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三章 迷雾（1 / 1）
酒酣耳热之际，管家急匆匆地跑到了娘的身边，“夫人，天懿公主与李嬷嬷驾到……”
什么？四公主？她来干什么？不会这么快就来踩点儿探路吧？
娘和爹爹也俱是一愣，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外面儿便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圣旨到~~~~~~~~”
我一口茶险些没呛在嗓子眼儿里。
谁啊这是？咳咳咳咳……长腔拖得那么跌荡起伏的，这要扔意大利，现成的花腔女高音啊。
只一瞬的功夫，原本推杯换盏的各色人等全都忽拉拉地趴地上去了，梓君撤走我仍端在手里的茶杯，趁着为我拍背的机会，在我耳边低语了两字，“凤后。”
凤后？
他不是跟四公主不对盘儿吗？那怎么会扎一堆里去的？
况且，他的话，那应该叫懿旨才对吧？
等等……这别是女皇来给我赐封赏印的吧！？
虽说梓君曾提过凤后很快便会有所行动，但这一天都还没过完呢，他这什么光速啊！？
我和爹娘一块儿起身相迎，在离门口不远处，已有下人放置好了三个红色的软垫。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声唱喏后，我便准备把我来到古代之后的“处跪”给奉献出去。
但我这膝盖还没弯上四十五度呢，一位头戴珊瑚圆珠额饰、身披红底龙纹云肩的高挑少女便紧步上前，一把托住了我和爹爹，将我们二人的身子给扶了正。
“圣上口谕，公主与王爷站着听宣便是。”紧跟着她的一位青年男子说道。
“谢皇姐恩典。”爹爹面上并无任何受宠若惊的神态，似是意料之中。
我也赶忙跟着谢了恩，静立一旁。
奇怪奇怪真奇怪，我满脑袋的问号。
看装扮那少女应该就是四公主祁姝弈了，但她刚才为什么不说话？她都跑上前来扶起我们了，女皇的口谕由她来传那才合乎情理吧？为什么反而是她身后的那个青年男子发言呢！？
我抬眼打量青年，他的装束与梓君相差无几，都是无甚装饰的素色长袍，也同样仅用银冠束发，耳上亦佩了副蓝宝耳钉。
有戴耳钉，那就说明他已为人夫；而他又没有插发簪，那就不是身处君位者了；能紧随四公主左右的年轻已婚男子，那应该就只有四公主的侍郎了吧；看他相貌出众，气质亦是不俗……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四公主所属的小君了。
可，四公主为什么和我一样，也让自己身边的小君作代言呢？
我是因为祁安然一睡十数载、情况特殊，那四公主如此行事又是个什么缘故？
不擅言辞？还是她也和我一样，想要“扮猪吃老虎”！？
梓君对皇四女的评价是：“聪颖过人，温润如玉”。
可即便脾气再好，也不该放任小君这般越俎代疱吧！？
而且，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一付理所当然、司空见惯的模样？
这四公主，到底是个什么路子！？
“祁安然接旨。”花腔女高音再度响起。
我赶紧收敛思绪、躬身低头作洗耳恭听状。
那个，应该是李嬷嬷吧，清了清嗓子后，便抑扬顿错地开始“奉天承运”。
刻把钟过后，我终于盼来了那声期待已久的“钦此”。
女皇也真罗唆，不就是赐个封号、赏俩配件嘛，至于如此长篇大论的吗，我当年大学毕业时扯的那篇“裹脚布”恐怕都没它那么多字儿。
李嬷嬷卷起了圣旨，双手捧着递到我的面前。
记得梓君先前提过，凡是接受皇上赏赐的东西都必须下跪谢恩，于是，我便也跪在了那早已为我准备好的软垫之上，将双手举过了头顶。
但，接下去该怎么办？
由于我们都没料到凤后是如此地雷厉风行，所以怎样接旨梓君并未详细地教导过我。
我偷眼看向梓君，他正趴地上一动都没法动呢，惨了，我在心底哀嚎，现在临时补课也来不及找老师了，这满屋子的人可都等着我接完圣旨好从地上爬起来呢。
只有自力救济了，我拼命地回想前世热播的那些八点档清宫戏。
似乎人们在这种时刻都会来句什么“XX接旨”之类的套话吧……
可，我现在到底应该自称什么？
安然？会不会不够庄重？
臣？这爵位和官位应该不太相同吧；
臣女？貌似我娘只是一介布衣；
草民？拜托，我可是正二品的公主也；
