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十章 命门（1 / 1）
第二个陈浩？！
我一下子惊跳起来，犹如被人踩着了尾巴的猫咪，“胡说什么呢你，我……”我条件反射的就想说我并不爱他，但一对上虞悦那双幽深澄澈的眸子，我刹时间便冷静了下来，“Joey，你到底想说什么？”
Joey看人一向透彻，他知我甚深，简直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的心思秉性，虽然刚才只是惊鸿一瞥，但也足够她知道我和梓君之间并无故事。
虞悦伸手捧住我的脸颊，幽幽地看着，看得我的心都快吊到嗓子眼儿上了，她才动了下右手拇指，如翅羽轻扫般抚过我的眼角，“知道吗Ann，那天我打电话给Joyce的时候，她哭得昏天暗地。”
我心中骤然一阵翻绞，不难想象，虞君真真是水做的骨肉，见花落泪，对月伤怀，和我这种拿眼泪当武器的人迥然不同。
我没进过幼儿园、学前班，七岁从乡下老家被卖到大城市后就按年龄直接上了小学。可那会儿，我满口乡音、不懂规矩，和大城市的独生子女们一比，土里土气，笨头笨脑，正应了那句“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任谁都能从第一眼就瞧出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土包子”。
那时，别说是同学们了，就连老师都看不起我，全班就只有虞君不嫌弃我这个乡下丫头，不厌其烦地陪着我背拼音，一遍又一遍地纠正着我的普通话，若我被人欺负了她还会抱着我大哭，任谁都劝不住。虞君的母亲家中官儿做得很大，父亲又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美院教授，碍着她的面子，老师们才满口的“团结友爱”干涉到孩子们的“玩笑”中去。
有她的陪伴，我熬过了最为艰苦的第一学期，然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挡住我的脚步。初中包送重点，高中顺利直升，而文化课成绩和我不相上下的虞君也借着体育免休与我一路同行。
二十年的携手并肩，二十年的知己好友，她对我的照顾、对我的依赖我比谁都清楚，我……又岂能不知，我的死讯对她而言将会是个多大的打击，可，我不愿去想，也……不敢想象……
“逝者万事皆空，最痛苦的莫过于那些被留下来的人，Ann，你留下的，并不只是陈浩一个！”
我堪堪地别过眼去，胸中窒闷难当，“我不是，我……君君她还有丈夫儿女，他们才是她的支柱，我早已不是……我……没有我，她应该也能继续走下去的……”
“原来如此。”虞悦冷哼，笑得讥讽，正抚着我脸庞的指掌猛然撤开，“Joyce还有丈夫儿女，我还有Joyce，而你母亲还有【李三】，这……就是你可以义无反顾地为情自杀的理由？！”
我不自觉地攥紧了身着的绸裙，双唇微微发颤，“不是的，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清楚当时的状况……”
“Ann，你开枪的时候我就在屏幕前看着！”虞悦不可抑制地冲我低吼，声线中满是无法掩盖的颤抖。
我一怔，半是懊丧地闭上了眼，是呵，Joey是主修计算机和信息工程的电脑天才，年仅18就拥有了一堆我压根儿就没弄明白过的头衔和学位。因着虞君的关系，他帮过我很多忙，甚至可以说，他和陈浩都是我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为方便“工作”联系，我自动自觉地把电脑连接到了他工作室的主机上，我这边儿的任何操作都会在他的机器上自动备份，反正除了断网，我也没什么其他手段能挡住他这种高手的入侵，也就不去烦恼什么隐私不隐私的问题了，况且，我也的确需要他这道“防火墙”来为我保证所有信息的安全隐密。而当我的计划进行到一定阶段之后，为防止并应对干爹对我起疑进而在我家中动手脚等特殊状况，我先下手为强，秘密地在家中内外除卧房和卫浴以外的地方都安装了隐形自动摄像装置，按设置，录像会通过我的电脑自动发送至Joey那里，由他安排人手替我24小时实时监控。但现在看来，此举倒真有那么点儿“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味。
我低垂下脑袋，静默无声，这个世界上若真有什么人可以使我打心眼儿里觉着恐惧的话，那个人，就是Joey！
Joey比我和虞君小九岁，第一次见到他照片的时候，他还是个未满周岁的婴儿。
那时候的Joey，肤如白雪、发似乌木，穿着一身仿制中世纪欧洲贵族服装式样的华丽衣饰，靓丽耀眼的简直就像是古董店内手工最为精致的骨瓷娃娃。
而最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的，莫过于他那双一黑一蓝的“金银妖瞳”——那是我见过的最为特殊的一双眼睛，黑如子夜、碧如晴空，水洗似的透亮，蕴藏天地。
