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守望(1 / 1)
十二月,入冬的季节
室内,淡淡的檀香缭绕,终于合上手上最后一本帐册,心满意足的长舒了一口气。
顺手取过桌上还滚烫的茶盏,听着窗外的呼啸而过风声,又捂紧了手中的茶盏,心不在焉的吹着上面漂浮的茶沫。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并没在意。
“吱呀”一声,风卷着门一下便被推开了,他眉头轻皱,抬首而望。
突然,手心一颤,茶中水尽数倾在手中,茶盏滚落,碎了一地青瓷,水珠沿着红润的指尖滴在地上。
莲步轻移,自门外缓缓而入,青衣出现在门边,嘴角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顺着她的身后望去,当中一人一袭素衣,只见她三十上下的年纪,眉目沉静,却难掩风流妩媚,只是静静而立,周身仿若有轻柔飘渺的气韵在悄悄流转。
直到一声娇俏的笑声入耳,他才回过神来,缓缓上前跪在地上,一向处变不惊的他,清澈的双眸中已有隐隐的泪光在闪动,只是有些不置信的喊了一声师傅,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有些恍惚的望着那妇人。
那妇人依然静静的站立着,脸上渐渐浮风困惑之意,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求助似的望着身边的有些古怪的侍女。
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自门边传来,玄衣公子倚门而立,胸膛上下起伏着,一向挺直的背竟有佝偻,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缓缓松开握成拳抵在唇上的手指,淡淡的笑意瞬间便浮现在唇边,平静深远的眼神有过一闪而过的锐利。
“越儿,你怎么了糊涂起来了,这是老夫人,你的母亲啊。”他出言淡淡的提醒道,眼中眸光别有深意的落在容越的脸上,咳嗽依然断断续续,宽大的袖袍下手指紧握,指尖沁入掌心,似乎极力隐忍着什么,脸色越发的苍白。
容越的脸色微变,却又无比眷恋看着那妇人,柔声唤道“母亲,我是越儿,您难道不记得孩儿了么。”起身去轻执那住那妇人的手,掌心轻扣,指间却搭在妇人的腕间。
那妇人眼神一片茫然,嘴象轻扯着不安的笑意,他眼眸略微有些暗沉,扫过青儿,淡淡嘱咐道:“老夫人大病初愈,快送老夫人回屋歇着。”
青儿似乎觉察到中一丝异样的气息,有些悻悻的扶着妇人离去。
蓦地,白衣闪动,衣袖轻摆,他已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玄衣公子的身子,一向强硬的他竟有些虚弱的靠在容越的身上,左手紧紧抵在胸口,右手用手巾捂住嘴角,手指连带着手巾微微颤动着,剧烈的咳嗽起来,冷冷的冬日里,额头上竟沁着细细的汗珠。
容越的眼中的担忧一掠而过,扶着他坐下,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脸色瞬间一变——他竟然散了功。
虽说天香豆蔻有起死回生之效,可没有了龙舌草做药引,却也是妄然,他竟然催动全身真气助天香豆蔻化解,致使毒素反噬侵入他体内,若非他功力深厚,想必连性命都不保。
咳嗽声渐渐停了,他的手无力的跌落下了,摊开的手巾上竟是一片黑色的血迹,急促的喘息声渐停,他衰弱而无力的笑道:“这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了,谁也无法把你困在府中了。”
容越的嘴角有着极复杂的笑意,心口有些微微刺痛,眼神却依然倔强,“这个世上已再没有天香豆蔻了”说话间,手中的动作却未曾停下来,自怀中掏出淡蓝色的的小玉瓶,黑色药丸送入他口中。
“只是,醒又如何,过去痕迹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嘴角忽然浮现出哀伤的笑意,脸上渐渐有了讥俏之色。
十年的守望,所存在的意义,换来的竟然是遗忘,于他容越而言,他完成了重于生命的承诺,遗忘让他有些失望,却并非伤心,短短的两年,虽有师徒情份,远没有子期深厚,他都如此了,对子期而言,是什么,伤心或是绝望?他想知道,却问不出口。
“于她来讲,忘记过去未尝不是件好事。”他的气色微缓,有些叹息般喃喃道,忽然,眼底闪过一抹亮光,象是用尽全力抽回自已的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而他,似乎并不打算阻止,甚至松开了扶着他腰间的手,有些兴灾乐祸的看着,直至子期再次跌落在地,又极其平常的,扣住了他的手腕,将真气注入他的体上,平静莫测的眼神中渐渐有些柔软的光芒,“三岁孩童杀你都绰绰有余了。”
他目光沉沉,注视着眼前清俊的容颜,入眼而来的尽是倔强与孤寂,轻轻叹道,“你还在怪我。”
他的眼神陡然间雪亮,怔了怔,很快的又接口道:“我只是想知道,我应该知道的事。”略微一顿,眼神漠然而深不见底,眸光渐渐暗淡,“我以为,你我是没有界限的。”
他眼光温柔的扫过容越的脸,如微风拂过,忽然又转过了身子,眼光固执的从雕刻镂空的木窗穿过,“容家不会一直存在的,若有一天我死了……”说着说着,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个世界便清静了。”
他有些惊愕,探询的目光急切的想从他脸上找到什么,看到的淡定让他有些惊恐,慢慢的,眸光渐冷,一字一顿,淡淡道:“我不会替你报仇的。”
“我知道”顿了顿,他终于转过头,朝容越微微一笑。
蓦地,他身子一僵,问道:“你答应他什么了?”
衣清救醒了夫人,不用想,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我要救衣若水。”慢慢阖上眼眸,他脸上依然苍白,嘴唇微紫,眉目间隐隐透着倦意,手渐渐合拢,轻触搭在掌心的手指,透过指间,淡淡的暖意正缓缓的注入到他的体内。
救衣若水?简直是送死!他几乎忍不住脱口而出了。
只要衣清不出现,衣若水暂时便无事,明知道是赵司景设的局,要在皇宫救人,无异于是飞蛾扑火。
容越突然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异样的急切。
他推开容越的手,缓缓起身,不再看他,拉开门,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动着玄色的长袍,他身子轻轻一颤,顿身停留了片刻,走进了风里。
“只要我活着的一天,容家便不会消失。”他静静的看着他离去,在转角处,最后一抹玄色消失前,他突然冲出门去,嘶声喊道。
风吹动着半开的门吱吱的摇摆,门外空荡而萧索,连带着,最后一句话也在风里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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