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再见(1 / 1)
三年的时间有多长,三年的时间有多短?当时光划过女人的皮肤,三年的时间够不够她生出第一条鱼尾纹?
广州分手后,傅歉博生了荷汀足足一个夏天的脾气,他一再的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找她了,既然她要结束,那就随她所愿,就当是日行一善好了。结果,他终究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心魔,秋季开学后再次来到佛罗伦萨,去找那个总是坐在其中和人把酒言欢的女人。
两个多月没来,佛罗伦萨热闹依旧,光怪陆离的男男女女,流光溢彩的灯光舞台,震耳欲聋的音乐歌声,就好像他曾来到过的日日夜夜那般,没有任何改变。
歉博仍旧坐在酒吧的大门口,等她。他想,她见到他的话,肯定会勃然大怒吧,把以前她给过他的钉子再多给他一次。可是,他想,这都无所谓了,就如她所说,他做任何事情,都是以自我为中心,从来不管别人肯不肯接受,既然他这么坏,那就让他最后坏一回吧。如果他连着最后一次的机会都不把握,他想,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这时,一个相熟的侍应走了过来,问他:“你是不是找hela?”
歉博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大门口,生怕把人看漏了。
侍应有点惊讶的问他:“你不知道她已经辞职了吗?”
酒吧里的音乐实在是太吵杂了,吵得人把消息都听不真切,歉博笑着问他:“什么?”
“你不知道她已经辞职去环游世界了吗?”侍应同情的看着他,这酒吧里的人都知道他一直心仪着那个缪斯女神,只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意,这么长一段时间了,什么结果都没有,连走,hela都不肯告诉他。
歉博仍在那里笑着,说:“哎呦,这音乐怎么这么吵啊。你看,你开的玩笑我都听不真切了。”
侍应耸耸肩,走了,他只是看他可怜,好心走来告诉他真相罢了,他肯不肯信,那可就与他无关了。
歉博不信,他不信一个多月前还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居然就这么消失了,就算她有不辞而别的前科,他还是不肯置信。
那一夜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每一秒钟的流逝都变成了一种煎熬,歉博坐在大门旁,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回回,有男的,有女的,有不男不女的,有年轻的,有年老的,有既不年轻也不年老的,就是没有她,范荷汀。
一直到打烊,她都没有出现,那群整天和她玩乐的人来喊他过去凑热闹,他拒绝,她的另外一些朋友好心告诉他实情,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他拒绝。
终于,时间到了凌晨,在热闹的喧哗都要落幕,他一个人走出了酒吧的大门,孤零零的走在N市的大街上,道路两旁的路灯把人影拉长了,又压短了,又再拉长了,经过了不知道第几盏路灯,他终于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人接通,电话那头是一把睡意朦胧的声音。
“jam,荷汀是不是已经辞职了?”
电话那头是沉重的呼吸声,穿过手机,呼啸到人的耳朵里,jam沉思了一下才说:“是的,她刚从中国回来就辞职了。”
“为什么?”歉博急急的追问,jam在电话那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歉博有追着问jam。
Jam叹息了一口,说:“不知道,也许到她走累了想回来的那天吧。”
“为什么你不阻止她?”
“我为什么要阻止她?给我一个理由。”
歉博语结,的确,他似乎没有阻止她离开的好理由。正如她曾经说过的,家猫之所以不肯像流浪猫那样四处游走,是因为家猫的家在这里,家猫的牵绊在这里,一旦家猫的家没了,牵绊没了,那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一只流浪猫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和一只猫相提并论,但有时候他们的确是殊途同归的。
后来,歉博就发了疯的找她,想尽一切办法,他甚至拜托陆湛鸣利用职务之便帮他查找海关的出入境记录。只可惜荷汀不是中国人,就算陆湛鸣愿意帮他,他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后来,他还想通过银行的消费记录去找她,但是jam的一句话把他的计划打消了:“既然她要走,为什么要把她找回来?你不能这样,不爱她的时候把她冷到一边,即使是生理痛都不闻不问;爱她的时候又把她绑在身旁,把她重新拉回到地狱里。你从来都是站在你自己的角度去考虑一件事物,对待一个人,你总是以你自己认为是好的的思维,来处理一个结果,到最后这个结果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一个恶果。”