虞君对她这个唯一的堂弟很是疼宠，每个寒、暑假，她都会飞到美国去看他，平时言语间也总是三句话不离她这个神童似的弟弟。
但多年后，当我首次与他真正相见之时，这双记忆中纯真如天使的异色双瞳却震慑得我几乎落荒而逃。
事情源起于我十九岁时接手的一个任务，一个将Joey、陈浩、【李三】最终带入至我生命中的任务，一个……冥冥中改变了我一生的任务。
八年前，我初涉江湖不久，因惧于按干爹的指示亲手杀人而妄图利用离间之计借刀除去丁家，结果周旋了一圈儿后却可笑地发现，在道上，女人，只是“女人”……
缺乏实战经验，我输得差点儿没把自个儿给折进去，干爹又在那时候带了干妈去东南亚“渡假”，我别无他法，只能破釜沉舟，最后放手一博去拼个鱼死网破。
可就在那时，转机却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冰冷青涩的童音伴随着“Joseph Norman”这个名字将丁家与另外几个家族间生意往来的机密文件传送到了我的电脑之上。
虽是半信半疑，但我那时确已走投无路，就算是陷阱我也只能将死马当成活马来医。可没想到的是，那些文件居然都是真的，借此我暗下黑手坏了他们好几桩交易，也成功地让丁家背负上了通敌卖友的罪名以至最后全族覆灭。
事成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飞去美国“探望”这个闻名已久却从未得见的少年天才。
我曾听虞君提过，Joey因四岁时的一场车祸而患上了“自闭症”，虽然虞君的努力已使他的病情大为好转、可以同正常人一般待人接物，但基本上，他依旧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除了虞君，他对周遭的一切仍是漠不关心。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使得这样的Joey立意援助于我，更不知道我那些见不得光的、从未对千金小姐般的虞君透露过一星半点儿的身世背景和特殊任务是如何被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陌生人知晓的。
“中国不是有句话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吗？”美丽标致但无论外貌还是性格都绝对和“可爱”沾不上边儿的男孩操着一口怪腔怪调、不甚流利的中文与我交谈，稚嫩的脸上已找不出半点儿属于这个年龄孩童所应有的天真烂漫，“即便不靠外祖父，我还拥有妈妈留给我的上亿遗产。”他的视线冷凝而又犀利，似能穿透任何障碍，包括……人心……“有些事我无法改变，所以，我只能尽我最大的能力去守护它不被摧毁。”他伸手缓缓地转动着轮椅，目光飘向厨房中被我们支走的虞君，“Joyce是我的整个世界，而你，支撑着这个世界。”他偏头看向我，眸光流转，轻眨的眼睫间第一次闪现出那种儿童特有的天真纯美，“我允许你可以称我为‘Joey’，另外，再奉送你一个忠告，”他唇角轻勾，浅笑中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其他什么意味，“纸是永远也包不住火的。Joyce她……远比你想象中坚强。”
我沉默地将自己“钉”在地板上，从始至终未发一言，或者说，在他那双清冷深邃似能看透人心的金银妖瞳注视下，任何话语皆是多余，苍白兼且无力。
这就是Joseph Norman？我背后寒意森然，忆起虞君曾忿懑地怒斥他人称Joey为“恶魔之子”——白肤黑发，异色双瞳，精致的容颜，超绝的才智，还有当年在惨祸中独自生还的幸运……在在皆被人看作为撒旦的宠信。我紧紧握拳，以指甲穿刺掌心的激痛来抑制双手不自禁的轻颤，寥寥数语，句句话中有话，句句正中靶心，这真是一个仅有十岁稚龄的孩童吗？那样的冷静深沉，那样的成熟睿智，也许，他真是……
微凉的双手轻轻地覆上了我紧握的双拳，温柔但却坚定地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我低头垂眸，定定的看着，同样的动作，同样的不容置疑，不同的只是眼前的双手已不复记忆中的苍白年幼。
“Ann，得而复失，我宁肯从未得到。”虞悦紧紧地拥住我，不管外貌如何改变，在我和虞君面前，他永远是我们那个坚强却也脆弱的孩子，“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被你们留下。”
一次又一次？！我的心倏时抽紧，难道虞君……
我安抚地轻拍着虞悦的背脊，心怦怦直跳，手也不自觉地随着她身体的颤动而微微发抖，“……不会的，我并不爱他，我决不会为了他而丢下你的，什么第二个陈浩的，别傻了……”我很想问问虞君的境况，可……脱口而出的却只是这种不知所云的安慰。