皇儿？我又不是女皇亲出，能不能用这个称呼还有待商榷！
妾身？这个世界可没有小妾，会有人用这个自称吗？
那还有什么？奴家？奴才？民女？贱婢……总不见得用洪尘吧！？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越想越晕乎。
可时间却不会因为我还有没准备好而停滞不前，一卷丝帛被放到了我的手上。
“……叩谢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省了！我趁着磕头的功夫把先前两字给闷声含糊了过去。
“公主请起。”李嬷嬷满脸堆笑地扶起我，娘和厅内众人也终于可以和地砖SAY GOODBYE了。
我按着梓君的暗示将圣旨放至承双手所托的内垫明黄绸布的雕花木盒中，由他捧着去专门的房间焚香供奉。
“来呀。”李嬷嬷朝身后瞥了一眼，捧着大堆赏赐的宫女群中立马走出了两人。
她们行至我和四公主身边后便屈膝跪下，将手上所托的金盘高举过头顶，“请公主换服。”
梓君立即上前手脚麻利地解下我的珍珠云肩和头上所戴的额饰，然后由四公主拿起盘中御赐的暗红色刺绣云肩为我披上，再为我戴上了一条用珊瑚圆珠串成的“额珠”。
这件云肩与四公主身上所穿的那件一模一样，额珠也与她佩戴的那条款式一致，只是中间那颗最为硕大浑圆的珊瑚珠上所雕刻的花纹图案略有不同。
这，应该是公主的朝服或者吉服之类的东西吧，既然是统一标准的服饰，那四公主眼中的惊诧又是怎么回事？
没错，是惊诧！
不知为什么，四公主在拿起云肩的那一刹那，脸上的笑容有过瞬时的僵硬，而其目光中所透露出来的诧异讯息更是令我费解。
还没等我想明白，四公主又打开了另外一只金盘上的嵌玉木盒，这下，她眼中的惊诧之色更甚了。
我偷眼望去，木盒中也就放了三样东西：一只四四方方的木底玉盒，一块玉佩和一只玉扳指。
四公主拿起玉佩，将之悬挂在我马甲左下摆内侧的暗扣上，然后又取出扳指，为我戴在左手的大拇指上。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一时间，满厅的人除了我和四公主之外又全部都跪了下去，齐声高呼。
我惊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那个还稍嫌宽大的扳指，“平身。”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个真真正正的公主了吧？
那是否意味着，我和四公主之间的龙争虎斗也就此拉开序幕！？
“谢公主千岁。”众人磕头后起身，就连爹娘亦不例外。
在一阵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寒喧过后，四公主和李嬷嬷便被迎到了主桌之上。
为什么她还是不作声呢？我看向始终默立一旁的四公主，顺便送上一个纯稚可爱的清甜笑靥。
但四公主却仍旧是一言不发，只是温柔地回以微笑。
主桌上的席位已被重新安排过了，我的座位被往右边稍移了数寸，使得四公主能和我并列主位。
四公主坐下后，她的小君并没有像梓君那样侍立于主子身后，而是站到了四公主的身侧。
我正想找机会跟梓君打探一下如今这怪异的状况，更另我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四公主举起了双手，但她却并没有去碰那些杯勺碗筷，而是直接对着她的小君比划了起来。
手语！？
我瞠目结舌，转头看向梓君。
“能辩唇语。”梓君稍稍移动了下方位，站到了四公主视线的死角，俯身在我耳旁低声言道。
唇语！？
那也就是说，四公主她……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了！？
老天哪，瞧瞧大齐的这些皇女们吧，一个出身低微，一个天资平庸，一个身有残疾，我还血统不正！
而那个唯一能补齐我们所有缺点的皇太女，却颇为短命，英年早逝……
晕，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
“皇妹的气色可真不错，一点儿都不象个沉睡刚醒之人。”我还没晕完呢，四公主的小君就开始翻译了，“王舅好福气，妹妹一睡十四载，醒来后不但没有任何痴傻之色，反倒是比一般孩童更为聪明伶俐、知书达理。”
