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决断(下)(1 / 1)
“你是怕朕呢,还是厌恶朕呢?”他有些咬牙的问道,心底弥漫上丝丝苦涩,如果不是昨晚上的梦呓声,他绝对不会去怀疑,那日在躲在林谦床下的竟然会是他!今天叫人一查探,竟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为了林谦,竟连可以衣不解带,日夜不离。而于他呢,若不是因为他是一朝天子,他连敷衍都会免了吧。
“草民不敢,只是怕惊了皇上的驾,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皇上若是要治罪,草民也无话可说。”灼灼逼视的目光下,隐隐散发的怒气,容越眼帘一垂,大气不敢出。
他凝神看了看容越,眼中竟流露出沉痛之色,半天无语,突然又背转过身去,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呢喃道:“若能杀了你,朕倒也就解脱了。”复又转过头去,见容越跪在地上良久,脸上有些苍白,本想好好惩罚他,终归是不忍,他轻轻一叹息,袖袍一挥,道“罢了,起来说话吧。”
容越心中顿时释然,心想,赵司景似乎并未发什么破绽,又低身毕恭毕敬的说道:“皇上如今已经富有四海,容家的一点家底自是难入皇上法眼,草民蒙皇上圣恩,实在是无以为报!”
谢恩吗?这才是他来的目的吧,他眼中一暗,冷笑道:“你想要提醒朕什么?”
“草民不敢,草民知皇上所忧,想为皇上献上一计。”见赵司景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并不答话,他又续道:“皇上登基,乃天命所定,只是人心叵测,虽说萧氏一门已伏法,但其把持朝政多年,树大根深,党羽众多,皇上即便想要清污浊流至少也要个三五年,赵司宏、赵司南却已逃逸在外,难保有一天不会卷土重来,只怕到时,朝中旧部一呼百应,虽说不至于动摇根基,但内乱一起,不止政局不稳,百姓遭难,反而给邻国以可趁之机。”永昌末年间,丞相及赵司宏图谋不轨,逼入禁宫,意图试君篡位,在兵败之后,赵司宏等人却一夜之间消失了,江山却也是在那一夜易主,赵司景登基后,除了参与谋反的官员获罪外,并未大肆诛杀萧氏余党,世人皆称皇上此举仁德,但在他看来,赵司景此举一是为稳住政局,二是为收买人心,只是赵司宏始终是他的心病一块,一日不除,他又岂能心安。若是料想没错,只要这心病一除,下一步便会余党连根拨除。
赵司景眉头一挑,眼中已有些许赞赏之意,他又岂会不知容越此举是别有用心,但一个商人,却能将朝野之上利害关系分析的沐漓尽致,若是在朝为官,必是朝中栋梁,只可惜啊,却不能为他所用,遂不动声色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温润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犀利,容越冷声道:“大逆不道之人岂能安然活于世呢?”
“哦”赵司景绕着他走了几步,别有深意的看着他,似乎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异样,又笑道:“那朕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有人想借刀杀人?”这事与鬼魅门自是脱不了干系,只是不论是官府还是江湖门派都布下了天罗地网,虽然门徒抓了不少,却依然查不到门主的半点行踪。
容越不禁一怔,心中已有些微怒,至始始终,阴狠算计、步步为营之人,竟反说他借刀杀人?容越有些愤愤道:“若说是借刀杀人,那也是借我这把刀而已,皇上才是持刀之人。”
“你……”他眼中已有怒意,又气气哼道:“你倒是什么都替朕想好了,那朕岂不是要多谢你了。”
容越已听出他话语中的嘲讽之意,恐怕赵司景比他还想拨除这颗眼中钉,却又要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于是沉声道:“草民不敢,只是想为皇上分忧而已。”
赵司景只得苦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为朕分忧,是为你自己吧!”
容越听了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眼眸微闭,绿袖之死历历在目,心中沉重的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他又岂会不清楚,绿袖不是死在赵司宏之手,而是死在皇家的争权夺利阴谋之中,所以他恨赵家,当然也恨赵司景,但他更恨的是他自己,若不是他的欺瞒,绿袖或许早已嫁人生子,何故会香消玉香消玉陨呢?