“但你信任他。”虞悦退出我的怀抱，淡淡陈述，“在你心中，你给了他和我们一样的地位。”她抬头与我对视，星眸如黑洞般深不见底，“Ann，如果那时背弃你的不是陈浩而是我或者【李三】呢？”她伸手紧捏住我的手腕不容我有丝毫退缩，字字句句直戳我的心肺，“你一样会逃，一样会全盘放弃，这就是你的命门所在——你母亲、Joyce、我、陈浩、【李三】，你给了我们全数的信任与情感，你容不得我们其中任何一人的叛离，再细小的裂痕都能让你尽数崩毁！Ann，骨子里，你远不如Joyce坚强！”
虞悦的话语如雷霆重击般每一下都狠绝而又准确地打在了我的心弦之上，我死命挣扎想要从她的桎梏中脱逃，却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瞧，这就是我最怕他的地方，Joey是一面心镜，他能揭露出任何我不愿面对也不敢面对的事实。
就比如我从不去想为什么那时我会毫不犹豫地为陈浩替死而不是像以往面对绝境那般努力寻出一线生机，就比如我从不去想为什么小阎王允诺给我一个重生的机会时我会不去恳求他让我在现代复活，就比如我明明想知道身患心脏病的虞君在得知我的死讯后会是怎样一种境况却又不愿知晓不敢面对……
哈，看吧，这就是那个坚强果敢、无所畏惧的洪尘……怯懦而又逃避的洪尘！
直到我真正的平静下来，虞悦才终于放开了我那已被她抓得红肿青紫的手腕，细细揉捏。
“Ann，以你的身手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从马上摔下来却不及自救呢？如果不是小木，你今天是准备断手还是断脚？他背着你下药，即便本意是好的，但造成的后果却不是每次都能挽救得了的！就像陈浩……你其实是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会私自行动的对不对？”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双眼无甚焦距地直视前方。
“那个结果陈浩无力担当，而你那小君日后若是又做了些什么的话，你能确定那个结果他必能一力担起吗？死亡、恐惧……这世上有太多的威胁，不是谁都能威武不屈的，这个道理，你懂。”
“我明白。”我慨然长叹，人性本就如此，只是我自己软弱地无法承受牵念之人的放弃罢了。
虞悦见我回神，顿下动作，小心翼翼地观察了我半晌后便又换了个手继续为我按摩散淤。
“你贵为皇朝公主，突然昏阙却没有半个人为你传唤御医，Ann，你有没有想过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给了他这个权利。”我对答如流。
是的，和陈浩一样，梓君是我的喉舌，他可以任意差遣调度我手下所有的仆妇侍卫，且我只允其一人近身，在我左右，尚无人可与之制衡，即便他“假传圣旨”，也一样无人知晓。所以今天，只消他一个借口就可以把我的昏阙变为熟睡，而同经此事的杨睿和李三，也能轻易被其说动。
“放心吧，吃一堑长一智，我会找机会和梓君阐明厉害关系的。”我勾唇轻笑，努力地驱逐着心中的阴霾。其实只要不是直刺命门，我洪尘还是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的嘛。
我拍了拍虞悦仍旧绷得一本正经的脸颊，伸手替她扯出个大大的笑容，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我再怵Joey，这么些年不也照旧在他的“X光心透”下存活下来了嘛。
虞悦拍开我的爪子，不置可否地哼哼了两声。
“宝贝宝贝，告诉姐姐你是怎么落到如斯田地的吧。”我撒娇耍痴、转移话题，看看我今儿个一天究竟受了多少刺激吧，我神经再强韧也不想被这小子再透视出些什么来增加我的心理负担了。
虞悦拧眉撇嘴默了半天，最后终于憋出一句“我跟一自称‘小阎王’的人物……作了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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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谢千年大人的长评,18万字了偶终于等到这第一个长评了,挥泪,感激涕零啊,谢谢谢谢,刚看到时偶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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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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