这是jam第一次对歉博说重话,以前无论他怎么对待荷汀,他总是冷静的保持着他的沉默,可是偏偏是这个沉默的人,给了荷汀最多的关怀和保护。许多年前,荷汀喝醉了酒,迷迷糊糊之中说:“jam,为什么我爱的不是你,你爱的也不是我?”jam听了,只能无言以对,如果每一桩爱情都能以冷静的理智去处理,那么这个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
歉博想起一年前的那个深秋的夜晚,他再次遇到荷汀时看到的那双翅膀,骨骼分明,张牙舞爪,狰狞恐怖,像一个魔鬼匍匐在她身上一般。他想,原来她真的长了翅膀,原来她真的会飞走。
一年前,歉博学成归国,回到他曾经念书的A大执教,许多人都笑他年纪轻轻就落叶归根,他听了,也总是笑笑,从不多言什么。
这三年间发生了很多事,子扬和他心心念念的女友重逢了,结婚了,陈瓷和梁宝生分手了,又和另一个人结婚了,思诺找到了她的终生良伴,打算和老莫牵手一生了。三年里,似乎每一个人都找到了他们的人生归宿,唯独是他,仍旧一个人影单行只,孤零零地凭吊着一段来不及萌芽的感情。
子扬结婚之前曾经遇到过荷汀,这个漂亮而骄傲的女人,始终不愿再面对他。直到子扬的婚礼,他才知道爱情曾经回来过的消息,伴随着的另一个消息是她已经结婚了的噩耗。他不信,也不敢信,一个人连夜从珊瑚机场出发,跨过整个太平洋,朝着梵蒂冈进发,因为他记得荷汀对jam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你找不到我了,就到梵蒂冈去,我会在那里等你。
漫长的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降落,下了飞机,他耳朵里还在萦绕着在飞机上听到的那首歌:
如果我听歌可眼红何以待你好偏不懂
自细做过多少美梦慈悲的伟论
连乞丐喊穷心也痛
竟怕放怀拥抱你让你露欢容
追悔无用转眼发现你失踪
曾听说过你某夜结婚未曾露笑容
实在不敢知道我是元凶
大概当初我未懂得顾忌
年少率性害惨你
令人受伤滋味难保更可悲
这心地再善良终生怎去向你说对不起
良心有愧原来随便错手
可毁了人一世
立志助世人脱贫以为
便伟大到像多麽有为
这种剌猬连谁曾待我好
都可带来伤势
被我害过来接受我跪
是我在制造眼泪居然想救世
就算积储献尽饥荒赤地
而太多债没处理
累人累己滋味余生也记起
数一数我实情不只得你要说句对不起
良心有愧原来随便错手
可毁了人一世
立志助世人脱贫以为
便伟大到像多麽有为
这种剌猬连谁曾待我好
都可带来伤势
被我害过来接受我跪
是我在制造眼泪居然想救世
於心有愧原来随便错手
可毁了人一世
立志助世人脱贫以为
便伟大到像多麽有为
这种剌猬连谁曾待我好
都可带来伤势
内疚内疚内疚没作为
直到某年某日我能安息於葬礼
仍想你一家可到齐
原来他可以这么固执,原来他可以这么痴情。
他在梵蒂冈没有找到她,或许她要等的并不是他,而是jam,所以注定了他见不到她。
《乱世佳人》的主题曲响了起来,作为她最喜欢的曲子,自她离去后,就成了歉博手机的个性音乐,电话是子扬打来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谦博,快来,范家出事了。”
范老爷子的葬礼在热热闹闹地举行着,家属,亲人,朋友,生意场上的客户或者对手,无一例外地盛装出席,算是送这个叱咤风云大半生的商人最后一程。
几个月前,马氏父子因虚□□,以虚假信息骗取银行贷款及行贿罪等几项罪名被法院判处十几年的有期徒刑,曾经风光一时的马氏企业一夕之间,惨遭破产。与马氏关系密切的范氏企业,也成了风雨飘摇中的那根野草,岌岌可危。范老爷子因为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中风晕倒,在床上瘫痪了几个月后,终于宣告不治,与世长辞。范老爷子的葬礼看似风光无限,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范父是打算借这场豪华的葬礼来做一场秀,给那些一直摇摆不定的投资者们打一剂稳定剂,要是沪市的股票能够借此有几个百分点的增长那是更好不过的事情了。
范老爷子的遗体告别仪式在进行着,殡仪馆里人人一身黑衣,神情庄重而肃穆,但是内心里真正伤痛的有几个,就很难料到了,参加葬礼的人更多的是站在一旁窃窃私语,各自打着自己心里的如意算盘。歉博就是那些人当中的一个,不过那些人为的是利,而他为的却是一个人。
礼堂里的抽咽声不绝于耳,灵堂两旁的花圈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层一层的,快要放不下去了,墙上遗照旁的百合花静静地盛开着,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一行人走了过来,朝着遗体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然后走到了家属旁,想说两句什么,到最后却只能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
远处又一伙人送来了花圈,大大的一个花圈,上面写着“爷爷千古,荷汀敬上”,歉博一惊,朝着花圈后面望去,一个人影远远地站着,一身黑衣,神情肃穆,双手的十指扭捏地绞在了一起,光秃秃的无名指根部,什么都没有。
有一种小鸟,它生下来就没有脚,一直不停地飞,飞累了就睡在风里,一辈子只能着陆一次,那不是死亡,那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