赵司景正一手支着下颔,恶作剧般的笑看容越,白衣慢慢映入眼帘,眸中已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众人眼见容越空手而来,也在暗自猜想,虽说皇上象句玩笑话,容越这回怕也难逃得藐视天颜之罪吧。
只见容越不疾不徐走到中央,跪拜道:“天下都已是皇上的,万物皆捶手可得,臣以为,臣的清廉便是最好的贺礼。”
赵司景怔了怔,忽然朗声大笑,在场的人也不禁摇头轻笑,容越答的又妙又刁钻,为官者,若能清正谦明便是天下的福祉,这岂不是君王最好的贺礼?而容家富可敌国,容越为官自是再清廉不过了。
赵司景不知何时已经下了主位,亲自扶他起身,含笑看着他道:“你能来,便是朕最好的礼物。”
此话一出,空中的笑声嘎然而止,剩下的是震惊和置疑,赵司景有些不耐的挥了下手,示意歌舞继续。
而那袭白衣依然幽幽静静的,淡声道:“皇上不怪罪才好。”
淡淡的清香入鼻,眉目间淡淡的病容,赵司景竟觉得有片刻的恍惚,那袭白衣的退开了几步,视线投向越过他的身后,幽静的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赵司景循着视线望去,笑的一脸晴朗。
林谦身侧,一位王公打扮年过半百的男子领着一位紫衣女子,向林谦行礼敬酒。
那女子虽然蒙着面纱,却难掩绝色容颜,容越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那双水如烟似幻的水眸却再也找不出第二人,那是林谦曾在朱雀街救过的女子。
“你可知她是谁?”赵司景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她便是倾城郡主,镇南王李江的女儿,想必你是听过的。”
倾城郡主?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
“她与林爱卿站在一起,倒真是一对壁人,若能玉成好事,定会是神仙眷侣吧。”赵司景叹道,看向容越,唇角一勾,眸中却有淡淡的冷意:“你说呢?容越?”
容越看着那女子含羞带娇的神色,淡声道:“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这是真心话吗?”赵司景蓦的失声冷笑。
“自然,因为那与我并没有什么相干,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他幽幽的回了一句,却是冷硬绝然的,接着敛襟行礼,默然回席。
赵司景木然的怔在原地,这是自己一心想要的吗?他当真,什么都不在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