话音刚落，整个大厅内瞬时消声，落针可闻。
喔哦！我低下头，掩起目中的讽笑，四公主你也太沉不住气了，这才多久啊，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攻城掠地了？
我在心里轻哼一声，你以为就你能发现啊！？这满座的宾客，非富则贵，一个个都精得跟猴儿似的，会没人察觉才怪！只不过这里毕竟不是言论自由的现代，有公主、王爷、王妃三座大山压着，没人敢轻易吱声儿罢了。这么半天了，她们等的就是你这只出头鸟呢。瞧瞧，全都竖着耳朵注意着我们这桌的动静呢不是。
不过四公主，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吧？我在心底暗自冷笑。摔一次那还可以说是不当心，要是在同一个坑里连跌两次，那我洪尘还用得着混吗？早自觉地去给小阎王请安了！
于是，我继续扮演我那天真无邪的“小白兔”角色，和梓君两人一搭一唱地把戏给演了个全套。
姑奶奶这儿可早就排演停当了，就等着有人来拉开这幕布呢！
四公主端着杯桂花酿神色复杂地注视着我和梓君两人上演自编自导自演的“睡美人”，没再发表什么意见。
你一定在想我这解释到底是真是假，有无破绽吧！？我笑地越发童叟无欺，真是可惜，就我和梓君这脑子圆出来的弥天大谎，又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找出破绽来呢！？再说植物人昏迷时到底有无意识，就连现代医学都无法说清道明，你一古人，还能有什么新的建树不成！？
更何况，就算你怀疑我是什么恶灵附体、借尸还魂之类的好了，可祁安然这身子除了我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灵魂用过，而我走的又是小阎王的官方路径，你就是动用整个连的大仙来驱鬼收妖，又能奈我何！？
“真是女皇洪福，天佑我大齐啊。”李嬷嬷一句高声唱喏，打破了花厅内沉闷诡异的气氛，大伙儿跟着赞颂了一番圣上仁德后，便也该干嘛干嘛去了。
四公主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便一口饮尽杯中美酒，又意思意思地吃了两口菜，便借口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
虽然面上，我仍竭力表现出对四公主的突然离场感到异常惋惜，但在心底，却是止不住的冷笑。
不胜酒力！？
那杯桂花酿度数和米酒差不多，连三岁小孩都不一定能灌得倒，难不成还能放倒你个年近二十的成年人！？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哼，其实那些个老狐狸全都一边儿倒也是很正常的事，人就是这样，只要能有个看似合情合理又无丝毫漏洞的解释，又怎么会费力不讨好地去求什么甚解呢！？
“弈儿……”爹爹毫无预警地突然站起，轻唤了一声，音调有些颤抖。
我看向爹爹，他满脸的欲言又止。
四公主的小君回头看了看我们，跟她比划了些什么，但四公主却只是回头扫了一眼，然后便径直走出门去。
讽刺！？
她刚才那一眼，目光中居然带着毫不掩饰的露骨讽刺！？
她在讽刺什么？不，应该说，她在讽刺谁？
我？她？还是……爹爹！？
李嬷嬷端起酒杯，低叹一声，“王爷，这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哪。”
娘亲亦向爹爹摇了摇头，“夕儿，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就让她去吧。”
爹爹惨笑两声，跌坐于位上。
“爹？”他们这是打的什么哑迷？为什么我一点儿都看不懂也猜不透呢？
“安儿，安儿，我的安儿。”爹爹忽然一把搂过我，泪如断线珍珠，扑簌而下。
面对如此失常的爹爹，我一下子僵直了身子，作不出丝毫反映。
娘亲走过来扶开爹爹，轻言劝慰，“如今安儿也醒了，一切……就都值得！欠她的，来日我们数倍奉还便是。”
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又跟我有关！？
这祁安然，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