他一向是个讲究公平的人,因为绿袖死了,必须有人为此负出代价,即便是个意外,他仍然要杀了那个下手之人,只是细细深究下去,心中反而越发的迷茫了,心底突然滋生一种异样的想法,自己真的是为了报仇,还是自私的为了减轻心头沉重的负罪感,这种想法不由得让他浑身一颤,陡然间心一阵恐慌,下意识的摇着头,声音微颤,喃喃自语道:“不,不是的....”
见容越眸光闪烁不定,脸色发白,面露痛苦之色,不住的自言自语语,赵司景脸色一变,忙过去扶了他,急问道:“怎么了?”
容越顿时一醒,推开了赵司景的手,很快又往后挪了几步,心中已有计较,待抬头时,神色平淡,眼眸却是一片冰冷,抬起手指,举起那块玉牌,缓缓道:“当日余杭的承诺,草民不敢忘,想必皇上也没忘,所以皇上才留下这个不是吗?一旦此事了结,草民定不敢再来打扰皇上,只当是南柯一梦。”
赵司景怔了怔,神色未见异样,只是轻笑道:“好,好个南柯一梦。”突然笑意一敛,眸光微冷,沉声道:“你想让朕怎么做?”
容越嘴角轻撇,淡淡道:“赵司宏一家老小想必还收监在押吗,皇上是仁德之君,于情于义,必是不能杀自己的嫂侄,但若是将犯人流放边界,天下人自也无话可说,界时,皇上再放出风声去,还怕他们不会自投罗网!”
赵司景眸光一闪,问道:“你又怎么知他们必是逃往邻国呢?”
他沉呤片刻,细细分析道,“南月国已无他们容身之处,而与我朝相邻的祈国与时国已归依我国,要捉拿他们易如反掌,唯西辽国日渐强盛,一直对南月虎视眈眈,能逃往此处却最安全的。”心中却暗自冷笑,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此刻又怎会轻易提起,只是赵司景至死也想不到,是谁将他的死敌送出去的。
赵司景眼睛淡淡扫过他,走到他身侧,深深的望着他,轻声道:“好,朕都依你。”
容越只是凄然一笑,绿袖的仇可以报了,竟没有心中料想的快意,反而心中一阵失落,不管怎么样,绿袖不会再活过来了,而自己的心却已渐渐迷失,赵司宏呢,还不是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从始至终,赵司景才是最大的赢家。
罢了,至少从此以后他与皇家便再任何牵扯了,远离权利与阴谋的深渊了。
绿袖,我能做的只有如此了,你不会怪我吧。我想做回我自己了,做回你喜欢的那个容越。
“皇上,这个我该还你了。”他摊开手掌,竟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碧玉,递至赵司景跟前,这是承诺的信物,如今承诺兑现了,自然也该归还了。
赵司景却并未伸手去接,只是神情复杂的看着那块玉,心瞬间跌至谷底,当日的承诺,一字一句在心中回响,‘一旦我们各偿所愿,你我便互不相欠,永远不相往来,只当不认识一般。’
真可以当不认识一般吗?当从来没有相识过吗?刻在心上的东西说抹就能抹得去吗?他是一朝天子,拥有天下,却留不住一个人,不光是为了承诺,还有为了林谦,他已经伤了他一次,不能再亏欠他了。
他呆立良久,任心中痛楚漫延,终于伸手接过那块玉,眸光闪动,眉宇间没有了冰冷阴沉,只有一股柔和的气息,久久凝视着他,忽又目光一敛,慢慢背转过身去,紧握玉佩的手微微抖动着,颤声道:“朕以后都不会再见你了。”
明明是近在咫尺,那轻轻的话语却象是幽黑的空中飘渺而来般空洞,他随即一愣,很快又会意道:“是,我从来不曾认识皇上。”
走出宫门的那一刻,容越百感交集,再回首过往,真象是一场梦,而现在梦醒了,竟是如此的轻松自在。
将玉牌递给了关海,“关大人,请将这个转交给皇上.”
见关海接过玉牌,容越正欲转身离去,脑海中恍惚闪过一个喂药的身影,又拱手道:“关大人,昨夜多亏你照顾了,多谢。”
关海淡淡一笑,似乎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了………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